了路边的柳树。

    宁王之乱彻底结束,皇帝念在父子情分,没有处死宁王,只是削了爵,将宁王终生囚禁在宗人府中。叶家没有被发落,毕竟当年的联姻是皇帝本人指婚,但是皇帝也不会再信任叶尧,叶尧借此告老还乡,再不过问政事。在这场平叛中,怀信因为青州城一战被封为四品明威将军,官拜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顿时成为名震朝野的人物。

    不久,怀信收到了好几份姑娘的名帖和生辰八字。他握着这些名字,在安澜的灵位前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连生辰八字都没看,挑出了“沈如意”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最简单。在他准备进沈府提亲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从此时开始的下半生,他只能活在利益与斗争之中了。

    一个月后,怀信与沈如意的婚礼如期举行。这次,他穿着大红团纹锦袍,腰缠玉带,尽享风光,却再没了十年前的温存。他像一个木偶,任由众人摆弄着拜堂、合卺这些礼节,一路闹到晚上。待宾客尽散,怀信带着些许醉意,独自坐在大厅发呆。

    这时,小厮捧着一个锦盒和一把宝剑走了进来,说:“爷,刚才有位先生过来,说这是柳公子给您的贺礼。”

    怀信听见“柳公子”三字,酒醒了大半。他支开了小厮,起身拿过锦盒,打开来看竟是他在边关写给柳绵所有的书信。他将书信逐一取出,一封没少,尽数都在其中。最后,多出一封信来,信封上是柳绵清隽的字体,上书“仁兄怀信亲启”六个字。怀信颤抖着手取出信,信纸在跃动的烛火下展开,信上的一字一句如夜空的星斗一般闪耀在怀信记忆里。他将柳绵的信读了好几遍,虽然只有寥寥数语:“昔日仁兄赠书,余因病未回,今听闻仁兄好事将近,特以书信拜贺,另送上鱼肠剑以赞仁兄勇决之美德。青州一别,或此生相见无期,愿仁兄与嫂夫人琴瑟和谐,尽享天伦之乐。柳绵谨上。”怀信握紧拳头,柳绵的信渐渐皱成一团。他拔剑出鞘,含着泪在大厅里乱砍一通,悬挂的红绸被砍得七零八碎,红烛被打翻,点燃了洒在地上的酒和碎裂的红绸,顿时火焰把怀信包围起来。

    “来人啊!走水了!快把爷救出来!”府内乱做一团,下人们赶忙提了水去救火,几个小厮趁着火势被控制的时候把怀信扶了出来。

    经过这一番忙乱,怀信彻底清醒了。怀信看看自己的双手,突然想起来那几封信还在大厅里,立即冲向火场。小厮们见状,马上拉住了他,劝道:“爷放心吧,宝剑拿出来了。”

    “你们放开我!”

    “爷,您别进去了!危险啊!”

    怀信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远远地看着火光渐渐吞噬桌上的锦盒。他跪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哭喊:“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檀香

    新婚的大火烧毁了怀信对过往所有的眷恋,他把柳绵送过来的鱼肠剑束之高阁,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与柳绵从未见过。怀信对沈如意爱护有加,虽然他不喜欢她,但是想着沈如意作为交换利益的筹码便有些心疼。她只比怀信小两岁,本来是要当一辈子道姑,结果父亲沈岳强行把她从道观里接出来还俗嫁人。沈如意是一个娴静的女人,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可能跟她做了十几年的道姑有关。

    沈如意也喜欢点檀香,这个味道总让怀信想起他一直不愿想起的那个人。香炉的烟袅袅飘散,像极了柳绵弱柳扶风的身段。终于有一天,怀信忍无可忍,泼了一杯茶进去,浇灭了香。沈如意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我不喜欢檀香。”怀信看见沈如意窘迫的表情,知道自己行为失态,说:“本来没关系的,可是檀香总是让我想起一些无关的人。”

    “我也是,檀香总是能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哪位故人?”

    “相公进京晚,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叶家?”

    怀信心下一惊,故作平静道:“是和宁王有关联的叶太傅吗”

    沈如意点点头,说:“是的。叶家有一位姑娘,叫叶葳蕤,这是个薄命的姑娘,她喜欢檀香。”怀信知道柳绵的本名就是叶葳蕤,心里又是一阵煎熬,但还是耐着性子配合着听了下去。“我小时候总是生病,方士说出家才能化解灾厄,所以六岁就在城外的清源观束发做了道姑。我遇见她的时候,她还不到十岁。那年冬天特别冷,我手上起的全是冻疮。她跟着叶家来清源观打醮,看见我手上的冻疮,就给了我一瓶药。”

    “后来呢?”

    “后来呀,她还是那么善良,每年冬天都会给我送药。她十一岁那年学会了骑马,就不再只是冬天过来了。她来了,我就给她念《道德经》,我只念了两遍,她就能背下来了。我焚香总是随意的,有一天她说我屋里的檀香好闻,从此我就只点檀香,因为她总是突然就过来。”

    “现在她怎么样了?”

    沈如意叹息着摇摇头,说:“都说她去养病了,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十四岁那年,突然出现在道观,抱住我哭个不停,她说她做错事了,她这一生都要去弥补这个错误。临走时,她给了我两瓶药和一张药方,说再犯冻疮没了药就照着这方子抓药。那天之后,她就再没回来。”

    “她和宁王······”

    “当年,在世人眼里,这两人是最登对的。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些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怀信把香炉拿出去倒了,回来问道:“你不觉得她就这么离开有点狠心吗?”

    “如果真的懂她,就不会觉得她狠心。”沈如意轻轻擦掉洒落在桌上的香灰,问道:“相公是不是也认识一个喜欢檀香的人呢?”

    怀信仍然捧着香炉,听见沈如意的发问不由得在香炉上摩挲了两下,答道:“是的。只是我认识的这个人总是不让我安稳。她一点也不善良,总是欺负我,这个促狭鬼。对,她不善良,我亲眼看着她杀人,她一点都不善良。”

    “这个人从未对你好过吗?”

    怀信一时语塞,直直地望着前方,当年柳宅的过往在一瞬间如惊鸿般在眼前掠过。他回过神来,回答如叹息一般:“她对我······很好。”怀信放下香炉,往里面填了些檀香,起身走了。他去了书房,找出柳绵送过来的鱼肠剑,对着它自言自语:“我是不是真的不懂你?”

    这个问题在怀信的心中一直萦绕着,他无法将沈如意口中的叶葳蕤与他记忆中的柳绵联系起来。叶葳蕤应该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可是柳绵却是那样狠厉。怀信总是对剑沉思,终于明白叶葳蕤变成了柳绵皆是因安澜而起,因他而起。渐渐地,他对柳绵的怨念被愧疚取代,他不敢联系柳绵,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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