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北堂朝怔怔地看着季华鸢,他的心像是破了一个洞,风吹过,呼啦啦地疼着,那样空旷的疼,让他的整个身体仿佛都变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子。许久,北堂朝低声道:华鸢,对不起

    季华鸢笑:你确实对不起我但我还是,谢谢你。

    北堂朝有些失措地抬起头来,季华鸢笑盈盈的眼睛看着他,闪着泪光,他哭得整个人仿佛要化在了水里似的,北堂朝从来没见过他哭成这样。这一次,他也不像从前那样遮遮掩掩,季华鸢红着眼睛看着他:谢谢你,没有怨恨我。让我知道,即便你我从此背道,你依然爱我。

    北堂朝也笑,咫尺之间,两对猩红的眸子。同样深情,同样哀痛,也同样坦诚。他们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那么多的老时光,一次次爱欲交合,一次次争吵纠缠,一次次执手相望,季华鸢看到了雨岚山的凌晨壮美的朝阳,北堂朝看到了汤鹿月色下少年羞赧而美丽的面庞。

    他们一同走过了那么多坎坷,多少次要分开,却依旧紧紧用力回拥。季华鸢看着北堂朝,泪水折射着整个世界明灭闪烁的光影。他们拉着手一同走过的风花雪月尚且历历在目,那是他这一生最生动的记忆。而他,终归无法挽回他的离去,一如无法挽留那流逝的岁月。

    季华鸢长出一口气,隔着一层泪膜对北堂朝笑了。十年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也要老去了。北堂朝,我们都会老去的。

    北堂朝望着地面,低声道:我不会让皇兄伤害你你放心

    季华鸢嗯了一声,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那枚凉玉簪子转身塞进北堂朝手里,说道:对不起,我最后也只帮你要回了这个

    北堂朝愣了一下,他看着手里的簪子,缓缓攥紧拳,说道:没关系。兵符不重要,你放心,我们会赢。

    季华鸢空茫地点头,抬头像是看着不存在的小天窗,一字一字坚定道:嗯,我们会赢。

    145、季末(一)

    季华鸢一个人在牢房中发呆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应该做何表情。他不知道北堂朝是怎么做到的,当他一个人走出地下密牢,两侧的侍卫纷纷侧目,却无一人上来阻拦。

    外面人已经将北堂朝妖魔化了。季华鸢听了一路的窃窃私语,宫人们说北堂王和皇帝大吵了一架,连殿外的奴才都能听见那个平素缓声慢语的帝王在咆哮,然而北堂王却只沉声说了一句话,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殿内殿外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而后,本来怒喝着要派人捉拿季华鸢活剐鞭尸的皇帝愣住了。

    北堂朝说: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让季华鸢站在我的身边了。

    这一场席卷了整座汤鹿行宫的风暴就在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下戛然而止,乌云本已压到人的头顶上,让人几近窒息,却又在暴雨即将倾盆的前一瞬飘散。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季华鸢站在北堂朝寝殿前的石苑里,远远的看见北堂王的轿辇声势浩大地一路闯进院里,带着罕见而又本应如此的霸势和威重。风起,卷起那富丽的金色轿帘,露出北堂朝刚毅的侧脸。轿子载着他转了个身,那人淡漠的面庞在季华鸢眼前转过,北堂朝没有朝他的方向望一眼。

    而季华鸢分明记得他曾经说过,只要他在他身边,他就能够感觉得到。这个奇怪的特质,恰恰与季华鸢总是对他的接近提不起警惕相反。

    季华鸢低头淡笑,他缓缓系上了领口敞开的扣子,抬头看着灰色的天空。不知不觉间,竟然已到了季末。寒冬快要来了,他也该添些厚衣服取暖了。

    季华鸢记得从前他和北堂朝吵架的情况大多数时候,都是北堂朝先生气,冲过来朝他大吼,而他会冷着脸直接转身走人不理会。每每到了最后,都是北堂朝自己要反过头去求他别再冷脸了季华鸢想到这里,忍不住微笑起来。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北堂朝一脸吃瘪的样子非常可爱。他记得无论自己和北堂朝吵成什么样子,哪怕他都已经一怒之下说了分手,北堂朝却还是会像苍蝇一样不断地在他眼前绕来绕去、喋喋不休。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那么多次,他说要分手却从未真的成功,都是因为北堂朝那时不肯放开他。所以,从他早上睁开眼睛,直到晚上睡在床上,到处都是北堂朝。而现在北堂王因公务缠身而退出了赵先生每日的评画会,他一个人捏着画笔在空荡荡的凉殿上出神,恍惚间想起似乎也有好几天没看见朱雀了。

    季华鸢摇着头笑,落笔成画。

    到底是多少公务,把主仆二人忙成这样?北堂朝,你连见我都不敢。

    而当季华鸢穿过长廊,能明显感到正在讨论北堂朝的宫女太监们倏忽间停下议论,个个警惕而忐忑地屏住呼吸甚至不仅是当他们在讨论北堂朝与他的事情时,而是任何与北堂朝有关的事情。最夸张的一次是,季华鸢绕过一处宫殿的拐角,看见一个小太监提着食盒正对宫女说道:这是给北而后他突然看到了他,惊恐地住了口。

    季华鸢不知道除了苦笑之外,他还能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只能低下头快步离开了那里。季华鸢知道,这大概又是北堂朝体贴的关照了,北堂朝想从自己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不留任何痕迹季华鸢绕过了有人的地方,手撑着长廊,将胸口那口酸长的气呼出,低笑一声。

    难道这样,难道看不到你、听不到你,我就会好过一些吗?

    分手便分手,何必躲藏。连我都没有捂着脸哭着跑开,你又在小心翼翼些什么?北堂朝,你真是个懦夫。

    北堂王似乎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确切地说,是与这两年多来的他没什么两样。而众人却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季华鸢的反常,这浪荡公子之前还只是带着暧昧的吻痕露面,而如今却已经与晏存继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二人搂抱着在汤鹿行宫的每一个角落谈笑,毫不避嫌。路过的宫人只看见那双美丽的眼睛愈加妖娆邪魅,那股子魅惑像是要流淌出来似的,让他们不敢多看一眼。

    季华鸢彻底跳船西亭。北堂王深情难改,为救季华鸢对皇帝赌咒再无纠葛。整件事传得沸沸扬扬,而当事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一点干扰。有人依旧威严冷面,有人愈发骚浪猖狂。

    只是季华鸢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慢慢放空那对白日里狷狂邪魅的眸子,他推开窗,愣愣地看着笼罩在白月光下寂静空旷的庭院。稀疏的树影打在青石地上,他一次又一次回想起那个偷情的夜晚,北堂朝将他的双腿分开推到身前,隔着他的腿吻他。而他的火热还留在他的体内,每一次抽动,都仿佛深入直触及他的灵魂。那人的怀抱是那样火热,让他想大叫出声,却又和他一起静默在那个寂静的深夜,耳畔是彼此交错的喘息,洁白的月光透过窗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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