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没有做梦了。”乐子修想。
    他睡得很不踏实,头部隐隐作痛,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醉酒带来的影响不止头疼这么简单,一段幼时的回忆未经允许,擅自跑到了他的梦乡里。
    是那个晚上,那个令他绝望的晚上,那个他很少回忆起的晚上。
    一切的细节恍惚仍在眼前,几年的时间没有帮助他忘掉这些,所有的经过都如同电影一般在脑内回放,黑白色系,没有一点光彩。
    黑暗的车厢,摇摇欲坠的挂件,亮着的手机屏幕,还有那个名义上的舅舅。
    那个身患绝症,不久于世的男人……
    粗糙的手,略带异味的呼吸,粘腻的舌头,粗鄙的话语,不怀好意的笑声,原来全都能记起来。
    乐子修仿佛站到了当年的现场,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被那个男人压在身下,肮脏的嘴巴肆意啃咬着他的脖颈,邪恶的手在他身上四处游走,不满于隔着布料的触碰而暴力撕扯衣物,企图强行伸进臀/缝的手指……一切都让他感到恶心。
    他又在做什么呢,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无助的哭泣只会换来更变/态的对待,在力量面前弱小的他只能屈服。
    他傻傻地盯着手机屏幕无声流泪,上面是和哥哥的微信对话框。他竟然真的被唬住了,竟然真的怕哥哥担心而不打电话。
    爸爸妈妈开重要的会议手机关机,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想到去报警呢,如果报警把那个男人抓走了,是不是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也许是因为那句“我反正没几天好活了,你要是报警我就掐死你,咱俩殉情也不错,我到了地下还要缠着你……”
    那个人眼里的疯魔有如实形,他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十三岁的乐卿怕了,骨子里散发出的恐惧令他抖如筛糠,从未有过的危机降临在少年身上,没有一丝防备。
    是的,他怕死,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尤其是和这种人一起死,一点价值都没有,他不配!
    无数次“不要”和“求求你”从少年口中泄出,却激不起那个人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反而刺激了他的兽/欲。
    衣服七零八落挂在身上,那个男人变本加厉,舔湿了手指毫不留情触碰乐卿的禁区……乐卿在那一刻,低入尘埃。
    不!
    二十岁的乐子修如当年十三岁的乐卿般全身冒汗,嗓子似是被沙粒堵得密不透风,当年的小乐卿为什么不大声呼救呢……
    哥哥就在旁边,这一点乐子修很清楚,他被哥哥搂在怀里,是很亲密的姿势,是来弥补当年不在场的遗憾吗?
    乐子修听着哥哥的呼吸声,复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啵~”一个早安吻印在了乐子修的唇上。
    “宝宝,早安。”
    睁开眼就能看到爱人的感觉简直一级棒!
    乐子修伸手描画秦时钺的脸部轮廓,下定决心,低声说:“哥哥,去……去京城吧,去……扫墓。”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秦时钺眼神里满是担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乐子修微笑摇头,“去……吧。”
    却也不解释。
    “行,听你的,去几天?吃完早饭我订票,你收拾行李,呃,好像去不了几天,可以吗。”
    秦时钺往后顺了顺他的刘海,露出乐子修的额头。
    他最近特别喜欢这个动作,尤其是亲热的时候,果不其然又挨了一通打。
    乐子修:发际线会后移的!你知不知道!
    饭桌上,秦时钺忍受着教练杀人的目光提出自己又要翘班,却获得了冷宁的响应。
    “我们也回去,一直没假期,一起翘班。”
    没有替补的缺点就是这样,队里但凡有一个人不在,全队训练都要搁浅,还不如跟着蹭一个假。
    林繁苦着脸拿筷子戳煎蛋:“可是我下午和明天有课……”
    疯狂暗示!
    冷宁大手一挥,“准你翘课。”
    “哦耶,我看看机票。”
    四人都不拖沓,定下当天早晚来回的机票后便开始行动,一点行李都没有带。
    冷宁开车停在了机场,四人一起踏上了九点的飞机,十一点多降落在千里以外的京城。
    林繁盛情邀请:“小乐乐,你和队长去我们家吃午饭呗,我爸爸手艺巨好。”
    翘了课的他心情倍儿棒,能吃三大碗饭。
    乐子修兴致不太好,蔫儿唧唧的,没心情陪林繁逗趣。
    秦时钺揽着他的腰,礼貌开口拒绝:“我们一会儿要去墓园,就先不打扰了。”
    “啊……那好吧,之后再联系。”
    林繁只知道队长带头翘班,却不知道他们是来扫墓的,怪不得小乐乐今天情绪很低落,他俩穿的也很素。
    “那我们先走了,电话联系。”
    冷宁:“嗯。”
    林繁:“拜~”
    ……
    城南墓园,依山傍水,是一处公墓,据说风水极好,相应的,价格这几年也越来越高。
    价格再高活人也不多,这里一年四季都很安静,今天又是非节假日期间,路上很少能遇见人。
    两人各自捧了一束花,是最简单的雏菊,墓园附近买的,价格虚高坐地起价,却没人埋怨投诉。
    两人手牵手走在台阶上,路过一块块黑色墓碑。
    “这个墓园……还是爸妈的学生选的,我只管点头,掏钱,一次都没来过……”
    乐子修自打来到这边,话便奇迹般多了起来,听着也没有很磕巴。
    他想:可能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那时候,遗产被执行了一半……捐给慈善机构,高额赔偿金只够,够买两块地,其他……都花到我身上了。”
    乐子修想:幸亏爸爸妈妈是早些时候住进来的,不然靠着他们的积蓄,他都买不起了。
    不对不对,不该这么想。
    可能是双亲平时对生死的态度影响到他,乐子修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只是心里堵得慌,还有无尽的内疚和自责。
    两人走到了一排墓碑前,“左拐。”
    “你不是说你没来过吗?”秦时钺哑声开口。
    乐子修笑:“网上有示意图,我……看了很,很多次……模拟。”
    只是不敢亲自过来。
    排与排之间间隔不大,两人换成一前一后走,乐子修在前面带路。
    “人死如灯灭,规格那么高做什么,只是,是给活着的人一个……念想罢了,你们念着我,这就够了……”
    乐子修说出一段话,声音空灵而苍白,只是磕磕巴巴间有些滑稽。
    秦时钺知道,这是乐爷爷去世前说的,他当时也在。
    他看着乐子修的后脑勺,轻声说:“人总想给自己在乎的人最好的,哪怕是死后,这也是活着的人的念想。”
    “也是,诚心诚意,怎样都行,总好过为了……攀比来买墓。”他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我的心就不诚,别人代买的地,我一直没来看过……”
    他不等秦时钺反驳,兀自说:“到了。”
    面前是两座连起来石碑,照片上的两人和秦时钺当年离开时毫无二样,他们永远成了秦时钺记忆里的样子。
    两人躬身把花放上去,乐子修就势坐在石碑旁,把头倚在了石碑侧面。
    他神情放松下来,眉眼间全是恬静,回到双亲身边的孩子,很乖。
    “妈妈爸爸,我是不是很坏……现在才来看你们……对不起。”
    他扒拉掉一片落叶,说话利索了不少。
    “我来讲讲你们一直想知道的故事吧,哥哥也坐下来听,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说悄悄话。”
    秦时钺听到“一家人”这三个字,动容了一瞬。他没那胆子坐在岳父大人的碑旁,只能席地而坐,也不管脏不脏了。
    不到半个小时里,他看到了小男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听惯了的软糯语调在平静地谈论生死,表面很皮的小财迷会偷偷模拟见双亲的路线,对所有事情漠不关心的小呆鹅却在自责,克服心理难关见到双亲会话很多瞬间变成孩子……
    他的宝贝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他挖掘。
    “妈妈,你为什么要有一个弟弟,我姥爷为什么鬼迷心窍捡一个男婴为自己传姓。”
    乐子修的姥姥姥爷均在体制内工作,凑活过日子而已,没多少感情,当年生下乐妈妈后姥姥便被强制结了扎,理由是怕影响姥爷仕途。
    他姥爷重男轻女思想深入骨髓,勒令十二岁的乐妈妈退学回家,只要不读书做什么都行,根本不管乐妈妈读书时有多么优秀。
    妈妈和姥姥哭着闹着都没用,没过两天,他还自作主张抱回来一个男婴。姥姥不愿意,一度认为是他的私生子,闹着要去单位揭发他。
    为了息事宁人,姥爷终于松口让妈妈去上学,交换条件就是拿男婴当儿子养。
    乐妈妈很争气,一鼓作气考了出去,和姥姥推心置腹后便再也没回来,后来遇见乐爸爸,两人修成正果。
    乐卿出生那年,姥姥身体不太好了,乐妈妈带他和乐爸爸回了趟家,看了姥姥最后一眼。乐妈妈办完丧事后,对原来的家再无半点念想,彻底没了联系。
    出事前两年,乐姥爷坏人自有天收,癌症晚期走了。他名义上的舅舅却横空出世,装模作样来这边献殷勤。
    可能是年龄大了,也可能是那人伪装得太好,长时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乐妈妈丧失了警惕,错信了这个白来的弟弟。
    其实也不怨乐妈妈,那人出来进去的见了许多邻居,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心思不正,只有当时的秦歌留了心眼,觉得那人对乐卿关心过了头。
    他还认为是自己多想了,独占欲作祟才会认为别人要抢他的卿卿。
    那次他们三人上街买衣服,那人觉得秦歌年龄小便没太在意,直接说出了乐卿的所有尺寸。
    秦歌本想自告奋勇却被抢占了先机,这才感觉到有哪里不对。
    他还是问过了乐妈妈才知道卿卿的号,这人比他还了解?
    那人说自己在裁缝手下做过助理,对尺寸敏/感了些,就这样搪塞了过去。
    现在想起来,怕是早就惦记上了。
    “那天送哥哥一家去机场,爸爸妈妈有重要会议要开,你们开会时不带手机,我知道……”
    “所以那人提出来送我和哥哥一家去机场时,我们都同意了。”
    秦时钺紧紧盯着乐子修,果然是那一晚吗?
    “哥哥他们下车走后,那人让我坐到前面来,发车左拐右拐后,竟然又熄了火。我看了看,还是在机场的停车场里,那里很空旷,左右都不见有车辆。”
    “他突然告诉我他没几天好活了,临终愿望就是……上我一次。”
    “我想跳车,车门被他锁住了,我想打电话,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打给谁,警察?哥哥?爸妈?”
    乐子修望向远方,真的像是在讲故事一般,尽管主角就是他本人。
    “我反正没几天好活了,你要是报警我就掐死你,咱俩殉情也不错,我到了地下还要缠着你……”
    从乐子修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违和到了极致,秦时钺只觉得胆寒。
    “你想给你的好哥哥打电话?且不说他登机了打不进去,停车场这么大,我随时能跑路,随便找个地方把你上了,让他白担心一场,好不好?”
    “你爸妈也一样,他们更远,远水救不了近火的,认命吧。”
    秦时钺根本想象不到那人会用什么语气说出这些话来,和那人面对面的乐卿又该多害怕多震惊。
    “我胆子真小,完全被他唬住了,他拿脏手脏嘴碰我,扯我衣服,还用手指戳我……后面。”
    “呵,应该是想鸡/奸我吧,还好没得逞,哥哥救了我。”
    乐子修望向秦时钺,双眼红红的,却又梗着脖子不肯流泪。
    秦时钺疑惑,复又想起什么,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瞪圆了眼睛。
    “对,哥哥打语音电话过来时,他刚伸进去一根手指,粘着唾沫,幸好没有艾/滋病。”
    乐子修笑了笑,伸手摘掉一朵雏菊拿在手里。
    秦时钺完全语塞了,他当时刚上飞机,那个时候刚和家里出柜,远去求学为了给卿卿一个未来。
    可他完全没想到是他毁了卿卿的未来。
    “宝宝,我上飞机了,这里竟然有网。我刚才看了,xx路上堵车,你们记得换一条路走。”
    “我们还在机场,我刚才去找厕所了,耽误点时间。”
    “是吗,那我们多聊一会儿,我测试一下网络效果怎么样。”哪有什么测试效果,不过是想多聊一会儿。
    那人欺软怕硬,秦歌背后的人他惹不起,蝼蚁般的人物,即使只是听到声音,仍是停止了动作,乖乖打火上路。
    “好啊,哥哥,飞机上都有什么?”
    小乐卿巴不得他多说点,他强装镇定,勉强把凌乱的衣服挂在身上。
    两人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秦歌把登机前对他的嘱咐又讲了一遍还是没够,飞机上小到一个螺丝钉都形容到了,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继续聊下去。
    到了家门口,乐卿心跳如擂鼓,车速刚刚慢下来,他便从不知何时降下来的车窗里跳了出去,动作前瞬间把电话挂断。
    幸亏他身材小,没被卡到,但被擦伤了。
    小孩儿动作决绝,一股拼了命的劲头在,那人没料到他会跑,一时大意没抓住。
    乐卿顾不上疼,立马蹿回了家里,用早就拿在手里的钥匙开门反锁一气呵成。
    他靠在门上,手里拿着那块大铁锁。
    那人不敢惊动邻居,在门口晃荡了一会儿,只能开车走人。
    乐卿扔下铁锁,缓了会儿,重新打开微信拨了电话过去,“哥哥,刚才我的信号不好,自动断了。”
    ……
    乐子修手上的雏菊被他不知不觉间揪秃了,花瓣散落一地,被一阵风吹走了。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秦时钺知道,还有更大一把刀在后面等着。
    他第一次为眼前人感到害怕,这个名叫乐子修的男孩儿是他认识的那一个吗。
    他那天真的以为小孩儿是舍不得他才会话很多,没想到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自救。
    短短几句话怎么能形容出他那一晚受到的侵害,一贯温和的人突然暴起,三十多岁壮年和十三岁孩子的较量,形势一边倒的情况下绝处逢生……
    这不是他认识的乐卿。
    他认识的乐卿是跟在后面黏糊糊叫哥哥的乐卿,是收到礼物满地打滚的乐卿,是随时撒娇要抱抱的乐卿,绝不是刚受到侵犯便和他交流自如的乐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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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缓会儿,我鹅子好惨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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