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一面扶着她的腰身,一面俯身问道:“阿月何出此言?”
    “你看这个,波斯。”她伸出食指,在上头轻轻点了一下,“波斯国平素是最听话的,也最听我的话,但是却在我的生辰贺礼,而非进献给大唐的国礼上,送了一艘海船。你猜这是为什么?”
    她抬手按了一下太阳穴,有些头疼地说道:“也不知道是波斯王的意思,还是朝中有人暗示。”
    薛绍静默片刻,忽然俯身在她的面颊上轻轻一吻,哑声道:“莫怕。”
    太平低低唔了一声,有些感慨地说道:“如果有人真想对我做些什么,趁着我身怀有孕、行动不便的时候下手,真是再好不过了。唔,的确是聪明得很。”
    她握住薛绍的手,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忽然弯起嘴角笑了:“但也可惜得很。”
    六年的时间里,她这位东宫储君已经稳稳地站住了脚跟。
    就算是有人想要做些什么,长安城中也会有更多的人替她出面,了结这些事情。
    太平枕在薛绍怀里,低低说道:“你莫要担心,我有分寸。长安城中的人手不是闲杂人等能够调动得了的。千牛卫里有我的人,而且阿娘手中,也牢牢握着北衙禁军。你替我拟一份回执,驳斥这些人的胡作非为罢,唔,记得用左手来写。”
    薛绍左右双手都能写出一笔漂亮的字。而且他左手写出来的字,与太平几乎一模一样。
    薛绍蓦然僵住了:“……左手?”
    他左手能模仿太平笔迹,还是半年前被她胡搅蛮缠磨出来的。那时他以为是太平一时兴起,便依了她的话。但现在……她要让他,代替他在奏章上落笔成文?
    薛绍微微地抿了一下薄唇,俯身凝望着她,低声道:“……你看着我。”
    太平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薛绍沉声问她,漆黑如墨的眼瞳里,宛如凝汇了浓郁的夜色。他俯身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问道,“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是东宫储君,未来的一国之主,而且我却能够模仿你的笔迹,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一字字地诘问她,语气隐隐地有些凌厉,目光也骤然锐利起来。这些年薛绍一直对她温和有礼,很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尤其是在她怀孕……他紧紧地抿着薄唇,目光微微放柔了一些,颓然道:“等此事终了之后,我便废掉自己的左手。”
    “薛绍!!!”太平陡然一惊。
    她顿了片刻,慢慢地垂下眼帘,轻声说道:“莫要让我对这个世界失望。”
    薛绍低头凝望着她,薄唇紧抿,面色有些苍白。
    她握住他的左手,逐一亲吻过他的指腹,低低说道:“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亲近也最最信任的人。如果我连你都要猜疑……薛绍,你比我更了解你自己,你扪心自问,如果当真有那么一天,你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么?“
    薛绍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不会,却如同被哽到了喉咙一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绍。”她低声轻唤着他的名字,眼中微微地透出一些笑意来,“你连私动我的印鉴都不会去做,又哪里会冒我之名,去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薛绍,我是真心实意地信你,也请你莫要辜负我的心意,好么?这个秘密……我保证,这世上唯有你我二人知晓。”
    唯有你我二人知晓八个字,刺得他心底微微一痛,又微微地泛起了一丝甜意。他抱着太平,怔怔地有些出神,似是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又似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太平信任他的事情,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将许多隐秘的事情都托付给他去做。但是……但是模仿她的笔迹……
    他盯着自己的左手,微微地有些发愣。
    “薛绍。”太平轻轻吻啄着他的手心,低声说道,“做我的半身,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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