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车行至毓秀山庄正门,其中以女子递上请帖,车中便有一人缓步而下,气质高贵,面容也实在说不出的俊秀,他腰间有一柄剑,收于剑鞘中,仿佛和他的人一般内敛,但倘若不经意看到他乌黑的眼睛,那凌然的气息便已隔空摄来,好像万年不破的坚冰。
    他走出后,这条人马络绎不绝的路上,已无人关注再肯其他,这是人们心中的白云城少主,已被许多人揣摩千万遍,但真正见到时,才发现,竟是这样的。
    就连刚才下马几乎要走进正门的苏若英也停下脚步,向着身后看来,他眼中十分明亮,那其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显然战意十足。仿佛若非此处是花家主人大寿,他已决意要上前领教。他是峨眉的传人,也是峨眉剑道的传人,或许白云城的剑法已似鬼若仙,他也渴求酣畅淋漓比试一场。
    一时寂静。
    此时一队人马不疾不徐踏踏而来,听来只有十几人,比白云城侍卫半数还不如,但这队马蹄声却十分清晰,杭州城百姓北京绕的一部分转眼看去,渐渐许多人也转眼看去。
    那马蹄声越发逼近,白云城少主平静的向后转身,苏若英也立在原地望向路头,他眼中已出现一队玄衣劲装武者策马而来,这几人显然不足以引起注目,但那为首一人,苏若英看到时已蓦地一惊,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样平静的神态,仿佛已见多了世面,沉稳持重,此人是谁?
    峨眉是江湖大派,或许在掌门独孤一鹤和数个亲传弟子相继离世后,曾一蹶不振,但大派毕竟有其底蕴,不过十数年的时间,便再次兴起。即便比不过往昔,也不容人忽视。
    苏若英作为这一代亲传弟子,对江湖势力了若指掌,他却发现,从未见过眼前之人的画像。
    是新近出现之人?还是峨眉情报不够完全?
    同一时间,各门各派扔留在门外的弟子,也将目光转向这一处,心中与苏若英一般,同样十分奇异。
    那青衣公子满身儒雅,目光温和,仿佛更像个读书人,可谁也不敢将他当做读书人,只因他那十数个气息凌厉的手下策马跟随其后,却全然掩不住他的存在,甚至已被他比对到黯然失色,便已看出此人,绝非寻常。
    这一队人马路过白云城的马车时,也纷纷下马,那青衣公子甫一踏地,叶檀的目光便紧随而来,落在他手中那柄长剑之上,眼神逐渐柔和,却蓦地爆发出一股比苏若英上要强烈的战意,他比苏若英更能判断得出,这是高手,不在于对方未曾展现过的武功,只在于对方的眼神。
    一个普通人,或许王公贵胃能有那样高贵的眼神,但绝不会有温和中潜藏着孤傲的神态,这样的神态他太过熟悉,这让他身体也沸腾起来。
    “你也使剑?”叶檀上前一步。
    手下还未递出请帖,想不到一有人找过来,青衣公子看他一眼,对方标识性太强,十个人也能大抵判断出他的身份。青衣公子点头。
    “可敢与我一战?”叶檀道。
    这一次,青衣公子目光虽平静,却愈发认真看他一眼,发现对方也只是个十五岁少年,十五岁的年纪,他以往也见过不少,确实有不少总在冲动。他沉默片刻,含笑道:“不愿。”
    叶檀道:“为何?”
    “我来此,并非为比剑。”他微微一笑,何况他心知,这白云城少主,正是花姑娘外家的儿子,若有损伤,于他不利。
    叶檀皱起眉,见他已走向毓秀山庄,这才想到今日来此是为祝寿,确实并非比剑的好时机。
    褚七已将请帖送还,那毓秀山庄的管家看过一眼,眼中有些惊异,他曾见过这张请帖的,花老爷子犹豫再三才将其发出,未想眼前这人便是……这连公子,和他花家七公子,竟有几分相似之处,管家恍惚片刻,才含笑道:“原来是连公子,请帖无误,酒席已备好,快请进!”
    管家大声报了姓氏,这连姓在江湖中,实在没那么起眼,花家厅中众人听过一遍,心中毫无印象,并不在意。
    但花二公子等人手中动作一顿,下意识往厅外望,心中思索这连公子,可正是那请帖中的连公子?或者,请帖虽已送到,但这次前来的,可正是那庄园户主连公子?
    花满楼却不曾转头,而是十分镇静地看向坐在身侧的花天珠,发觉对方在听到这一道声音后,神色微微怔了怔,仿佛有些迟疑此事真假,但很快便扭过头去,眼中已十分期待地看向厅外。
    花满楼无奈的一笑,心下暗叹,他果然并非杞人忧天,这小家伙的反应,已说明了问题。
    他这边心中委实复杂,旁边的妻子却好奇道:“你今日总盯着她瞧,这时又叹气,可有甚么不对?”
    “我先前对你猜测,小家伙或许心有所属,今日那人已来了。”他这般说道,两人一齐抬头,便瞧见厅外确实由仆从引进一人,那人虽逆着光,却也看得出身形挺拔,眉眼温和。
    第三十九章
    花家寿宴只正厅便已人数逾百,其中小辈所占其三,也有二三十人,个顶个的武林俊杰,有些甚至早已闯出名头。
    但真正一出场就吸引过花家长辈目光的,可以说从头至尾,也只有连少主一人,刷过脸和没刷过,本质截然不同。一见之下,冲突十分大,在花家长辈眼中,这一个颇有手段的年轻人,必定或如叶檀那般看过一眼只觉得满身锋利,到处棱角,但对面的人不同,他气质温和,面上几分浅笑,眼睛黝黑深如幽潭,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心生好感。
    虽然稍显年轻了些,却绝非普通年轻人,若非有一定阅历,绝不会这样平和。
    然而花家之人也纷纷苦笑一声。
    连大爷们儿都有这种感觉。
    也难怪会得小姑娘喜欢。
    他们今日才算是知道缘由了,与同龄人相比,对方的确胜出一大筹。
    花二公子长笑一声,当先而起,他已是壮年之人,再不复年轻时候,举足之间却依然七分风华,另外三分在于风骨和贵气,许多人看着他一阵恍惚,或许花家之人一向低调,却绝不会平庸,想是天生的定律,花二公子走近打量一番,拱手叹道:“早就听闻杭州城中,出了连公子这等少年英才,短短数日便做出一番成就,花某自叹弗如。”
    连少主回礼道:“不敢当。江湖朋友给份薄面,不值一提。”
    花二公子对他印象极好,可以说,自从查到对方的资料,他已大约揣摩出,此人行事缜密,若是从商,必定十分恐怖,他年纪越大,越发惜才,才怎么看对方都觉得好。不过,花家三代只一个女孩,只他一人觉得好,却无甚大用。
    “连少主,可否到偏厅一叙。”花二公子笑道,他本是不清楚这连公子的来历,当然他如今也不甚清楚,但曾又路过的乞丐听到,那连公子的手下,曾称其少主,这称呼并不令他如何震惊,只因他早已知道,对方背景绝对不小。但叫他吃惊的是,在他掌握的消息中,并无一世家的少主姓连,或容貌和连公子相似。
    他今日吐出这一句,实际也是试探,并且或许有几分想要看一看,对方暴露后略显无措的表情,可惜没有成功。
    连少主并无诧异之色,反而平静一笑,点点头,“客随主便。”
    大厅中依然有人陆续进入,连少主之后,那白云城少主也随后而至,顿时引去不少目光,只他对外不理不睬,反倒一只干净整齐的手搭在随身长剑,只在花家长辈前来时,才露出几分微笑,显出少年心性。
    这边虽已少有人注目,但依然有数道目光看过来,花二公子转身走向偏厅,连少主在厅中扫视一周,与席间少女对视一眼,原本的笑意加深,神色也柔和下来。
    小姑娘眼中十分明亮,若非此处人多,她定要忍不住挥一挥手,她本以为连少主得了护甲后,了却一段执念,便已回去,未想他经还在,这叫她心中难免愉悦,却也不知这份愉悦来自何处,大约……有朋自远方来,便是这样一种快乐。
    只是,二叔为何对连少主这般亲热,莫非连少主留在此地,已做起生意?恰好与二叔见面,发现对方才华惊人,顿觉惺惺相惜?花天珠收回思绪,盯着桌上的菜肴,一时心思已不在此处,只隐隐听到她娘小声说:“不管那人如何,她喜欢便好啦。”
    她懵懂的转过脸,见爹娘已不再谈话,少了一位连公子的寿宴与原先并无差别,谁也不会去特意关注,直到花老爷子笑眯眯地入场后,气氛愈发热闹起来,只是如今时辰不到,祝寿仍需延后些,武林中人三两聚在一处,花老爷子也和好友互作打趣,看得出老人家年岁不少,身体却还硬朗。
    自从十六年前铁鞋大盗秘密揭穿,众人才知一向为花老爷子调理身体的药侠宋问草是另一个铁鞋大盗,好在对方当日便被击杀,花老爷子经过多年调养,也恢复过来,才有今日盛景。
    管家认真和门房在一处鉴定请帖,送进一批又一批武林人士,杭州城围观百姓已渐渐散去,那延后而来之人也越发的少,收下眼前最后一人的帖子,管家身上已出了汗,他拿袖抹过额头,余光却瞧见对面立着一道人影,也不知那人站了多久,并不显眼,仿佛十分沉默,许多正在忙碌之人,几乎一眼扫去也极少发现。
    只是管家再次一看,却倒吸一口凉气,那人的脸……
    “原是故人之处。”那人手中不知何时拿过一份请帖,对着那请帖中的人名语气有些奇异,似乎有所追忆,语气飘忽:“那白衣女娃,当年不情不愿心有所属,到如今还欠我一儿媳。今日她家中齐聚,倒正好瞧一瞧,她可还有一女作为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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