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依旧是在一个山洞里,不过这一次山洞的格外通亮,头顶上的山石密密麻麻的小洞口。渐秋抬眼望去,每一个黑暗的小洞口里微微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圆大。
    “这一次是要引出他们吗?”渐秋困惑道,他回头看了看石壁,似乎没有任何字眼提示。
    徐凝低声道:“先抛一个藏碧血试试,打在洞口。”
    渐秋轻轻一弹,将藏碧血珠轻轻弹在洞口。半会,那洞里慢慢爬出一只碗来大的黑蜘蛛,身上长着细毛,八对螯牙须肢,瞪着一双珍珠般的大眼睛。它趴在碧绿色的藏碧血上,而后,慢悠悠地吐着沫白色粘稠的汁液,顷刻间又凝结,开始慢慢悠悠地结网着。
    渐秋又向第一个洞口的旁边的洞口抛了一颗藏碧血,又有一只蜘蛛缓缓结网。两只蜘蛛最后还结成一张网,网比之前第一张的网更为厚实坚固许多。
    渐秋向成千上万洞口抛了藏碧血,瞬间气喘吁吁地累趴在徐凝身上,脸色苍白地抱住徐凝。徐凝缓缓地将灵力推入渐秋的身体,侧眼凝视着渐秋,关心道:“还晕吗?”
    渐秋低声哼哼嗯嗯着道:“我不怎么用藏碧,主修的是绾灵术。不过即便是绾灵血,这么多我也会累。”
    两人静静地等待着成千上万的蜘蛛结网。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面前历历在目的是一张庞大的蜘蛛丝网,上面写着:“散福关,食福者,承而散。”
    字符一展现出来,通亮的山洞瞬间坍塌成烟。眨眼间,他们又重新回到那一动不动的蟒蛇身边,只是眼下他们动弹不得,仿佛是被什么神秘而强悍的力量束缚住。
    渐秋身上没有一处能动,甚至连血脉都动弹不得。他心急如焚,想看看身边的徐凝如何。他担心徐凝出事,胜过自己。
    眼前的庞然大蛇原先一动不动,可如今,那像石头雕塑般的大蛇开始动弹起来。它缓缓懒懒地游动着,一双狞厉的红眼瞪着渐秋与徐凝。张嘴间,利嘴的毒液汩汩下坠,地上的石头顷刻腐蚀泛着绿沫。猩红的信子快速地吞吐着,朝向徐凝的肩膀飞快张嘴咬住。
    渐秋整颗心都慌得痛,想要冲破禁锢,可是怎么也冲不出去。喉咙深处泛着苦水,眼眶红肿着,气愤地瞪着那蛇。
    徐凝似乎能动了,须臾间长号出声,肩膀处血水淋漓不断,肌肤开始泛滥着绿水。阴暗的山洞里回荡着徐凝的悲号声。徐凝将灵力倾注在左肩膀上,护住心脉。抬眼处,见那大蛇张嘴即将咬下渐秋,符采剑银光亮影破空而出,剑光汹涌,与大蛇的滔滔巨浪在空中形成强烈的劲风,撼动着整座山洞。
    大蛇猛厉吐着恶寒冷冷的信子,毒液迸溅而出,倾盆大雨般千万把利剑吐纳出去,滚滚毒液迸溅过去。徐凝开着文岚结界坚固顶住,但是神识越来越弱,就连肩膀上的伤口也越来越疼,疼到他全身血脉不通,五脏六腑撕裂。他宛若一根浮萍随着疾风抛掷出去,狠狠地被砸在山洞壁,陷入昏迷。
    那蛇张嘴咬住渐秋的肩膀,而后缓缓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乖乖地睡着。渐秋痛得全身颤抖起来,五脏六腑仿佛快要爆炸。渐秋猛地冲破封印,踏身飞去抱起昏迷不醒的徐凝。自己身上的毒液还未消除干净,他没发为徐凝消除毒液。
    很痛很痛,痛到渐秋在清除时仿佛置身于当年的万恶穴一般,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以缓解痛苦。他快速地清除着,快速地运行着乾元之气,把毒液逼出体内。身上的毒液一清除干净,他立马割下自己的血,喂进徐凝口中。
    淙淙鲜血涂抹在腐蚀的伤口,徐凝似乎在颤抖,脸色泛白惨淡,看得渐秋心疼难受。渐秋往徐凝身上倾注灵力,身上汗水直流。
    渐秋大喊着:“徐凝,徐凝,拜托醒醒,醒醒……”
    他扶起徐凝但眼前的幻境又开始晃动,他不知道又会去哪里,急忙挥进灵镜里。两人满身血水地瘫倒在地上,镜宁与居敬飞奔过来,查看情况。
    “砱砾,进湖。”渐秋慌忙大喊着。砱砾急慌慌地卷着两人滚进灵镜湖水深处。湖水迸溅出来,顷刻又恢复平静。
    灵镜外面传来吱吱嘻嘻的声音,甚至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着灵镜。整片天空轰隆轰隆,天雷滚滚一般,又蒙上一层黑色雾气,仿佛面临着乌云密布而末日之悲壮一般。
    渐秋紧紧抱着徐凝,见着徐凝的气息慢慢回过来,他那吊在嗓子眼的心总算回归。他低头轻吻着徐凝的额头,心疼得眼泪直流,喘气道:“真是难为你,陪我这么久。很疼吧,你好好在这里养伤,我出去就好,别担心。毒,我可以承受,但你不能。你受一点点伤害,我都心疼。等我回来,陆云桥。”
    渐秋快疾地游出灵镜湖,湿漉漉地踏在地上,镜宁与居敬围观上来,急切的眼神看着渐秋。居敬道:“先生怎么样?”
    渐秋道:“没事,他醒了,自然会起来,别去打扰他。”
    居敬关切而坚决道:“徐甘,我陪你出去吧。就你在外面,我不放心。”
    镜宁点了点头,恳切道:“镜宁愿效绵薄之力。”
    渐秋摇摇头笑道:“得了你们,一群小孩,帮我看着徐凝。他要是醒了,估计心情不好。镜宁,找砱砾,给他吃点蜜饯,就说是我说的。”
    天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渐秋不知道眼下会是什么东西。他的心中暗自:“散福关,食福者,承而散。”眉宇紧紧地拧成一股,手胆怯地抖了起来。他知道肯定又要出去受罪了。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灵剑随意地扔在地上,深深地呼吸一口气,一口气冲出灵镜。
    镜宁等人看着渐秋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心里更加担忧起来。一念蹲在受伤的几个少年身边,抬眼望着天边,不安地看着渐秋离去的身影,眼泪汪汪。
    有没有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肯定是受了许多苦难。
    外面传来渐秋痛苦的哀嚎声,每一声都如同生命尽头的悲号痛哭,加倍地凄厉着,震得人心尖不安,惶恐与害怕。剖肝泣血般的悲恸,仿佛穿透少年们的心头,以至于他们往后的几十年都不会忘记,曾经有人为他们付出着沉重的哀嚎。
    渐秋刚出去便被那些毒蝎子啃食着身子,蛰刺着。全身每一个毛窍腠理都渗透着剧毒,仿佛全身有千千万万根针紧紧扎根着,甚至一个毛窍有无数根针钻着,被撑大。他运行着乾元之气,身体动弹不得,被某种莫名的力量封印住,只能承受着,挨疼着。
    他全身都在颤抖着,藏碧血慢慢地渗出肌肤,身体快要被撕裂,快要爆炸了。他知道,他的身体是要反复地承受着苦难,仿佛从一出生就是如此。
    渐秋痛得嚎啕大哭着,心里又暗自得意,好在徐凝没来,我太聪明了,把徐凝放回灵镜,不然他会受不了的。
    想想徐凝,想想他,我就不疼了,不疼。可是巨疼,好疼。
    徐凝,快抱抱我。我受不了了,徐凝,我要抱抱,就不疼了。
    渐秋痛哭着,双目赤红,甚至渗出绿血,身体每一处开始腐烂,泛着绿色的血水。毒蝎子慢慢地散去,消失在眼前。渐秋稳定住自己的血脉,慢慢地运行着乾元之气,循环反复着,将一切难受的恶心的毒液聚集在体内。整个身体宛若一个绿色的大水池,蓄满了所有毒液,肿胀鼓鼓,快要爆裂。
    绾灵血慢慢地挤进身体里,每一滴仿佛回荡着千千万万痛的回击,让他全身剧烈痛着。他深深地喘气着,眼泪直流。他又不敢嚎得大声,害怕徐凝醒过来。他急促地喘气着,哽咽着,眼泪簌簌坠落,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发出呜呜的悲鸣声。
    绾灵血慢慢地回来,慢慢地挤进绿色的大染缸中,泛着涟漪,涌动起来。它们开始慢慢地穿梭着身体,穿过五脏六腑,穿过毛窍腠理,浸透着每一滴藏碧血,直到尽悉完毕。
    渐秋不知道自己疼了多久,仿佛过了一百年那般长长久久,不知年月。他痛得晕倒在原地,四肢百骸,仿佛支离破碎一般孱弱不堪。
    渐秋醒来时自己已然置身与第四棵大树面前,此刻没有徐凝在身边,他难受得要死。渐秋喑哑喊道:“徐凝,你醒了吗?”
    徐凝坐在灵镜湖边,听着渐秋哀嚎了整整一个时辰,又煎熬的等待着渐秋醒来。他红肿的双眼抬起来,好想冲出去,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出去。他不顾一切地大喊出声:“在,我在,我在。”
    渐秋只是试探着把徐凝放出来,却不料徐凝真真的出现在他眼前。徐凝冲上去,紧紧抱住渐秋,难受得呜呜咽咽起来,仿佛是十年前大荒流空中的那种绝望,好痛苦,好难受。
    “为什么不等我?我等到快疯了,很恨很恨你为什么把我困起来。”
    渐秋虚弱地摸摸徐凝的脸蛋,全身满是汗水。他累到想睡,想瘫在徐凝的身上,再也不起来。
    “我没事了。”
    徐凝泪珠点点落下,低头亲了亲渐秋的额头还有红透的眼睛,冰冷的脸蹭着渐秋的脸。他难受得哽咽着,心有余悸,只想好好地抱住渐秋。
    徐凝摸了摸渐秋的身体,急切道:“哪里痛?我看看好不好?”
    渐秋调整了一下身体,坐在徐凝身上,紧紧地抱住徐凝。他深呼吸着,亲了一口徐凝的脖子,轻笑着:“就这样,就这样,我好爱你。”
    “嗯,我也是。”
    灵镜里面的少年听到这对话爆炸起来,个个瞪大眼睛地看着天空缓缓传来了的四个字:“嗯我也是”。这就仿佛天空就刻着“嗯我也是”四个字一般。
    镜宁严肃道:“安静!”
    居敬面色惨变,不敢相信地抱住脑袋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先生真的喜欢徐甘……不可能,不能,一定是为了安慰徐甘才说这样的话。”居敬跑过去,抓住镜宁,慌忙问道:“不可能对不对?镜宁,先生怎么可能喜欢他?一定是为安慰……不对,镜宁,你怎么一点都惊讶?难不成你早就知道?”
    镜宁抿了抿,对着那一旁正在偷听他们讲话的永乐等人瞥了一眼,厉声道:“安静,不然现在就罚。”
    居敬一掌疾风拍过去,所有人都乖乖回去打坐凝神着。砱砾咕噜咕噜地爬上镜宁,亲热地蹭了蹭温热的镜宁道:“你家先生早就喜欢我家君上。”
    镜宁思虑一下,低声道:“我觉着徐公子……可能是小秋姐姐。”
    “哈?”居敬尖叫出声,不可思议地看着镜宁,一旁打坐的师弟们好奇地张着脑袋,想要知道到底有什么秘密。
    砱砾撇嘴道:“什么姐姐,我君上本来就是男儿身,神魂只不过入了女儿身体罢了。”
    “哈?”居敬目瞪口呆地看着砱砾与镜宁,感觉自己的头脑发热,忽然想到之前盼华说徐甘是他哥哥,他当时还嘲笑了盼华一番。如今,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晴天霹雳中,在震惊中久久不能缓神过来。
    居敬回想起之前在剑麟道太阿厢园,徐甘与先生拥抱着的场景。先生为了徐甘处罚自己去藏书阁擦书。还有为留声,非语等几位师弟疗伤时要他们转身过去,当年小秋姐姐给他治伤也是要他闭眼睛。
    不知道为何,如果是徐甘,他接受不了。但是一想到徐甘是小秋姐姐,又觉得也不是不可以,顿时就释怀了。
    镜宁摸了摸砱砾,欲言又止道:“砱砾,你家君上可是云纪神君?绾灵山神君?”
    砱砾低身附在镜宁耳朵道:“我偷偷告诉你,是的。”
    镜宁身体颤一颤,明明心中有答案,但是得到肯定又有些兴奋,他咽了一口气,嗫嚅道:“那那那……沈云上是青华神君下凡吗?”
    砱砾轻声道:“对呀。不过不可以告诉别人,君上在追查杀害神君的凶手呢!”
    渐秋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从徐凝身上醒来时,腰酸背疼。徐凝侧头看着刚刚醒来的渐秋,自己的双腿枕得发麻,却又不敢动。渐秋慢慢地站起来,双脚双手发麻,站不起来,立马坐在地上。
    徐凝慢慢缓过劲,伸手替渐秋按摩着手脚,轻声问道:“这样可以吗?好点了吗?”
    渐秋点了点头,扭扭酸疼的脖子,抿了抿嘴唇,靠近亲了徐凝的嘴唇一下,轻笑道:“看,我们都到最后一关。这一关过了,我们肯定能出去。等出去了,我要好好洗个澡,吃饭,喝酒。”
    “好,都答应你。”
    第四棵树的青光泛了很久,上面写着:“造福关”。渐秋伸手触摸了一下,此时并没有天转地转的晕眩感觉,只是第四棵树的造福关的青光很轻柔,柔到渐秋觉得好熟悉。
    那树上缓缓飞来一个小人儿,挥着薄如蝉翼的翅膀,青光柔柔地笼罩在她身上,好似一只蝴蝶,蹁跹起舞。那小人儿手里拿着一个翠绿的玉瓷,操着娇娇柔柔的嗓子道:“神君降临,树树有礼。这是最后一关,造福关。”
    渐秋道:“要如何?”
    树树道:“对神君而言轻而易举,这一关这是制造出绝世的福气,您的福气自然是藏碧血,给树树您的一滴藏碧血,树树将打开幻境之门。”
    渐秋咬破手指,将藏碧血滴进翠绿玉瓶中,绿瓶瞬间青光绽放出来。
    渐秋道:“青华神君的神灵呢?”
    树树娇声道:“自然在此!”话罢第四棵树的树干打开,青光耀眼的藏碧灵珠烨烨生辉地绽放着柔光。
    渐秋手中的绾灵血淋淋地照在藏碧灵珠之中,顿时红光与青光相交辉映地冲出,赫赫烈烈,璀璨漫天。
    空中传来细细柔柔的呼吸声,渐秋能感觉到兄长微微的呼吸声与心跳声。他激动得哭出来,跪在树面前,哽咽道:“哥哥,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那藏碧灵珠放着强烈的光芒,随着呼吸起伏忽明忽暗着。广漠之野的瞬间草香花芳,逐渐蔓延着,眼前是绿茵茵的美景,鲜花嫩草摇曳着,再也不是阴森森而苍茫的一片。
    树树在空中鞠躬,惊呼道谢道:“多谢神君恩赐,藏碧灵珠恢复如常,琅琊镜裂缝恢复。”
    “我要带这琅琊镜走。”
    “自然可以,您现在就是琅琊庄之主!”话罢树树将琅琊庄的上主玉笛交给渐秋,树树道:“您有这个上主玉笛,以后就是琅琊庄上主,琅琊庄所有人都听命于您。现在我将所有笛谱传给您。”
    渐秋接过那红绿斑驳的玉笛,一股强大的力量震撼住渐秋的血脉,没有一丝痛苦,只有安详柔和。渐秋心里松了一口气,抱住玉笛,热泪盈眶。
    他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会这次遇到二哥的藏碧灵珠。之前所受的苦难,即便再受一次他都甘之若饴。
    “树树,你是哪位神官手下?”
    “青华神君座下第十八神官琅琊座下的树精。神君神位坍塌后,藏碧十八神官难逃一死,琅琊神官便派我手持琅琊镜在人间守候神君灵珠。”
    “你可知我兄长十年前死去?”
    “树树知道,但神君并不知道这里还有灵珠。”树树的轻柔云烟般的身子缓缓融进树里,轻声道:“神君与树树交给您保护。”
    渐秋冲过去兴奋地抱住徐凝,喜极而泣道:“徐凝,我太开心了,我哥哥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只要等,说不上是什么时候,但是只要等待,一定能见到他。那么温柔的人,值得再一次灿烂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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