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一答间,时间过得飞快,飞鱼烛台上的红烛,已经燃到了底。
    景姒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在斛律铖温和低沉的嗓音中,竟真的渐渐忽略了药效的折磨,眼皮沉重。
    “殿下?”斛律铖唤了他一声,没有回应。
    流了一烛台红泪的蜡烛,“咔哒”一声,燃尽了,屋里顿时黑暗一片。
    “晚安,我的殿下。”低沉缱绻的男声,轻轻响起。
    少女正是大雍当朝最小的公主,五公主景柔。
    景柔看也未看他一眼,弯身钻进了乌篷船内,匍一进入,一股难言的腥膻香气扑鼻而来,夹杂着男女欢爱的暧昧声响。
    这乌篷船外表低调,内里却铺金砌玉,极尽奢华,最里面放了一张宽大的床榻,隔着垂地的红纱,能看见两个男女滚做一团的身影,那声音正是从此处传出。
    若是一般女子,见到这样激烈的场景,就算不夺路而逃,也是会羞红了脸,而景柔却是脸色都未变一下,她甚至还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以平息心里的愤怒。
    待到那边云雨初歇,一壶茶水也已经见了底。
    床榻中有悉嗦声响起,身材修长男子站起身来,一边穿着衣物,一边安抚还躺在床上的女子,“芸妝,你好好休息吧。”
    方才叫了许久的女子嗓音沙哑,“谢三皇子体恤。”
    景柔把空了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冷哼了一声,“三皇兄,还真不愧风流皇子的名头,对区区一个低贱妓子都这般怜惜。”
    纱幔后的女子沉默了一瞬,开口向三皇子寻求庇护,“三皇子您是清楚的,芸妝虽沦落风尘,但一直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若不是倾心于三皇子,也不会……”
    她辩护的话还未说完,一把匕首便飞射而出,带着寒光,撕破了那薄薄的纱幔,“嗖——”的一声,钉在了芸妝头上三寸的床板上,只差一点,便能划伤她娇美的脸颊,直接戳进那双潋滟着春水一般的眸子里。
    芸妝被吓得失语,脸色煞白,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
    也是她最近被三皇子景谟临幸次数太多,有些得意忘形了,忘了这外表柔弱的五公主,一张美人皮下是掩藏着怎样的蛇蝎心肠。
    “柔儿!”景柔当着他的面,差点伤了他的人,景谟再怎么样,也得做出一副愤怒的样子,“万一伤了芸妝的眼睛,可如何是好?”
    这话听来奇怪,就像三皇子在意的只是芸妝的眼睛一般。
    但被吓坏的芸妝无暇去在意这些细节,她感动得哽咽了声音,“谢三皇子为奴家说话。”
    景柔透过破了一个洞了红纱幔,看见了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
    的确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子,但她那姿色,大多得益于那双漂亮的眼睛。
    眼尾微扬,眼睑内含,像春天盛放的桃花,带着撩人心神的魅意。
    这乌篷船里的摆设,分明就是缩小版的东宫。景谟想要金屋藏娇的对象,景柔心知肚明。
    “一个赝品而已,坏了便坏了,有什么可惜的。”景柔收回视线,语带引诱,“真正值得珍惜的,应该是那天下无双的正品才是。”
    景谟安抚芸妝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匆匆几句,将芸妝哄得破涕为笑,捏着衣襟着离开了,才折返回来,看着景柔,“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景柔眨眨眼,“皇兄这些年装作沉迷女色的样子,有时皇妹都不由得疑惑,皇兄究竟是厌倦,还是乐在其中?”
    第67章 第三世7
    二皇子景姒,生来体弱, 一直被景瑋带在身边, 甚少出门。但凡出门, 必定脸覆薄纱,由一众婢女奴才服侍着, 仗势堪比皇帝出巡。
    就连册封太子之日,二皇子景姒也是坐着六人抬轿撵, 让人抬着上那观星台的。
    体弱多病、生母不详、相貌不详、学识修养不详……这么多的不确定因素混在一起, 偏偏这样一个人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任大雍的哪一个臣子, 心里都是打鼓的。
    请求废除太子的奏折如雪花一样铺满景瑋的桌案,但素来乐于纳谏的君王在这一件事情上却格外固执, 几乎是寸步不让。
    几个严词激烈的谏官被当庭革职之后, 百官再也不敢轻易尝试了。他们转念一想,景瑋如今还不到三十,正是壮年, 那病弱的太子能否活到景瑋善终都还未可知,的确不宜操之过急,惹君王厌弃。
    没了大臣的阻拦,后宫一向又没有话语权, 景姒的太子之位这才板上钉了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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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冬日的寒气还未完全消退, 使得春风料峭, 带起一阵春寒。
    当年出生的皇子公主们都已长到了十多岁的年纪, 正是调皮的时候,整个皇宫都能看到他们四窜的身影,这不,才刚用完早膳,便又在御花园里闹了起来。
    斛律铖站在冰冷的池水里,绿莹莹的眼睛死死盯着岸上的人,像是一匹狠厉的孤狼。
    大皇子景匿被他的视线扎了一下,心底有些害怕,脚下后退了两步,被站在他身后的三皇子景谟扶了一把,“皇兄,你怎么了?”
    看到身边一众皇子公主、伴读奴才,大皇子才又有了底气,挥开了三皇子的手,站正了身子,望着站在水里无法上来的斛律铖,咬牙切齿,“这狼崽子敢瞪我!”
    一直缩在后面的五公主露出哭红的杏眼,娇俏的小脸上笑容灿烂,“大皇兄,给他点颜色瞧瞧。长着这样一双怪眼睛还敢出来,昨晚一想到今天要跟他说话,我就吓得手脚发凉。”
    斛律铖半身泡在水里,浑身都快僵硬了。他进宫才三天,之前大都是用胡语与人交流,他们的话他只能听懂几个字眼,“绿眼睛”就是其中一个。
    在斛律铖长大的阙都城,胡人汉人参半,各种眸色都有,绿色只是其中常见的一种,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但斛律铖也不是傻的,从他们并不良善的神情里,能推测出,他们对他有敌意。
    虽然已经入宫三天,名义上是大皇子的伴读,但这群人还是第一次理他。今天,他路过御花园时,被哭哭啼啼的五公主拉住,她手脚比划的半天,斛律铖才明白,原来是她手腕上的玉钏掉进了湖水里,请他帮忙寻回来。
    斛律铖没多想,便下了水去为她寻,刚摸到陷进泥里的白脂玉钏时,大皇子一群人便从密丛里冒了出来。
    不知他们打算做什么,也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斛律铖举起玉钏,竭力思索着脑子里为数不多的汉话,“让我上去,就,给你。”
    看这狼崽子被整了还蒙在鼓里,大皇子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刚才被吓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既然是狼崽子,怎么能放任他在宫里乱跑,冲撞到父皇怎么办?”大皇子看着斛律铖,眼里有嗜血的光芒闪动。他对身边的奴才吩咐,“去,把我的弓箭取来。”
    那奴才浑身一哆嗦,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脸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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