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大历史悠久,青红砖墙垒砌而成的古朴建筑随处可见。
    幽静的图书馆前抬头郁葱葱,低头黄叶地。巍峨的门廊下,一个身着青色长裙的姑娘,手持一把油纸伞,撅着嘴冲着前边举着相机的闺密抱怨——你把我拍得好看一点!
    正是周五傍晚时分,一周的课程即将结束,图书馆门庭若市。不少准备继续徜徉在知识海洋里的小青年,见了图书馆前两位漂亮姑娘,假意放慢脚步,十分不好意思地偷瞥一眼。
    被“泼辣”的姑娘们瞪回去后,又立即缩回眼神,羞涩地抱着课本往前溜了,哪还敢打听是哪个系的姑娘。
    路边那颗遮天蔽日的枫树,又簌簌落下来几叶,深秋时节,灿黄一片。文艺与学术气息紧紧交织在一起,那些男孩女孩们从容不迫地走过,仿佛不是来读书,而是来旅游的。
    何悠扬周五正巧只有上午有课,他便趁着下午的空当完成这周老师布置的作业。刚写完,就听到隔壁教学楼最后一声下课铃,他立马“啪”的一声合上电脑,收拾好东西往图书馆外逆行冲去。
    昏黄的夕阳从叶间缝隙透过来,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秋风拂过,觉得通体舒畅。
    之前齐临说得没错,大学确实不能睡到日上三竿,有一堆作业等着完成,原来电脑不是用来玩的,而是用来写代码、改bug的。大学刚上了半学期,何悠扬就觉得睡眠时间比高三还少,考试比高三还多。
    可是尽管饱受早起、讲座、作报告的摧残,他的头发仍旧无比坚韧,半寸没秃,依旧是个回头率爆表的帅哥。
    逆着虎视眈眈的人流走过去,何悠扬不动如山地想,他并不欣喜也不期待别人老看他。因为虽然大伙说有了计算机,对象不存在,可是他有。无论是百分之几百的回头率,对他而言,都没啥用。
    “宝贝儿,下课啦?”何悠扬在教学楼下逮到了也正在等他的齐临,揉了揉他的头发,“走走走,吃饭去,饿死我了。”
    造化弄人,这学期两人的课表差得离谱,叠在一起简直就是互补空缺,能拼凑完整,不是你下了课等我就是我下了课等你。
    “去哪个食堂啊?”齐临从包里取出一包饼干,让他先垫垫饥。
    何悠扬苦着脸接过,拆了包装:“随便吧,反正都很难吃。”
    然后拉着齐临往稍稍便宜些的那个食堂走,才半学期,他就已经摸清了大学食堂的供饭花样了,吃来吃去,还没有齐临给的原味小饼干好吃。
    奈何如今齐临从一个富二代跌落凡尘,成了个穷光蛋,山珍海味是吃不起的了。以前饱汉不知饿汉饥,现在钻进钱眼里。周末在校外打着两份工,校内帮着老师做项目,勉强维持生计。
    他还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何悠扬的包养,何悠扬只能陪着他一起过这清苦日子。
    他拿起眼前一碗没几根菜叶的白菜汤,喝得津津有味,可是齐临从奢入俭难,囊空如洗也没治好他事多的毛病,也不知是饭量只有16g还是怎么的,依旧挑三拣四,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何悠扬搞不懂,左右不就是小青菜大白菜,还有什么好挑的,他把自己餐盘里的一块瘦肉夹给他:“多吃点,等会儿要去体育馆呢。”
    齐临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去体育馆干嘛?”
    何悠扬:“你上次答应我什么来着?每周五我要教你游泳,别想耍赖,省得你总是抱怨自己不会游泳。”
    齐临噎了一口。
    当时何悠扬撒娇撒痴死命缠着,他也就随口搪塞了一下,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还有……他确实不会游泳,但是什么时候抱怨过了。
    “我什……”
    何悠扬见他要打退堂鼓的脸色,立即说:“快吃,游泳很消耗体力的,没力气游不动,体育馆那边我已经预约过了,不能退,装备也齐全,都在我包里。”
    最后他又加上一句:“学校游泳馆不要钱。”
    对面何悠扬得逞地一笑,随后闷哼一声,桌下的腿被齐临踹了一脚。
    虽然何悠扬自己是个游泳健将,但教学估计是不太会的,只能依稀挖掘出十几年前初学时的模糊记忆,将齐临带到了一米二的儿童浅水区。
    齐临:“……”
    他万般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拒绝地再坚定一点——何悠扬甚至给他带了个搞笑的企鹅泳圈,瞪着两个拳头大的憨态可掬的白眼珠。何悠扬以保护人身安全之名硬要给他套上。
    结果花样百出的何悠扬被齐临一把推进了泳池,倒下之前,他眼疾手快地抓住齐临的手腕,将他一并拉下了水。
    “扑通”两声,却只有一团巨大的水花。
    水下的何悠扬止不住地发笑,呛出几个气泡,他透过泳池碧蓝的清水仰视,上方二十厘米朝他扑来的那具身体似乎更加修长诱人了,顿时有些血脉贲张。他一把挟过齐临的腰,将他的头顶移出水面,扶他站直。
    旱鸭子齐临堪堪站定后,狼狈地甩了甩头。一米二的水深对于高个儿男孩来说什么也遮不住,水流顺着他光裸的上半身滑下来,水面下更加引人遐想。
    何悠扬环顾四周,这个点游泳馆里人少得可怜,不是体院学生的训练时间,远处就几个彼此相识的教职工,划水侃大山。更别说低等级的浅水区了,就他们俩。
    因此,何悠扬趁乱在齐临的腹肌上摸了一把:“看看你这样儿,狗也是这么甩的。”
    “滚蛋!”齐临扒开他乱摸的蹄子,脱离他的保护,独自往前行走了几步。他从小到大,从没和水这玩意儿好好相处过,此时如深陷万丈深渊,一种恐慌之情涌上心头,又不愿意在何悠扬面前暴露出来。他在阻力巨大的水中往前走,显得笨拙无比。
    何悠扬小跨两步就赶上了他,死皮赖脸地围在他身边,笑着说:“宝贝儿,别过去,以你这个水平,我怕你被鲨鱼吞了。”
    他将那倒霉泳圈随意扔在岸上,一把握住齐临的双手,拖拽着往后走了几步:“来,我教你。”
    “等一……”齐临还没准备好,又跟满池巨浪来了个亲密接触。
    “先练脚上的动作,打水花会吧?”何悠扬牵着他的手,缓缓倒退着走。
    齐临憋了口气闷在水里,看不见何悠扬左闪右避的脸庞——他憋着笑,头往后仰,齐临打出的水花全部飞溅在了他脸上。
    “对,就这样,挺、挺好的……哎呦喂。”何悠扬不停说着违心话,掌心里的手紧张又不安地攥着他,就像抓住一根浮木。何悠扬轻轻叹了口气,感受到了齐临不会说出口的害怕,忽然生出一股浓郁的保护欲。
    让你在岸上一直欺负我,看看现在是谁的天下,还不得抓着我。
    “别怕,你放松一点,我在旁边看着呢,游泳很简单的,呛几口水就会了。”虽然这么说,何悠扬却觉得“齐临的游泳私教”这事儿任重道远。
    半小时后,何悠扬筋疲力尽地坐在岸边,看着齐临在水中憋气,不一会儿又跳出水面,甩他满脸水,玩得不亦乐乎。
    游泳没学会,戏水倒是炉火纯青。何悠扬郁闷地抹了把脸,虽然揩油多过于教学,他这个免费教练还是成了冤大头。
    “累不累啊你,回去吧。”何悠扬用脚背勾起一湾水,直冲齐临,齐临回了声语调上扬的“不累”,又眼疾手快地钻回水里。那串水花扑了个空,点在水面上,泛开涟漪。
    何悠扬仰天长叹:“祖宗啊……”
    他按着池边起身,走向一边的自动贩卖机,口渴得不行,准备买两瓶矿泉水。
    等他回去时,齐临仍一动不动憋在水下。
    刚才一去一回少说也有两分钟,何悠扬叹道,这年轻力壮的小伙可真能憋啊。
    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随后接着盯着水底下的那个人。
    又一分钟过去了,水下的人毫无起身的迹象。
    何悠扬这才感觉到不对劲,齐临浑身上下,除了头发丝在水中摇动,连个呼出的气泡都没有!就像几个月前,在那条砭人肌骨的河里,也是这般死气沉沉!
    何悠扬心急如焚,立马跳入水中,溅起大滩水花,不管不顾地大步上前:“齐临!”
    何悠扬慌张地要去拉他起来,可是齐临的肩膀顿时沉重无比,怎么使劲也拽不上来,就像有一股力量在往反方向使。
    肝胆俱裂的何悠扬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眼前的一条胳膊拉下了水面。
    接着他的嘴唇就被人用蛮力堵住了。
    他的后脑勺被紧紧扣住,眼睛睁大,透过微微起雾的泳镜看见,眼前突然放大的俊脸上,嘴角不停上扬。
    两人全身都浸在水中,四周被水包裹的触感奇特,感官被无数倍地放大,岸上的种种声音皆被屏蔽在外,只听见水声闷闷作响。从所未有过的体验,何悠扬脑子一时间短了路,只得被动地享受这个绵长的吻,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直到齐临放开他,何悠扬才呛出几口难以置信的气,接着瞧见水下齐临那张失真的脸上写满了愉悦。
    王八蛋!
    何悠扬现在就想化身哪吒,把泳池当作海闹了!
    不就是要比耍流氓吗?谁更流氓还不一定呢!
    何悠扬站起身,丝毫没有美人出浴的百媚生。他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去,就决绝地活动了下指关节,阴沉下脸逼向但笑不语的齐临。
    “你——完——了!”
    这天他们俩回宿舍的时间都比往常晚,不过远没到门禁时间。
    何悠扬的宿舍离体育馆近一些,他美其名曰“余怒未消”地拉着齐临在宿舍楼下腻歪了一阵儿。
    无所不用其极,吓跑了好几只在门外安家的野猫。
    最后强迫齐临在他左右脸颊以及嘴唇各亲一口,才原谅刚才在泳池的累累罪行。
    “我上去了,明天去你们店里吃小蛋糕……要不你给我办张卡吧。”何悠扬依依不舍地卡在台阶上,不敢留齐临太晚,因为他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学校外头的咖啡店上班。
    夜色下,齐临的眸子越发深邃,他笑了笑,透出一点柔光:“不办,我小时工,办卡又不算我的业绩。”
    何悠扬摩挲了一下他的手指,仿佛对刚才的亲吻意犹未尽:“……好吧,你回去就睡吧,晚安。”
    齐临:“嗯。”
    五秒后,齐临低头看了看被紧紧扣住的手:“你还有什么……”
    忽然,何悠扬手上发力,拽得齐临一个踉跄,借着台阶这个落差在他额头上啄了一口。
    “没事了,我上去了。”何悠扬说完这句话,就一蹦三尺高地转身进楼了。
    齐临:“……”
    德行。
    何悠扬哼着小曲,欢脱地爬上了楼。
    一开门,就看见他躺在上铺的室友郑磊从笔记本上抬头,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哎,扬哥,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快去洗澡吧,学校的水管脆弱,等会儿可别停水了。”郑磊的眼神顾左右而言他似的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何悠扬觉得此人要么在偷偷看小片,要么背着女朋友跟其他妹子骚聊,浑身上下都透着鬼鬼祟祟的劲儿:“没事,我在体育馆洗过了。”
    另外两个室友愁眉苦脸地坐在书桌前,垂死病中惊坐起,剩个bug没改完,没空理他。
    “怎么了大磊子?我脸上有菜叶吗?”何悠扬被郑磊一下投过来,一下又移开的堪称难以言喻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郑磊犹豫片刻,才将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递给他:“扬哥,你有没有看我们学校表白墙?”
    看来不是偷偷摸摸看片啊,何悠扬接过:“什么事啊?”
    他在心里嘀咕,单身狗才看表白墙呢。
    “法学院一个帅哥火了,”郑磊指了指电脑上的图片,“全校女生都在讨论他,这是他在壹咖啡打工的照片。名字、学号、专业什么的全被人扒出来了。”
    何悠扬点开大图瞥了眼,图片有些迷糊,但仍能看出——一个俊俏的身影正在吧台后忙碌,脸上没什么表情,更没看镜头。是被人偷偷拍下的。
    图片下面一段博人眼球的大字:法学院禁欲系花美男!可以判我无期徒刑吗!啊,太帅了嘤嘤嘤!我可以!
    何悠扬:“……”
    他忽然有一种自家白菜被别家猪拱了的感觉,他干笑两声,将电脑还给上头的郑磊:“是挺帅的,不过比起我,可能还差了点。”
    郑磊颤颤巍巍地接过电脑,对上何悠扬坦荡无比的眼神:“我刚才在阳台上晾衣服,好像看见这个同学了,不过楼下没灯,也不知道看没看清。”
    何悠扬点了点头:“你没看错,我也看见他了。”
    郑磊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看见你们俩走在一起……”
    何悠扬:“是啊。”
    最后郑磊声若蚊鸣:“我这个八百度近视眼好像大概也许依稀看见,我是说很小概率看清啊……他、他……他亲……不是,他的唇部触碰了你?”
    “嗯,那怎么了,你结结巴巴的干什么,他是我男朋友。”
    话音一落,四座哗然。
    “扬哥?你说什么?”那边赶作业却仍能听见八卦的同学震惊地把头撇过来,目光犹如实质。
    “我聋了吗?那个禁欲系美男,是你……什么朋友?”
    何悠扬所在的这个宿舍,学习氛围太好,很少有人主动问起他的个人生活。所以这么久了,其余三个走在路上都要抱着台电脑随时准备敲键盘的舍友,并不知道他和这次轰炸表白墙的帅哥有什么关系。
    何悠扬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啊!真的假的?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扬哥你你你竟然不是直直直……”
    “不会是计算机系女生寥寥无几,你才……”
    何悠扬听他们越说越扯,急忙打断:“扯淡!我七岁就认识他了!七岁的时候就一起读书写字上课睡大觉了!”
    七岁?
    那不是穿着开裆裤到处胯下生风的时候就认识了。两个被作业逼疯的青年男子面面相觑,唉叹不已,觉得自己至今单身的原因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一边高处不胜寒的郑磊默默地躺了回去,用被子拢住脑袋,他面色复杂,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飞快打着字:学姐!我帮不了你了!人间不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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