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先生惊堂木再次响起,绝代佳人的悲惨命运暂时告一段落,茶馆内的众人却依旧久久不能回神,甚至还有不少汉子偷偷抹这眼泪。
    陶九思低着头,捧着茶杯,也在默默垂泪,有的泪珠落在茶盏里,漾开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陶九思望茶杯又开始傻傻发呆。
    卫负雪攥着他的手,低声道:“咱们出去走走?”
    陶九思默默点点头。
    起身前,卫负雪拿过陶九思面前的茶盏,将混着泪水的茶水一饮而尽,认真道:“小陶,以后我绝不会让你再落泪。”
    陶九思擦干眼泪,抬起头来,对着卫负雪淡淡一笑,“负雪,我真的没法恨师傅,他养了我十二年,教我读书写字,就如同我的父亲一般。可他…是不是真的对不起母亲?”
    卫负雪道:“就算吴江月不来攻打凉国,卫无月也会派别的人来,定国公主的命运不会有任何改变。如果说吴江月有错,大概就是生时不够强大,只能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受苦。”
    陶九思叹口气,愣愣道:“母亲一去世,师傅便随着去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再次相逢。”
    陶九思少年老成,前前后后又做了许多年先生,性子被磨得沉稳自持,少有如此迷茫天真的时候。
    卫负雪看着陶九思的眼睛,摩挲着他的手,低缓道:“小陶,听说黄泉路很挤,奈何桥很窄,到时候你好好牵着我的手,咱们下辈子还在一起,你说好吗?”
    陶九思一愣,接着握紧了卫负雪的手。
    祝舜理结了账,三人便一道出了茶馆,顺着凉沙河一路西行。
    旧凉境内小河无数,条条从四面八方而来,在此汇聚一堂,便是著名的凉沙河。
    这凉沙河说来也神奇,冬天河水并不结冰,一年四季都可以通航,因此这里的航运并无淡旺季之分。也是凭借这条大河,才造就了凉沙通衢的地位。
    祝舜理看着船只往来如梭的凉沙河,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凉沙河上应当是有水匪的吧?”
    话音刚落,一个渔民打扮的黑脸汉子划着小舟缓缓靠岸,祝舜理快走两步,站在岸边和船家打了个招呼,又道:“在下姓祝,那边两位是我家公子。我们是宁省来的行脚商,想雇条货船东行走里河回家,但人生地不熟,不知该去何处找船,敢问船家可有相熟的船只,可否为我们主仆介绍一二?”
    那船家笑眯眯的看了一眼祝舜理,又扫了眼他身后的卫陶二人,一边抛锚固定船只,一边热络道:“这位公子是做什么营生?在凉沙没有熟人?”
    祝舜理笑道:“不瞒您说,我们老爷是做珠宝生意的,生意遍布整个宁省。这不听说凉沙盛产珍珠,特意遣我和两位公子来打前站,将各家珍珠都采购些运回宁省,老爷要亲自挑选。等老爷下令,公子们才敢定下进货的事宜。”
    又道:“在此之前各位老板的情,我们实在不敢承,到时候不能合作,反而不美。”
    船家看着三人服饰华贵,后面两位模样又是见所未见的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想这姓祝的小子所言应当不虚,转转眼珠,问道:“既然能和几位相逢,就说明咱们有缘分。小老儿凉沙河上泛舟已有数十年,这点小事还是可以搞定,不知几位有多少货物,需要多大的船只?”
    祝舜理笑笑,道:“船家,我家公子都是千金之躯,这船当然是越大越豪华的越好,至于货物倒是不多,我们选了凉沙城内十家店铺,每家最上品的珍珠买了五斗,合在一处...大约五十斗。”
    船家咽了咽口水,道:“乖乖,这么多珍珠够整个凉沙城的百姓吃一年精米了吧?”
    祝舜理哈哈一笑,“老爷要看,总归是准备的万全些才好。”
    船家露出点羡慕的神色,啧啧道:“小老儿五十多岁,还没见过这么多珍珠。”随即又展颜一笑,“几位公子找到小老儿,算是顶天的福气,这凉沙河上行船的,我都熟着呢,不知几位想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老爷还在家中等着我们。”祝舜理抱拳道。
    “越快越好…这…”黑脸渔夫想想,又道:“好好,和几位也是有缘,小老儿自然尽心尽力的办事,不过…办事跑腿也需要一点银子,各位…?”
    祝舜理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那是应当,这是二两银子,你先拿着,等我们见到船,再付你三两。”
    小老头双眼放光,接过银子,点头道:“小老儿一会就去给各位联系船只,你们只管带着行李和货物,今晚再来这里寻我便是。”
    祝舜理又和黑脸说了不少相见恨晚的好话,这才告别,约定晚上再见。
    转身的一瞬,两人眼中同时闪过点点意味不明的光芒。
    陶九思见船家进了仓,低声笑道:“祝兄这是得了谁的真传?演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祝舜理面不改色:“此乃探案必备之技能,实在无须向他人学习。”
    陶九思:“...”
    当天夜里,祝舜理不知道从哪弄来许多成色不错的珍珠,雇了两个小厮抬着,声势浩大的往凉沙河边去了。
    黑脸渔民早已等在河边,身侧还站着位身强体壮的大高个。大高个滴溜溜的眼神扫过三人,目光最后落在那口箱子上,接着皱着眉头好似在盘算什么。
    黑脸渔民见状,开口道:“各位公子,这水运啊和陆运一个道理,路上也少不了关卡查验,若货物无碍,自然是一路顺畅,可若是货物名不副实,我们怕是也要跟着担责任。”顿顿,一脸和气道:“不知几位公子可否开箱,让我这位兄弟检查一二?”
    祝舜理看向卫负雪,卫负雪轻轻点了点头。
    祝舜理笑道:“船家所言有理,出发前确认好货物,这位大哥放下心,舵便也掌得稳,是不是这个道理?”
    黑脸船家笑着,提着盏灯当先跳下船来,大高个紧随其后。
    祝舜理比了个请的手势,道:“两位请便罢。”
    黑脸船家举起灯,大高个借着光凑到木箱旁边,啪嗒一声,打开箱盖,霎时一箱大小均匀圆润的珍珠出现在众人面前。
    成百上千颗珍珠在灯光的照射下,颗颗饱满沉静,色泽越发柔和,大高个随便挑了几个细看,均是一丝杂质也无,蹙着的眉渐渐平坦,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浮上嘴角。
    大高个声如洪钟,赞道:“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祝舜理走上前去,边合箱子,边笑道:“既然已经验过货,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大高个点点头,“那是自然,几位先请,我帮你们抬珍珠。”
    语毕,大高个矮下身,大腿一发力,两手一抬,一箱颇重的珍珠竟然轻松扛上了肩,接着气不喘手不抖的上了船。
    此时的凉沙河渔火点点,夜航的船只徐徐而行,四下静悄悄的,只有水声。
    大高个在客舱放好箱子,自我介绍道:“我姓张,几位公子叫我大张就好。”
    黑脸渔民也上了船,跟着道:“小老儿姓李,和大张是连襟,我算是他姐夫。”
    祝舜理朝着两人抱拳,道了声幸会,又问道:“不知几日能进宁省?”
    大张道:“如果一路顺利,六日就到。”
    老李笑呵呵道:“几位赶紧去歇着吧,明早小老儿凉沙河里现捞鱼虾,给几位下碗汤面。”
    众人就此各自回房歇息。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陶九思果然闻到一阵鲜香的味道,梦里估计是老张正在下面条。
    不过,这身下床铺硌的人生疼,全然不似昨晚的软和。睁眼一看,原来不知何时睡在了地上。
    奇的是,身上还绑着一条结实的麻绳,而卫负雪和祝舜理也同样被捆得像个粽子,正躺在地上看着他。
    卫负雪绝顶高手,居然束手就擒,乖乖被绑,陶九思暗忖这大张老李大约就是他们在找的答案。
    卫负雪见陶九思醒了,抵着他的头顶,轻轻一笑,“醒了?”
    陶九思想坐起身,扭了两下未果,只好懒洋洋的躺在卫负雪怀里,“我们这是被绑架了?”
    卫负雪蹭了蹭陶九思的头顶,道:“对,小陶饿不饿?要不要再睡一会?”
    祝舜理在旁边看着两人互动,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通红,傻傻望着屋顶。
    陶九思摇摇头,“不饿,也不困,我想知道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从昨天到现在都很古怪。”
    卫负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伏在陶九思耳边小声道:“隔墙有耳,小陶别问,马上你就知道了。”
    卫负雪故意用唇瓣扫过陶九思的耳垂,声音又低又魅惑。
    陶九思咳嗽一声,尴尬道:“公子自重!”
    卫负雪低低的笑出声,
    说话间,老李头端着面进了船舱,见三人都已经醒了,高兴道:“呦,醒了几位,看来迷药的劲已经过去了。哈哈,你们别怕,我们向来只谋财不害命。来,先吃了早饭,我那妹夫亲自撒网补得大虾,味道好着呢。”
    祝舜理道:“老李,你们不就看上那箱珍珠了?只要赶紧把我们放走,尽管拿去好了。”
    老李放下面碗,笑道:“几位好不容易来凉沙做一次客,哪能说走就走?我们水龙帮好歹也要尽尽地主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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