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澄光睡着了,枕在归于璞的大腿上。翻动资料的声音窸窸窣窣,像深夜的低吟。
    一页纸悄然往她额头上碰了一下。归于璞低头一瞧,轻轻拨开她的刘海,露出了额头。
    ——这额头明明挺好看,为什么老爱遮起来?
    他想不通,探身在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两个发卡,左右各一,帮她夹起了刘海。
    秋澄光醒了,不爽地“哼”一声:“你干嘛啊?”正要揉眼睛,手便被他捉住了。
    “我看看你这是什么脸型。”归于璞歪着头仔细瞧,手指还在勾勒她脸的轮廓。
    “我这是鹅蛋脸,漂亮的鹅蛋脸。”……刚醒就这么不要脸。
    秋澄光不咸不淡地笑了,也不觉得这句自夸哪里不合适。
    她睡眼朦胧地坐起来,拧亮沙发旁的灯,看见盘在他腿上的资料,脸色立刻变了:“我说你啊,你真的是不要视力啦?这么暗怎么看得清啊?”
    “怎么看不清了?我眼睛很好的。”
    “夜间视力也不错咯?”
    归于璞揉了揉她的短发,问:“你为什么喜欢留刘海?”
    秋澄光条件反射地整了整刘海:“因为可爱呀。——你咋把我刘海夹起来了?不过没关系,这样也影响不了我的美貌。”
    “晚上怎么回事儿啊?”
    “咋?”
    “很厚脸皮!”
    她鼓起腮帮子,像吹气球似的,要让他不安分的手无处可捏。但归于璞转而捏住她的下颏,捏着凑近前来。秋澄光闭上眼睛,一头栽上去,哼哼笑着,先发制人地吻了他。
    “你不喜欢我留刘海吗?”
    “留不留我都喜欢。”
    “呕,晚上嘴还挺甜!”
    “我就想看看你没刘海什么样子。”
    她重新直起身,将刘海绑了圈儿扎到头顶,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当当当——!”
    归于璞单手抚着她的脸庞,双眸在暖灯下显得迷离:“都好看。”
    “你说我要不要留个长发呀?”秋澄光重新枕回他腿上。
    “留。”
    她抬手捉弄起他的下巴:“不过我留长发要很久嘞,我头发长得贼慢。你没发现,我这次只剪了刘海没剪后面的头发?”
    “没发现,太短了。”归于璞把掌心覆在她的前额,不给面子地讲,“你头发长得还没我快,我们要是一起留,说不定我都能赶上你了。”
    “切,我留长发有用,你留长发有什么用?搞艺术啊?还是说留长以后你再去烫一烫,染一染。有的律师出庭还要戴牛顿那样的假发,你倒好,自己给解决了!”
    说罢,她自认为想了个很新奇的点子,哈哈大笑起来。
    归于璞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手:“胡说八道。我不留长发,我这是为了讽刺你头发长得慢故意说的!”
    “嘁——!”
    “那你为什么要留长发?”
    秋澄光揪着领口上的掀扣,忽然哼起歌来:“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停,哼得没调!”
    “以后再告诉你,以后你就懂了。”她张口接下一块饼干,沙沙咬了两下,故意含含糊糊嘟着嘴,“唔呼啦呼啦啦啦啦啦。”
    归于璞左右看两眼,找到一个衣夹子。秋澄光还得意地望着天花板乱哼时,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张大口的夹子。
    她瞪大眼睛。大夹子口连同他的大手铺天盖地袭来,她连忙捂住嘴巴爬了起来,两腿蹬蹬闪得飞快:“太狠了吧你!”
    “干嘛?我就夹一下衣服。”归于璞说着,装模作样地夹到在自己的领子上。
    “狗屎!你要夹我嘴啦!”
    他笑起来,把眼角笑出淡淡的细纹。
    秋澄□□恼着,手往前一指,恶狠狠道:“瞧你贼亮的眼睛!简直是恶狼!”
    “好啦,过来,我把夹子扔掉了。”他说着,手往后一抛。秋澄光跑到沙发后面捡起夹子,塞进口袋里。
    “嘿嘿,你现在不敢惹我了吧?小心我半夜把你嘴唇夹起来,夹到爆,第二天你就香肠嘴了!”
    “我们这叫礼尚往来吗?”他伸出手去揽过她来。秋澄光重重地往他手臂一靠:“痛不死你!”
    “等等啊,等我把这份材料看完。”
    “好嘛,你好好看,我先去洗澡,然后我在房间等你。”
    归于璞喝水噎了一下。
    秋澄光作势拧他耳朵:“干什么咯!你是不是在动什么歪脑筋?!我就是要给你看样东西啊,你想什么呢!”
    “刚才没想,现在想了。”
    “真想假想?”她抵着他的额头。
    “不敢想。”他纯良地点点头:“刚不敢想。不过要看什么?可以歪脑筋动了吗?”
    秋澄光一手抚着他的脸,腿往后一蹬踏住一只棉拖:“不可以哦,我不能让你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煎熬!”
    说罢,她甩着胳膊,竞走般地往卧室走得飞快。
    归于璞看着她,耳畔忽然擦亮一根火柴,热热烫烫的。
    ——还好她先跑了。
    *
    四十分钟后,他晃了进来,秋澄光坐在镜子前擦水乳,头发用发带束起,全部拨到脑后。
    他把门轻然一掩,走到她身边:“给我看什么?”
    “没什么呀。”转念一想,“你说呢?”
    他托起她的脸:“看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秋澄光惊喜地眯起眼睛:“你晚上好懂哦!”
    归于璞叹笑,坐了下来。她跑到床边的木色柜子下方,拿出那个一直置在那儿的黑色盒子,端在腰间过来了。
    “这里面装的就是我的画作啦!”她把盒子给他,又坐到梳妆台签,盒子上的锁已经打开了,“给你欣赏一下我的画,不许说丑!”
    “这么没自信啊?”
    秋澄光从镜子中看着他打开:“也不是,就是想听点好话呗。”
    话音刚落,他淡定地、浮夸地夸了句:“真——太好看了——!”
    油腻冗长,走过去踢了他一脚,顺势坐了下来。
    “这张就是我爸爸的肖像画了。”她指着一张铅笔画,“差不多是我十几岁上初中的时候画的,你看画得还不很成熟。”
    “八成你这鼻子是像你爸爸的吧?”归于璞问。
    “是啊,你看出来了?不会吧,我画得这么好?”秋澄光不可置信地问,但演技不太过关,脸上余着笑影,还有些笑场。
    归于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这个自恋小鬼谦虚一些。
    “我收回,我收回这句话免得你激动!”他说。
    但心里话却并非如此。他倒希望她再自恋些,被夸得高兴些。
    “我的鼻子确实很像我爸爸!”秋澄光说,食指沿着峻整的鼻峰缓缓向下,果真像电视里刻画美人的姿势一样。归于璞忍不住笑出声。
    “算了,不懂得欣赏!”
    “我懂!”
    “不过我更喜欢你的鼻子。”她说着,食指一跃跃到他的鼻梁上,“好想长一个你这样的鼻子哦,又挺又直,挺得刚刚好,不突兀也不小气。”
    “这是男人的鼻子。”归于璞说,一下子打破她眼中无厘头的幻想。
    “那你刚才还说我的鼻子像我爸呢,”秋澄光抓住他的逻辑漏洞,“照你这么说,长我这样的鼻子是男人的鼻子还说女人的鼻子?”
    归于璞一下子噎住了。“……你这又给我乱扯。”
    “我分明是要求你说话严谨!你是律师呀!再说了,你想想……”
    听见“你想想”,和她摆出来比划的两只手,归于璞便倒吸一口凉气,感到头上已经有白旗在颤颤晃悠了。
    秋澄光一本正经道:“以后呢要是后代遗传了你的鼻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儿,你说这是男人鼻子呢,还是女人的鼻子呢?”
    “这……”
    “说不上来吧?”
    “你这我怎么接得住?”
    她这回倒是谦虚沉着地点点头,“所以说嘛……”
    眼睛眨了一会儿,没说出个结论来。
    归于璞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划开,像树叶落在湖心荡漾开的淡淡微波。
    “你说你,是不是特意要扯到什么遗传、后代这些?”
    “谁说的!”话没出口秋澄光先红了脸。
    “那你觉得女孩长了个我这样的鼻子好看吗?”
    “好看呀!”
    “男孩长你这样的鼻子好看吗?”
    “肯定的!”
    “这不就行了?反正都好看。你也别羡慕我这鼻子了,长不来的!”
    “呦呦!”秋澄光捏着他嘚瑟的脸,“怎么夸你一句你还猴子上树了?”
    “谁猴子上树了!”归于璞笑,笑成个手下败将也满脸高兴,“轻轻轻点、轻点捏。”
    “那万一都不像呢?”
    “不像什么?”
    “不像我的鼻子也不像你的鼻子。”
    “这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啦!”秋澄光一点头,摆出还记在脑子里的那套生物,“基因的分离和组合多神奇啊,万一塌鼻子怎么办?”
    “塌鼻子也好看啊!”归于璞斩钉截铁,“这脸是看整体的。”
    “是吗?”
    “再说了,”他十分自信道,“能遗传到我的十分之一就够了,塌鼻子也救得回来!”
    秋澄光迷惑地笑起来,因为不可思议,她的笑声还有几分工业时代火车启动的突突声,断断续续。
    最后她佩服地拍拍手,笑了半天才像豹子爬树一样,抱着他蹭来蹭去:“你晚上是真的没脸没皮!脸皮咋这么厚呢!嘴还敢说你!”
    归于璞笑着由她左挠右搡,只顾单单搂住她的腰:“学你的,名师出高徒,况且我还学得快。”
    “瞎说!我可没你这样。”
    “你再说一句厉害的听听。”
    秋澄光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天真的一双眼忽闪忽闪地,缀上几颗粲然的星。她害羞地摇摇头:“不说。”
    归于璞点头:“不说就不说。”
    看她这样子他也害羞问了。
    谁知她忽然冒出一句:“我想到生孩子了。好痛哦。不过真是又痛又期待,简称为痛爽痛爽的。”
    归于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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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用简称了宝贝了。
    归于璞:她故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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