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九是傍晚时到的家。
    她先去沈兰家,想着和她打个招呼,告诉她自己回来了,走进沈寡妇的小院便看见有个人和沈兰在拉拉扯扯。她走近一看,原来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大夫。
    “....姨?白大夫?你们...”齐九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不知这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白祎连忙松开了沈兰,对着齐九笑了笑。“你姨她不太舒服,我来看看她。”
    沈兰狠狠地瞪了一眼白祎,恼她分明是欲行不轨之事却装作那么清高。又想到最近天一黑她就闯进自己家胡乱地放肆一通,拿她当玩具似的泄欲,于是忿忿地捏了一下她腰间的软肉,听见她倒吸了口凉气才作罢。
    “哦...原来是这样...”齐九沉吟,但总觉得白祎和沈兰之间怪怪的。
    “小九,你咋来了?你不是和庭芳进城去了?”沈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好奇地问。“庭芳呢?庭芳咋没和你一起?”
    闻言齐九垂下了眼眸,声音有些低沉。“嗯...我一个人来的,她没来。”
    “啊呀!你这孩子,就那么放心她一个人在城里?”
    齐九垂下了头,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白祎拉了拉沈兰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问了。沈兰被她扯得不耐烦,喊出了声。“你拽什么拽!怎么着,我说几句就不行了?”
    “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不掺和会死啊?”白祎怒气也上来了,两人谁也不让谁。
    齐九连忙跑回了家躲个清净。
    几个月没回家,家里都快结网了,床上蒙了一层灰。她又好好地打扫了一番,终于收拾得差不多了。
    齐九松了一口气,躺在了床上,白天的事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齐九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由今天的事想到了以前的事。想得深了便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在钻牛角尖。不可能的,郁庭芳怎么会不爱她呢。她迷迷糊糊地睡了,想着自己白天给郁庭芳留了字条,应该会来找她的吧。
    郁庭芳一夜无眠。
    这不是自己第一次误会她,也不是自己第一次和她闹别扭,通常都是齐九百般献谄伏低作小一番自己才一脸勉强地原谅她,然后是齐九在床上占上风折腾自己一番,事后两人再把话说开,重归于好。
    这样的情况两三次是夫妻间的情趣,次数多了就暴露出问题了。
    其实问题的根源还是她把齐九当作小孩子,不信任她,让她没有安全感。
    最近几日不知怎的郁庭芳脾气很差,平日里异常焦躁又没有耐心。齐九以为是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也只是耐着性子宽慰她。却不想自己还是无端地恼她。
    今天是她的错,是她一时冲动了。因着她之前劝了齐九好几次,要她离开学堂,齐九赖在这里不肯走,管事的已经往她使了好几次脸色。今儿个又摊上这样的一堆事。几个说谎的孩子混淆视听导致她误信了他们的话,再加上当时想起了之前齐九赖在学堂不肯走,于是一阵恼火,所以才凶了齐九。
    郁庭芳其实下午看到齐九留的那张字条的时候就想立刻回齐家铺子,然而她却忍住了。
    她要在离开前结束还没做完的事情。
    郁庭芳第二天没有来,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有来,这正是齐九心里一直以来那个坚定的信念愈发动摇的原因。她要给学生们上课忙碌自己能理解,可明明其中有一天休息,她为什么不来?
    她又胡思乱想,会不会郁庭芳又变生不测?可自己在她身边那么久都没发生什么大事,她一走就有事了?她放下锄头坐在了田垄上,烦闷地扯了一把地上的狗尾巴草。她正想着要不要下午进城看看郁庭芳时,郁庭芳打那边儿来了。
    “小九,对不起,我...”
    “你怎么穿的这么多?”齐九打断她的解释,转移到别的话题上。
    已经快要入夏了,齐九每天热得恨不得不穿衣服,郁庭芳还穿着厚厚的外套。
    “我最近怪怕冷的...小九,那天的事情是个误会,我向你道歉。”一阵晚风吹过,郁庭芳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我知道这是误会啊,可我...还是很难受,因为你那天对我很凶,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你。”齐九低下了头,想了想什么又补了一句。“以前见过,那个时候你还不爱我。”
    “小九,你以为我不爱你了?”郁庭芳猛地抬头,她心一沉。
    “嗯。”齐九承认,坦诚地盯着郁庭芳的双眼。
    “对不起...我...”郁庭芳眼底有些酸楚,上前搂住了齐九。“小九,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这种性子很不好,总是不信任你,让你没有安全感。我...我以后一定会改。”
    “芳姐姐,”齐九从郁庭芳怀里挪了出来,定定地看着郁庭芳。“分开一段时间吧。”
    郁庭芳一愣。
    “就像我想要孩子,你不想要孩子一样,我们有很多地方都是截然相反的。比如我只是个猎户和种地的,你是城里的教书先生。我们可能没有那么合适,不如分开一段时间,再看看吧,我不想让你后悔。”
    “分开个鬼!”沈兰听完齐九说完下午的事,狠狠地踢了一脚齐九。
    “干嘛啊...”齐九揉了揉屁股。“我真的很伤心嘛...”齐九委屈巴巴地看着沈兰。
    “我问你,你身上穿的,哪一件不是庭芳一针一线地缝出来的?你不知道庭芳每次看着你她眼里有多温柔?说出这样的话,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沈兰又狠狠地踢了一脚齐九。
    “可是...”虽然沈姨说的对,但齐九嘴唇嗫嚅着还是想解释一番。
    “可是个鬼,没有可是!”沈兰又想踢齐九一脚,但被她躲开了。
    “小九,”沈兰叹了口气,眼里有片刻的失神,她想到了自己经年前的经历。
    “两个人在一起是要多沟通的,感情不是你这样小打小闹。”
    夜深了,齐九没有睡,她在琢磨着沈寡妇的话。她忽然觉得自己白天说的话过于重了。自己怀疑归怀疑,没有安全感归没有安全感,她还是死心塌地的喜欢着郁庭芳的。况且今天她也瞥见了郁庭芳眼底泛的一圈儿红。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要互相折磨?
    正当她内疚之际,郁庭芳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来。
    “我以后不去学堂了。”郁庭芳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为什么?”
    “不想去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样恶毒的话会是从林珏、那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的。张广跟我说完之后我整个人都懵了,担心你之余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不知道我教他们这么久,除了书本上的知识,还教了些什么。”
    “所以这些天我没有来找你,因为我先去找了张广的父母,又去找了林珏的父母。张广他娘听我说着,眼里扑簌簌地往下掉,我当时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林珏她娘态度很冷淡,说她管不了林珏,她觉得林珏说得没错。我当时整个人都要炸了,直接跟她说‘你把孩子领走吧,我教不了她了’。”
    “管事的也为难得很,他觉得都是孩子,童言无忌,不必要求的那么苛刻。我不这么以为。林珏她能对张广说这样的话,未尝不会对其他孩子说,甚至可能更过分。何如和其他先生也支持我,所以我们又和管事周旋了好些天才把这件事解决,然后我就跟管事说,我能力不足,教不了他们了。再然后我就来找你了。”
    郁庭芳说得平淡,齐九却听得提心吊胆。她一面觉得这样执着坚韧的郁庭芳真是迷人,一面又为她经历了这么多而揪心。
    “嗯,好...”齐九沉吟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郁庭芳的态度很冷,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在这里多住几天吧,”郁庭芳的声音闷闷的。“等我们娘俩儿找到容身之处就走。
    “嗯...”齐九闻言愣住了。“娘...娘俩儿?”
    “嗯...三个月了。”提起腹中的孩子,郁庭芳揉了揉通红的双眼。她最近情绪一直不好,时而焦躁时而敏感。尤其是想到自己腹中孩子的时候。
    三个月,齐九掐指算了算,应该是她们那回在山上的那几天时怀上的。
    “真的啊!”齐九眼都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盯着郁庭芳。
    郁庭芳不搭理齐九。她越想越委屈,谁知眼泪竟越揉越多,低声哭泣了起来。
    “别哭了嘛...是我把话说重了...”齐九最见不得郁庭芳掉眼泪,她的心都要化了,慌忙地为她抹去脸上的泪珠。
    “你不是....不要...不要我们娘俩儿了吗...”郁庭芳哭哭啼啼着,一抽一噎地说道。
    “怎么可能!你不知道,我那话一说出来就后悔了。沈姨说得对,我就是说话不经大脑思考。娘子,其实我心里可想可想你了,可喜欢可喜欢你了。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了所以才说要分开的。娘子,你就当没听见那句话,好不好?”本来是哄她的话,接过郁庭芳闻言却哭得更凶了。
    “都怪我不好,怪我没和你及时沟通,沈姨也批评过我了,我以后肯定什么事都跟你说,再也不偷偷跑走了,你也什么事都跟我说,好不好?”
    齐九早就察觉到郁庭芳最近脾气不好了,她还以为是自己招郁庭芳烦了,还伤心了许久,原来是揣了孩子的缘故。她恨不得打自己一下,心里所有的不平都消了。她又说了好多安抚郁庭芳的话,将她哄睡着了自己还兴奋地睁着眼。
    我要当爹啦!齐九心里默念着。
    好像哪里怪怪的...
    我要当娘啦!齐九心里又想着。
    好像也不对...
    管她呢,我有崽子啦!
    齐九一阵欣喜,又在已睡着了的郁庭芳脸上吧唧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齐九便拉着白祎进了自己家门。
    “白大夫,快来给我娘子把把脉看看怎么样,她肚子里揣小人了!”
    白祎也笑着恭喜齐九,为郁庭芳把了一脉,随即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她沉吟着,又把齐九拉了出去。齐九感到一阵莫名其妙,这里只有三个人,为什么又要把她拉走。
    白祎出了门,对着齐九一笑:“依我多年经验来看,十有八九是个男孩儿。”
    齐九也咧嘴笑了起来。虽然她想要个闺女,但儿子也未尝不好。只要是她和郁庭芳的,她都喜欢。
    白祎略略地沉吟了一会儿,看了一眼齐九,继而缓缓说道。
    “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你骨相异于常人,后来问了问你沈姨,果然不出我所料。”
    齐九一愣,慢慢地琢磨过来了她的意思。
    “您是说....孩子也?”
    “对。”白祎微微颔首。
    应该是高兴的事,不知为何白祎眉头紧锁,她也笑不出了。“怎么?有何不好吗?”
    白祎又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庭芳她生来的有些不足之症,身子虚弱?”齐九点了点头,连忙又道“该不会是...”
    “不不,现下经了调养身子骨好多了,重点不是在这里。”白祎摆了摆手。
    白祎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庭芳是肉体凡胎,怀的又是你们虎族的婴孩,元气、营养需要源源不断的供应。我刚刚看了看,庭芳现在身体的状态远远不如以前。”
    白祎顿了顿继而说道。“孩子现在还未成形,看不出什么,以后不知是好是坏。但如果孩子按照这个态势成长下去,早晚会反噬母体,到时候,庭芳凶多吉少。”
    白祎说一句,齐九的心便沉一下。她呆楞着,琢磨着白祎的意思。
    “你和庭芳感情是极好的,如果孩子实在保不住...”白祎看了一眼发怔的齐九,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药递给她。
    “那就舍了罢。好歹...要把大人保住。”
    齐九端了碗药,放在了郁庭芳桌前。郁庭芳正看着书,眨了眨眼笑吟吟地问她。“这是什么呀?”
    “白大夫给你开的,可以...安胎。”齐九低下头,不敢看郁庭芳。
    “是吗?”郁庭芳疑惑地问齐九,她坐起身子端起了碗。
    “嗯...”这两个字像是质问似的,狠狠地砸进了齐九的心坎里,她偏过脸,不忍看郁庭芳。
    郁庭芳端起瓷碗,差点就喝了下去。她瞥了一眼齐九,发觉一颗泪珠自她眼角滑落。
    “小九,”郁庭芳拿开碗,沉下了眼眸。“老实告诉我,这是什么?”
    “安...安胎的汤啊...”
    “安胎...还是打胎?”
    齐九身子一抖,没有吭声。
    郁庭芳颤抖着身子,将手里的瓷碗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齐九,你是当真狠了心不要我们娘俩儿么?”
    “不是!我不是...”齐九嗫嚅着嘴唇连忙辩解着,她发觉郁庭芳眼圈儿红了,心疼地连忙上前要搂住她,却不想郁庭芳虚弱的身子里竟会爆发出这样大的力量,用力将她推倒在地上。
    “小九,你不会懂,因为孩子在我腹中,和我骨肉连心。自从我知道身子里有了他后我时常觉得自己无坚不摧,又觉得自己脆弱至极。小九,他既投胎到我们家,你又何苦要为难他?”齐九抬头一看,郁庭芳已是满脸泪痕。
    齐九心里又何尝不疼。她抹了一把眼泪,起身蹲在床前,攥住了郁庭芳的手。
    “白大夫说,你怀的不是一般的孩子,是我们虎族的。娘子,你身子到底薄弱,搞不好是要被他反噬的,娘子,我要你,不要他...”齐九眼里满是哀求,
    郁庭芳又怔了一怔,眼里带着凄楚。她的手覆上了小腹,感知到孩子的存在嘴角却微微的有些笑意。“不,不是。他还好,我被他闹得难受了他反倒稍稍安生些,要不怎么说是母子连心呢。我想,齐九的孩子,总该是要心疼我的罢。”
    “可是...”
    “没有可是,小九,你说得再多我也不会不要他。除非...”郁庭芳定定地看着齐九,齐九一愣,被她眼里的光芒晃了神。
    “除非你把我们娘俩儿一块舍了。”
    “怎么可能!不,不会...”齐九憋红了脸,嘴里喃喃道。郁庭芳见她丝毫没变,还是之前的样子,真诚,呆傻。
    “孽障,只好留下你。”齐九倚在床前长叹了口气,手里轻轻抚着郁庭芳微微隆起的小腹,眼里满是柔情。
    郁庭芳瞪了一眼齐九,哼了一声便侧过身不让她碰,伸手拍了一下齐九。“不准说他!快跟我儿道歉!”
    齐九又笑着搂过郁庭芳,手又覆了上去。
    “臭小子,在你娘亲肚子里老实点。”齐九弯下腰,亲了亲手掌刚刚摩挲着的那里。
    “不然等你出来,我饶不了你。”
    作者君深夜碎碎念:有几个很认真的小伙伴在探讨剧情,有心啦,两更合一更送给大家~
    怎么说呢,郁姐姐的年龄比小九大几岁,所以有时候就是把齐九当小孩子。好的方面就是比较宠小九拿她当妹妹待,坏的方面就是经常不信任她,觉得她不是很成熟,导致小九没有安全感。两个人磨合磨合,经常沟通,互相改改身上的毛病其实就好了。
    另外:大家投猪猪的热情也太高了8!才过了两章就又有一百多个猪了   谢谢我爱大家
    (づ ̄3 ̄)づ╭?~
    可我还要赶正文一滴番外都挤不出来了呜呜呜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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