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阳的话一语成谶。
    尚厚德足足在家养了半年,期间就跟国宝大熊猫似的,一日三餐地精心照料着,不能见风不能受凉不能感冒,连打个喷嚏都要被尚阳多瞪一眼。
    日常工作就是一大早上,被外公的大狸花猫蹬脸闹醒,再每逢天晴被保姆阿姨端到外头晒太阳。
    ——尚厚德总觉得这种生活有些诡异。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每逢天晴就同样被尚外公端出来晒太阳的玻璃花房的金贵兰花。
    也得亏这份精心。
    尚厚德复查时被医生给了一个优良的评价:“尚先生正值壮年,加上魏医生亲自操刀,病灶清除得非常干净,预后也出乎意料地好,未来二十年内生存率是很高的。”
    这让所有人都暂时松了口气。
    终于逃脱了自家儿子如影随形的‘恨爹不成钢’目光的尚厚德,也道了一声‘万幸与阿弥陀佛’。
    尚厚德身体逐渐恢复期间,高三复习已进入了尾声。
    学习其实是一个具有惯性的东西。就如上了发条的石英钟,一旦拧紧了就会不停地走下去,不知疲倦,一班的环境就是如此。
    以至于高考真正来临时,他们还产生一种错觉。
    ——居然这么快吗?
    但无论如何,高考真的来了。
    江城每逢高考必有阴雨。
    六月七号一大清早,天就如蘸饱了水般阴阴的,牛毛般细雨不时轻柔落下,洗刷着路旁法国梧桐的绿叶,空气潮湿而清新。
    一辆辆大巴车停在操场上,等待将考生送往考场。
    尚阳与黎青上车时,车里空无一人。
    过了一会儿才陆陆续续有人上了车,各个捂着圆滚滚的肚子。
    陈正非走在人流中间,左手一杯豆浆,右手一杯牛奶,坐到了距黎青尚阳二人一个走道的座位上,熟稔地用肩膀撞了一下黎青:“青哥,早上吃了吗?”
    尚阳靠在靠窗的里头,懒洋洋地斜坐着靠在黎青肩膀上,借着车窗外的阳光,翻着一张语文卷子。
    黎青尚未回答,他背后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欧丫丫,管管你家男人。”
    正跟三两个女生紧随而来的欧丫丫脸一红,都不敢看陈正非,在众人笑声中飞快走了过去。
    这两人经过一年的暧昧,总算到了眉来眼去,就差一层窗户纸没被捅破的阶段了。
    被尚阳打趣着,陈正非啐了一口尚阳,望着欧丫丫背影,憨笑着脸也红了。
    众人都会心一笑。
    黎青见连徐成才都拿着一杯豆浆,奇怪道:“怎么都吃这么多?”
    雷甜甜眼疾嘴快:“青哥,你该去看看的,今天食堂异常丰盛且免费,便宜不占白不占。张宏图那老秃鹫成天扣得跟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居然也跟天上下红雨一样大方了一回。”
    尚阳:……
    所以这就是你们个个吃得肚圆的原因?
    ——把高考的希望寄于这群二货,真的靠谱吗?
    清晨空气尚且冰凉,大家说说笑笑间,大巴车悄然已发动了。
    眼看着第一辆车已要驶出了校门。学校的老旧的喇叭里忽然传出了男子歇斯底里的歌唱声。
    “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
    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一首《倔强》。
    男主播清朗的声音传出来:“学长学姐们你们好,我在这里代表上溪高中全体高二学生们,预祝你们旗开得胜,高考成功,大梦得圆。”
    高二教学楼走廊上也同时探出无数脑袋,用不大整齐的高声呐喊着。
    “学长学姐们高考加油。”
    “为了我们的倔强!”
    隔着大巴车的明亮车窗户,凝视着那一张张更加年轻又朝气的面庞,高三的学生们都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又是一年追梦人了。”
    ·
    高考本身是短暂与仓促的。
    仅六月七号、八号两天,总共不过四轮紧促的测试,折合起来只有二百七十分钟,更直观的时间刻度是约三分之一天。
    或许是已经知道自己尽了全力无愧于心,踏入考场那一刻,众人都宁静了下来。
    下笔沉静又安宁。
    一年的努力交付于这普普通通的两天。
    踏出考场时,被江城下午热烈到发白的阳光耀着眼睛,众人拎着笔袋准考证,举起手臂挡着阳光,心中甚至有种茫然的空虚感。
    ——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仿佛在一场体验感极强的真人沉浸式游戏中,为了打一个终极大boss,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准备,历尽千辛万苦到了boss面前时,才发现对方用一个指头就能推倒了。
    缺了意外与戏剧性的重大日子,仿佛没头脑身边少了不高兴。
    ——缺了点味。
    这时尚阳拍着大家肩膀道:“考完了大家聚一场吧。”
    六月八号晚上。
    在尚厚德带黎青和尚阳吃火锅的醉春风里,尚阳掏钱请全体一班同学们聚了一场。除却非得要赶着回家的,乌泱泱二十来号人坐满了大厅。
    ——相处两年,大家都知道了这货就是个狗大户,不蹭白不蹭。
    等人坐满后,尚阳叫人上了几瓶啤酒,壕气地挥手:“不用给我省钱大家随便吃随便点。”
    大家呜呼大叫:“尚哥爽气!”
    然后一群跟饿了几辈子的狼似的唰唰唰地点了满桌。
    黎青与尚阳和雷甜甜、徐成才、程城诚几个坐一桌,尚阳给鞍前马后地点了菜,就被大家疯狂灌酒了。
    大家都是群年轻人,闹起来简直是个没完没了,陈正非和欧丫丫被开了几回玩笑,都闹了个大红脸。
    还有人想开尚阳玩笑臊一臊他:“尚哥,你这把青哥拐走了,这是伤了咱们学校多少学弟学妹们的心啊。”
    尚阳的脸皮岂是等闲人能比的。勾着黎青肩膀摆出了滚刀肉的架势:“所以,这叫先下手为强,看准了下手就要快准狠,不然就只能被别人秀恩爱了。”
    “反正,你们的青哥是我的了。”
    众人反倒被他秀了个满脸,纷纷啐他个不停。
    一片笑声中,雷甜甜看了眼含笑凝视着被人簇拥着,笑容明亮耀眼的尚阳的黎青,轻轻垂下了头,喝了一口酒。
    你在闹,我在笑。
    他们很好。
    以后也会一直好下去的。
    这样就好。
    一顿饭吃完后都快十二点了。尚阳与黎青不放心女同学们走夜路,和陈正非几个打了的,专程将几个女同学送回了学校。
    到了学校门口,中途雷甜甜提前下了车找了个地方吐。
    知道雷甜甜爱面子,几人都远着一点站着。尚阳与黎青将其他女同学都送到宿舍楼下了,回到校门口一看,雷甜甜居然还没有出来。
    黎青皱眉看了眼手表。
    尚阳道:“我们去看一眼吧。”
    顺着雷甜甜离开的方向走过去,尚阳远远听见了雷姐剽悍的声音:“你个小腊肠还好意思出来炫,信不信老娘一根手指都比你粗。”
    然后是东砰砰砰的声音。
    二人赶了过去,看见了个熟悉的人。
    猥琐的矮个子,穿着不合身的旧校服,跟老黄瓜刷了绿漆似的来装嫩,此刻还敞着衣服,明晃晃地露着自己的短小武器。
    ——黎青与尚阳初见时,黎青教训的那同学。
    额——
    新身份是,正在被雷甜甜揍的‘假同学’。
    雷甜甜作为一个娇小的女生,能三年稳坐理科班体育委员的位置,也是有原因的。比如她战斗力就十分剽悍,据她说‘小时候跟隔壁家哥哥学过好几年散打的’。
    那老黄瓜被揍得满地找头。
    见黎青和尚阳过来,她大喇喇地拍了拍裤子:“你们怎么来了?放心,姐就是遇上了个恶心的漏阴癖,三两下就能收拾了。”
    黎青还记得此人,居高临下看着他:“不是尽管过你不许再来上溪这边的吗?”
    那人也震惊道:“你你你不是已经毕业了吗?”
    ——敢情这货被宇飞和黎青打怕了,一听说二人毕业就赶来‘重操旧业’了。
    最后漏阴癖被黎青尚阳陈正非等全体一班的男生联手揍了一顿。这群喝大了的男生显然把这当做了某种班级集体运动了。
    漏阴癖被再次揍得满地找头。
    ——可怜的漏阴癖只怕这辈子都不敢来上溪了。
    尚阳这时恍然大悟。
    原来两人的初遇时,他所目睹的‘校园暴力’就是一场误会。
    不过这误会还挺美的。
    他喜欢。
    ·
    将所有女同学送回了家,尚阳往家里走时,呜呼一下‘酩酊大醉’了,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挂在了黎青背上,哎哟哎哟叫着头疼。
    黎青起初没有识破某人的奸计,任劳任怨地背人回家,苦口婆心地唠叨着:“尚哥,尚校长都早就戒酒了。你以后也少喝一点,酒精对身体不好……”
    挂件大概是嫌吵,咬了黎青一口,还舔了一下。
    黎青:……
    黎青不好和‘醉鬼’计较,只好顶着通红欲滴血的耳朵,往家里走。
    结果背上这挂件忒不安分。跟小狗狗找到好吃的骨头似的,逮着机会就往黎青耳朵上吹气。
    黎青被那热气弄得浑身一激灵,喉咙压得很紧:“尚哥!!!”
    尚阳装死:“呼呼呼——”
    黎青:……
    这辈子他大概是拿这家伙没办法了。
    尚厚德被外公扣在市中心别墅里‘严加看管’了,尚厚德老房子里暂时就黎青与尚阳两孩子住。
    好容易把人拖上五楼,黎青按开灯,将两人书包放在了玄关鞋架上,才算松了一口气。
    尚阳这家伙平时性格就够疯了,喝醉了酒后,简直就是个小色魔,趁人不备手就往黎青t恤领口里转,还不时哼哼唧唧两声。
    一路把人护送回来,若非有意防备,黎青能被尚阳给扒光了。
    他将人拖到了沙发边上,无奈道:“尚哥,到家了。”
    尚阳却跟八爪章鱼似的,巴着黎青的背:“黎小青,哎哟我头好痛。”
    舍不得将人直接扔下去,黎青只好又拖着尚阳去了厨房:“尚哥,我去给你打热水擦擦脸醒醒酒。”
    将温水端到客厅,黎青拧好了毛巾,终于把尚阳撕扒了下来,小心翼翼放在了沙发上,跪在了沙发边给尚阳擦脸。
    尚阳双手捧着脸,趴在了沙发上,与黎青面对面贴着。
    二人目光相接,鼻尖对着鼻尖,彼此间距离不到一根手指。黎青仿佛能够嗅到尚阳淡淡酒气下,那小麦般蓬勃又朝气的味道。
    尚阳像讨棒棒糖的小孩子,昂起了额头:“黎小青,亲亲额头。”
    黎青亲了一下额头:“尚哥,你弄不好要当心感冒的。”
    尚阳继续凑上脸去:“亲亲眼睛。”
    黎青无奈只好亲了一下:“尚哥,给你擦脸了,别乱动。”
    尚阳将嘴唇凑了上去:“亲亲嘴巴。”
    黎青忽然警觉:“尚阳,你没有醉是不是?”
    尚阳强硬地捧着黎青的脸,印了上去,在水声中含糊道:“亲亲黎小青。”
    黎青被猛地啃了一大口,哭笑不得。
    ——这家伙根本就是装的吧。
    既然确定尚阳是装的了,黎青也不和他多啰嗦了,将人架了起来,连拖带拽地将人扛到了浴室里,无奈道:“浑身的酒气,必须得洗澡。”
    尚阳乖巧坐在小板凳上。
    黎青转身去调试喷头的水温,用手指试探着温度。
    唰——
    喷头打开,万千道晶莹透明水线泼洒而下,温暖的流淌过手臂脸庞,打湿了黎青的额发,落了在尚阳眼里。
    黎青肩膀上一重。
    尚阳从背后搂住了他,亲住了他的耳后。
    “黎小青,咱们毕业了。”
    那声音令人喉咙发干,黎青扭过了头:“尚哥?”
    尚阳笑看着黎青,双手环住了他脖子,含笑着凝视着他:“黎小青,你真好看。”
    喝过酒后少年本就明亮的眼睛更加耀眼,仿佛里头是最干净潋滟的水,黎青心里一动:“尚哥,你?”
    尚阳咬住了黎青耳朵,手探了下去。
    “……我想。”
    “黎小青,我想。”
    ……
    从浴室出来时,二人呼吸都有些急促。
    尚阳将黎青扑到了床上。
    然后黎青翻了个身:“还是我来吧。”
    ——接下来是晋江不让写的内容了。
    客厅鱼缸里,龟虽寿慢悠悠嚼着香肠越狱而出,听到某些声音后,被吓了一大跳,然后翻了个白眼。
    愚蠢的人类,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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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有很多人怀疑尚阳是受的心路历程。
    我设计的大概是这样。
    尚阳是个恃宠而骄而且懒的人,他刚开始是在上头的,但是觉得很累,没有尽兴。然后发现在下头更舒服,就在下头了。
    开头是互攻了一次。
    之后就是攻受分明了。
    酱紫。
    其实这些能明确写出来当然更清楚,但是晋江不允许,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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