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茯苓点点头,就像刚才的骨折病人,她所做的,不过就是固定好,免得骨头长歪了,要让骨头长好,还是要靠病人自己的身体。
    “也有可能,他脑子里的瘀血一直存在,他就会一直失忆是吗?”翁茯苓道。
    陈榕道:“或许吧,我也不太清楚。你可以多观察。”
    陈榕最近已在想着,是不是可以让翁茯苓学学人体解剖了,她自己是不会,但历史上的伟大医生,哪个不是从零开始自己探索的呢?翁茯苓在她的帮助下已大概知道人体各解剖结构,但没有摸过“实物”,总归差很多。
    不过,考虑到翁茯苓的接受能力和人体解剖给这时代人的观感,陈榕迟迟没有真正落实。
    只好慢慢来了。历史都能倒退呢,她就缓一下,甚至不开展也没什么关系。
    陈榕与翁茯苓聊完,已差不多信了钦罗的话,然后问题便来了。
    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变故会沦落至此?
    陈榕让翁茯苓先给钦罗处理一下伤口,自己则派人去找燕黎询问大邺和西岐边境的情报,顺便把她这里来了个失忆的男人长得有点像西岐人的事也一并汇报了。
    她没见过钦罗,自然不好告诉燕黎,钦罗到她这里来了,但要合理化她询问边境情报的事,就必须透露有西岐人来的事。
    陈榕吩咐完时,翁茯苓也已差不多处理好了钦罗身上的伤,她正在下医嘱,而钦罗站着,微微低着头,听她说着,脸上并无不耐之色。
    陈榕不禁想着,传说中让大邺吃够了苦头的大杀神,平时就是这么和善的吗?还是说,失忆导致了如此?
    等翁茯苓下完医嘱,陈榕便又带着钦罗离开了。钦罗自始至终都很沉默,虽说他魁梧的身材给人些许压迫力,但若不是他头顶上的绿色框框,陈榕也不会想到他就是钦罗。
    对了,还有这绿色,显示了他对陈家堡并无恶意。
    陈榕领着钦罗慢慢离开医馆所在的仓库区,后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略微皱着。
    陈榕也有点犹豫,该怎么安排此人。
    在燕黎那边情报传来之前,她应当按兵不动,但钦罗这么大一个人,若不找个人盯着他,她也实在不能安心。
    她现在相信他是真的失忆了,失忆的他对她这里自然没有敌意,但万一他突然恢复记忆呢?说不定他头顶的绿色框框分分钟变红。
    陈榕想了会儿,还是决定让武力的副手派两人跟着钦罗,暂时让钦罗在陈家堡待着。
    这时,她突然听到钦罗说:“这些兵不行。”
    什么?
    陈榕看了眼钦罗,发现他正盯着前方,刚才那句话就好像是本能。
    她顺着钦罗的视线看去,发现他看的,是陈家堡护卫队的巡逻队伍,他们正一边巡逻一边训练。
    陈榕收回目光,看来钦罗虽失忆了,但身为大将的本能还在。
    她看向钦罗,试探道:“听好汉的意思,你曾经还练过兵?”
    钦罗想了想,点头道:“应当是。”
    “那你还记得如何练兵吗?”陈榕再问。
    钦罗思索片刻道:“我还记得。”
    陈榕笑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好汉帮我好好练练这些兵!”
    不管钦罗是如何失忆的,既然他失忆后来到了陈家堡,那就是缘分啊,她怎么能不薅一下他的羊毛呢?
    第58章 一员大将
    钦罗脑中虽没了过往的记忆, 却还有一些基于长时间训练而印刻在肌肉中的记忆。
    他想不起记忆的具体场景,却知道怎样做是对的, 怎样做是错的。
    他需要有地方吃住活下去,那按照这姑娘所说,做他记忆中擅长的事来换口吃的,很明智。
    “好。”钦罗非常干脆地点头应下, 他虽失忆,却还保持着军人的习惯, 绝不拖泥带水。
    陈榕当即喜上眉梢。
    要说陈家堡的防卫力量,还是不足。能打退沥王的数次进攻, 基本靠的是城防系统和后来齐王府军队的支援。在接触战中,主要还是齐王府那些有经验的老兵跟沥王军爬上城墙的士兵面对面战斗, 陈家堡护卫部的民兵们,终归没怎么锻炼上。
    在钦罗来之前,陈家堡的护卫部是个切切实实的民兵组织, 训练的方法是陈榕借鉴自军训, 拳脚功夫也没个章法,甚至鸟铳也算是瞎练, 能打中目标就好。
    现在终于有个专业的军人来帮她训练防卫力量了, 她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起来?
    不过, 对方毕竟身份特殊, 陈榕不可能一开始就信任他,就担心他的失忆什么时候好了,他头顶的框框就红了。
    “对了, 我都忘了问,好汉如何称呼?”陈榕问道,“我知道你失忆了,但总要有个名字称呼你吧?”
    钦罗想了会儿,脑中实在没有任何关于名字的记忆,他的目光越出远处城墙,看向周边郁郁葱葱的青山,忽然道:“叫我青山吧。”
    陈榕起先还吓了一跳,以为他还记得点什么,“钦”和“青”不注意就听岔了,后来看到他的目光,知道他说的是“青山”,而非想起什么,这才松了口气。
    “好,青山,你先休息几日,等后脑的伤好了,便开始帮我训练吧。”陈榕道。
    钦罗道:“不用,我今日便可以。”
    陈榕让钦罗休息,其实很有几分虚情假意,毕竟失忆这个事说不准的,他很可能休息个两天就突然恢复记忆了,肯定不会继续帮她练兵。
    如今听钦罗这么说,她当即答应下来:“既然你这么说,那也行吧。”
    刚才钦罗一对多都完全不落下风,可见身体素质是极好的。
    陈榕想了想,决定再让翁茯苓派个好点的学徒过来在一旁看着,万一有问题可以立即急救。毕竟她又不是什么压榨人的黑心老板。
    陈榕将武力的副手叫过来,对他道:“以后你们训练时都听他的。”她加重了训练这个词。
    武力的副手面上现出几分不忿,刚才他们那么多人都没拿下钦罗一事,他此刻还耿耿于怀。
    “你跟我过来。”陈榕不是什么暴君,属下有问题,她不会强制压制。
    武力的副手原先只是个普通农民,不懂得掩藏情绪,在陈榕说让他们训练时听钦罗的,他自然表现出了不服,他本人其实并未意识到,直到被陈榕叫到一旁。
    大多数领民只知道陈榕是个和善温柔的人,他却是亲眼见过,在城墙上时,她是怎样浑然不惧地与他们一起面对外敌的入侵,又是怎样眼也不眨地用机关术消灭了那么多敌人。
    他对陈姑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包括城墙上所有与她共同战斗过的护卫部成员,都是如此。她绝不是如她的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和善可欺。
    此刻,因对她命令的迟疑而被叫到一旁,他心中无疑是惶恐的。
    “小人……”他刚想说话,却被陈榕手一抬拦住。
    陈榕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们刚被他落了面子,心里不爽,不服他。但也正因为如此,你们要看到他的本事。不要被无畏的虚荣心带歪了脑子,人不是只靠脸面活着的。”
    陈榕的话说得武力的副手满脸通红。他猛地想起,曾经的自己其实哪里在乎过什么脸面,都要饿死的人了,给他口吃的,让他跪地上磕头都愿意。可在陈家堡待久了,日子过得舒坦,便也开始注重脸面。
    武力选的副手,除了一身武功还不错,品性也相对好一些,虽被一时的愤怒蒙蔽了双眼,但陈榕的话一说,他便陡然醒悟过来。
    他连忙道:“陈姑娘教训得对!小人一定听姑娘的,好好跟着他训练!”
    陈榕赞赏地点点头,又低声道:“还有一点,他失忆了,又有一身功夫,着实让人放心不下。你跟着他好好训练的时候,同时也要看看他有什么不妥之处,及时向我汇报。这个艰巨的任务,你可以胜任吗?”
    武力的副手一愣,随即兴奋地点头道:“是,小人可以!”
    “那就好,别让我失望。现在,你们先让他带你们做日常训练,城防那边不要让他碰。”陈榕道。
    “是,小人明白!”
    成功忽悠人之后,陈榕便让钦罗跟着他们走了。
    她打算等燕黎那边传来更确切的消息之后,再更恰当地安排钦罗。这期间,她会一直让人盯着钦罗。
    在回到陈家堡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周大义已能彻底下床活动了,只是他在牢里受伤很重,左腿走起来再不如从前利索,一瘸一拐的,也不知多休息后能不能恢复。
    对此周大义倒是很乐观,他在牢里时还以为自己死定了,那时候只是苟延残喘罢了。能活下来,已是老天眷顾他。
    陈榕依然让周大义管商业部的事,但最近他还要休养身体,因此出外的商队要另外找人领队。
    看到周大义并未因牢中酷刑的事产生太过严重的心理创伤,陈榕略微放心,但还是决定以后多关注几分。周大义是为陈家堡卖过命的“忠臣”,这一点如今已毋庸置疑了。
    陈榕想到最初刚见到周大义时他的模样,再想到她从牢里接他出来时他说的话,她便不由得唏嘘不已。
    再想到那时候被周大义欺负的弱小卫承,如今却是渺无音讯,她便忍不住叹息出声。
    希望能尽快得到卫承的消息,哪怕他已经回京城要争夺皇位了呢。
    这几日,陈榕也时常会去看钦罗的训练。不得不说,钦罗真的不堕传说中的威名。他训练人的手法,很狠,也很有效。陈榕在一旁看过几次,看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庆幸她不用身处其中。
    但效果也是肉眼可见的。
    整体素质如何不清楚,但被钦罗训练过的兵,眼神里会多一分狠劲——这凶狠,完全是冲着钦罗去的。而这狠劲,化在平常的训练里,便使得整个训练变得充满了力量。
    陈榕不禁想,要是钦罗能失忆一辈子就好了,他可以成为陈家堡的一员大将,以后她这个门外汉就不用每次都面上镇定如钟心里战战兢兢地跟护卫部一起参与战斗。
    在钦罗来到陈家堡的十日后,燕黎那边的消息来了。
    不过,燕黎没把消息给陈榕派去的人,他自己跑来了。
    如今沥王的威胁已经解除,齐王府慢慢接收沥王原先的封地,没什么力量能抵抗齐王府。因此,燕黎才得空可以跑来。
    如今天气早已进入盛夏,但陈家堡这个四面环山的地方,温度比外头要低上一些,相对舒服很多,燕黎刚骑马入内,便喟叹了一声。
    也怪不得他总想往这边跑是吧?
    执意跟来的季良在马上也露出了沉醉的表情,然后他看到了不远处正在训练人的钦罗,不禁注目看了会儿。
    “世子爷,您看那人,是个将才啊!”季良有些激动地对燕黎道。
    燕黎看过去,微微沉眸。他正是听了陈榕送来的消息,有些放心不下,才特意赶来。如今一看,似乎……真有几分可能。
    陈榕见到燕黎,颇有几分意外,她以为自己本该收到一封信。
    “你怎么来了?家里那么闲的吗?”陈榕笑问。
    燕黎微笑道:“如今确实闲了些,但我来此,还是因为想见你。”
    陈榕理解地点点头,没有手机的年代,真的太难了。
    燕黎也不多说什么,看着远处的钦罗道:“你对那西岐人有什么看法?”
    “是个良才。”陈榕道。
    燕黎看着在日光下挥洒汗水的钦罗,缓声说道:“西岐那边出了变故。原本的长囵镇守钦罗,被查出来有谋逆之心,不过西岐朝廷没能抓到他,他跑了。”
    陈榕惊讶道:“钦罗?他是真谋逆还是假谋逆?”
    燕黎也不正面回答:“西岐朝廷看他不爽的大有人在。”
    “当人臣子,确实太难了。”陈榕摇摇头,她还记得钦罗脑后的那个可怖的大伤口。
    燕黎笑了笑,指了指钦罗道:“我怀疑他就是跑掉的钦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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