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病 作者:久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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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眠病 作者:久夜

    眼中看不见其它景物了,狂犬慌恐的神情占满他所有视线。

    「咚咚!咚咚!」

    心脏再度跳动,画面开始运转。

    壮汉的刀刃挥向自己,狂犬抛出手中的武器射向对方,小乔的反应却是更快。他微弯下腰避开这刀,抬臂抓住壮汉的肩膀,藉势一个过肩摔,把这人往后甩,紧接着,回身抖开电击棒,朝这人脑门敲下。

    电击棒啪滋的响,壮汉连哀嚎都无法发出,身体抖了几下便昏死过去。狂犬的刀扎在这人背上,小乔顺手拔起,抛还给对方。

    「你没事吧?我听到枪声。」他跑过去,紧张地问。

    狂犬接住刀,怔个几秒。「哇呜!」惊呼。

    「怎么了?」小乔扭头往暗巷内看,两侧墙面被鲜血染红,空气里弥漫浓重的血腥味,十来人气息奄奄的瘫倒在墙边,呈半死状,垃圾和被砍断的肢体散落遍地,清洁工如果有这东西肯定十分困扰。

    狂犬回过神,他抹抹脸,瞪大眼睛,再抹抹脸,眼睛还是瞪得大大的。「哇啊!哇啊!这玩意,好酷!好酷!」「家里硬是要我带着的,其实我并不喜欢。」小乔将电击棒折起,塞回他那似乎什么东西都装得进去的神奇公文包。

    「我想要刀,跟你们随身带着的一样。」「想不到,你好厉害!哇呜!好厉害,好厉害。」狂犬怪声嚷着,拉起他的手,兴奋过头的跳上跳下。「我的抱枕好棒!会煮饭、会卖保险、还会打架!」小乔失笑,「我这只是基本的防身术,哪能跟你比。」他稍微揉个几下胸前,情绪大起大落,一口气喘不来,有些发晕。

    「吓死我了,真的,我没有这么害怕过。」狂犬大大吸口气,紧握着他的手,注视的神情是前所未见的认真。

    头昏目眩,他几乎溺死在这双蓝绿眸子中。「还说呢,听见枪声,我还以为你会出事……」黑街的夜,幽黯、险恶,犹如风暴永不止息的汪洋,吞噬他们的灵魂。

    在这片怒涛中,他回握狂犬的手,像攀住在巨浪中载浮载沉的漂流木,与他一同摆荡。

    骚动引来周围的住户,他们一看到狂犬,连抱怨都懒了,合力将这些被砍伤的人扛去医院。

    因为躺在地上的人随时可能轮到自己,黑街的人们不吝啬同情,比起城里人冷漠的脸孔,小乔觉得他们可爱得多。

    不过,身为肇事者的狂犬,当然是趁着人群聚集前逃之夭夭。

    「那些浑帐!有本事就再来啊!让老子跟他们好好玩一玩!」狂犬咬牙切齿的说着狠话,但不是愤怒,他兴奋的低喘。这时候,就算只是只野猫瞪了他一眼,他也会好战的追过去把人家踹飞。

    「他们?那些人到底是谁?」虽然知道不该探听他人隐私,但不问一下又觉得不放心。「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人家这样穷追猛打?」「他们嘛……」狂犬抓抓头发,犹豫该怎么说明,「应该是东、西区两大首领的人马吧,我也分不清楚今天来的是哪边的,反正有架给我打,我就打啦!」「两大首领?!」东、西区不就是黑街最主要的两大势力,惹到他们还能在这里立足吗?「请你说清楚点……」小乔感觉有点头痛,狂犬不只是个惹祸精,还是颗未爆弹。

    狂犬双手环胸,歪着脑袋思考,「唔~唔~我只知道,起因是『女帝之子』弄到一份跟国际军火交易还是什么的有关的名单吧,听说那是很严重的玩意,但详情我不太清楚……总之,『女帝之子』似乎是把那份名单交给我保管,所以老大们想讨回来。」小乔正掏出钥匙要开门,听他这么说,惊讶的松了手,钥匙掉落在地。

    「咦?那你……你怎么不把那份『名单』交出去?留着没用呀。」以他对狂犬的理解,这人对黑街的权力斗争没半点兴趣,也不打算依附哪方势力,就是头率性而为的野狗。

    「因为我收了钱啦!」狂犬耸个肩,说得理所当然,「虽然都拿去赔十方的玻璃了。本来要缴房租的说……唉唉!白忙。」「女帝之子」这名词曾听十方提过几次,这人似乎和他一样,是个不属于黑街的外来者,从十方和鹿头等人的态度能看得出,他们对这人的出现十分排斥。虽然不清楚女帝跟她这个孩子是何许人,但对方的目的不用想也知道,绝对不是拉直销。

    无论「女帝之子」有何企图,现在黑街两大势力的矛头,似乎是一致指向了曾与其有过接触的狂犬。

    「我怎么有总都是你自找的感觉……」这家伙,在接工作前都不看雇主来历的吗?

    「无所谓啦无所谓!」狂犬低头捡起钥匙,「这样一来每天都有架打,不觉得很好玩吗?」被黑街两大势力盯上,他显得乐在其中。

    小乔眨一眨眼,跟着笑了。「的确是很有意思。」听完狂犬的话,小乔非但不觉得担忧,反而开始期待。

    明天之后会发生怎样未知的危险呢?心脏刺激得怦怦狂跳,城市人的他,与黑街长大的狂犬,血液里同样流着不安分的疯狂因子。

    「是吧?嘿嘿!」

    狂犬的表情有那么些不怀好意,越过他肩膀,从后方将钥匙放进他手中,「小乔~你看起来好好吃耶!」舔舔嘴,在他耳边说。

    嘶哑的嗓音抚过耳郭,搔得心脏狂肆躁动,快喘不过气。小乔侧身推开他,「我会煮馄饨面给你的,请不要吃我。」「肚子虽然很饿,但也觉得好渴,让我咬一口。」狂犬环住他的腰,将他拉近,鼻尖磨蹭他的脸颊,「小乔,你真好闻……」下身贴着狂犬结实的腹部,对方高热的体温分外具体,小乔双臂顶着他死命往后仰,远离这张令人呼吸困难的脸庞。「太、太近了,狂犬!」感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身后抵着门板无法再退,小乔反手开锁,想给自己增加挣脱的空间。

    「小乔,让我吃。」狂犬嘶嘶低喘,无意识地挺动腰杆,让腿间的硬热舒服地磨蹭小乔的腹部。

    还不够……这层衣服,真碍事……不安分的指尖滑入裤头,粗糙指纹抚摸后腰敏感的肌肤,顿时犹如火柴刷过,体温瞬间窜高,「狂犬,别闹了!」小乔涨红了脸颊,抬臂想推开他。

    这一动,让狂犬喘得更凶,揪扯他的发丝强迫他抬头。彷佛品尝猎物的野兽,狂犬从他耳后柔软的肌肤缓缓舔至下颔,轻咬颔骨,双眸透出的欲望,锐利得令人背脊发寒。

    「我可不是女人……唔唔!」

    狂犬舔咬他的嘴,唇瓣开阖间,湿软的舌尖顺势滑入。他的齿列自己松开,让入侵的舌溜进柔软的内里,没有一丁点反感。

    彷佛渴水的狗,狂犬可说粗暴的搅弄舔吮他脆弱的口腔黏膜,唇舌纠缠,灼热的气息抚摸面颊,急促的呼吸声在耳畔轰轰作响。贴合的身体挤压出使人焦躁的热度,明明是完全没有任何技巧的吻,感觉却好得令他指尖颤抖,克制不住回搂对方的冲动。

    狂犬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为什么?明明已经近得不留距离,却还这般炽热的凝视自己,无法承受他双目的温度,心脏又开始狂跳……「先、让我、让我喘口气……」转动钥匙推开门,他向后个半步,脚跟退入屋内,张嘴换气。

    「我还要!」狂犬怎会餍足,这样好的滋味从未有过,下腹像有团火在烧,他不给小乔喘息空间,身躯逼近,将他拉回怀抱。

    舌尖煽情地舔掉他嘴角来不及咽下的唾沫,狂妄的唇再度侵占,小乔一阵晕眩,两眼发黑,他不自觉的又退个一步,踩到某个坚硬物。

    莫非狂犬出门前大意踢翻垃圾桶?他稍稍分神去看,脚下是本该挂在门边的雨伞。

    狂犬这时也察觉异状,闻到屋内的陌生气味,立即从意乱情迷的状态抽离,松开环抱,警觉的将小乔拉到身后。进屋前,狂犬的全副精神都在小乔身上,若在平时,他更早就会有所警惕。

    屋内可说一片狼藉,橱柜内的电器躺在地板,冰箱门半开,白雾不断涌出,里头的食材散落遍地,被单、床单全给扯到地上,柜子被一个个抽出倒空,无论厨房、浴室、卧铺……没有一样东西在它原本的位置。

    「小偷吗?」小乔回头去检查门把,锁头完好,窃贼应该不是从大门闯入。

    「没有人敢在『窝』内偷东西。」狂犬换上认真的神色,仰起脖子四处嗅闻。

    窗帘歪斜垂落,略带寒意的夜风飕飕灌进室内,窗板嘎吱摇晃,不自然的朝内敞,显然是被人从外部撞开。狂犬走过去察看,他晃了几下窗框,从阳台探头往街上张望。

    小乔大致巡过一遍,屋里值钱的电器一样没少,对方目的不是行窃,那肯定就是狂犬手里的「名单」了。「似乎没有丢东西……狂犬?」他转身,屋内却已空荡无人。

    「人呢?」疑惑的走到阳台边,果然在街上瞧见狂犬的身影。

    他是什么时候跳下去的?

    「……这里是五楼耶。」小乔喃喃自语。

    看来,不用等到明天,在这条街中,随时会出现挑战神经的突发事件。

    这不是很有趣嘛……

    「小乔……小乔……敲桌沿的!」听见熟悉的绰号,小乔猛的回过神,「啊!抱歉抱歉……司途先生怎么会知道我这绰号?」乔卓言敲桌沿的。

    司途笑道:「我自己取的啦,客人呀,你究竟想上哪?」稍早,他拦住司途的车坐进后座,因为恍神在想自己的事,忘记报上目的地,司途只好在附近绕圈。

    「就算只要我载你兜圈子,也是要收钱的。照跳表计价。」司途说。

    经司途这么一说,他连忙打开公文包翻找。「地址、地址……等等,我抄在记事本里,奇怪……收哪了。」昨晚,狂犬出去将近一小时,弄得一身泥水回来。小乔没问他是否逮到闯入家里的人,狂犬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有说明的心思,他一口气吃掉三碗馄饨面,吃饱后搂着自己倒头就要睡,在小乔半催半请、又推又拉下才肯进浴室洗澡。

    早上醒来,食髓知味的狂犬吵着要亲他,小乔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还没整理个明白,于是落荒而逃。

    被旁人称作傻大胆,小乔自认几乎没有什么事吓得了他,这头狂犬却是例外,仅一记认真的注视,就令他胆颤。

    他不是同志,却为另一个男性心跳加速,保险还没招揽成功,先把自己推销给人家了。

    「唉唉……」他不自觉的叹出口气。

    「怎样?」司途奇怪的问。

    「不、不,没什么。」小乔敲一敲脑袋,现在可是在司途的车上,发什么愣呀!「我找到了……啊,是碧心小馆,麻烦请载我过去,十一点跟人有约。」他看着记事本上抄写的内容说。

    「碧、碧心?!」司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讶异的扭头,「卖上海菜的那间?」「好像是卖上海菜的没错。」司途抹了一把脸,看小乔的眼神像在看怪物。「你……你疯了吗?那边是东区首领的据点。」「所以?」「我先前就说过了,十方、胡鼠、狂犬……除了鹿头,你周围的人都是西区的指标人物。」小乔微笑,「因此更要扩展在东区的人脉不是吗?我可是接洽很久,才能有今天的会面。」「你还真不怕死……」「没那么严重的。」他不以为然,「还是说,你不能过去东区?」司途推了推鸭舌帽,自傲的说:「没有我司途不能去的地方。」「那就是啦,跑业务的怎能分党派立场,哪里有需要服务的顾客,我就会立刻前往。」他摆出销售员的专业口吻。「司途先生,麻烦你载我一程哩。」司途拿他没办法,只好转动方向盘,驶向地铁线那端。「先说好,我只负责『送货』,可不会帮你讨救兵。」「感谢关心。」小乔往前坐,头探出正、副驾驶座之间,「对了,司途先生,你的车有保强制险吗?现在投保我们公司的汽车强制险,赠送汽车安心大锁跟吉祥物公仔喔!还是说,你对定存有没有兴趣?」「……你想被赶下车吗?」

    chapter11 赫耳墨斯的客人们

    不到中午,「水星」却已经客满,还有十几个人站在门口排队。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十方肯卖咖啡了?」胡鼠在鹿头对面落坐,对于这异常的盛况,他讶异的左右张望,以为自己走错店家。

    两人约在这谈事情,幸亏鹿头很早就来了,他们才有位置可坐,否则就算是常客,一样得到门口排队。

    「你有伞吗?我出门忘记带。」鹿头抽了口烟,答非所问。

    胡鼠望向窗外,「啥?会下雨吗?天气很好呀。」「我想会下雨。」鹿头叼烟的手比了比左方。

    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胡鼠见到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他们西区恶名昭彰的疯狗,那只会走路的肾上腺素,竟然、竟然穿着十方店里的黑围裙在拖地板,一副店内员工的模样。

    胡鼠揉揉眼睛,以为出现幻觉。「奇怪,我早上没喝酒啊……真的要下雨了吗?」这时十方刚好拿菜单过来,胡鼠忙是叫住对方,低声问:「十方,那边是怎么回事?穿着你们店里制服的是狂犬没错吧?」「意外的,是很不错的活招牌,许多人都冲着这点来店里光顾。」十方看来非常满意,没有哪个餐馆老板不乐见店内客满。

    「至于原因……你们都知道,那疯狗这阵子在老火的店里工作吧。」老火就是「火烧客」的老板。

    「岂止知道,我还去过几次,」想到那副光景,胡鼠就浑身发毛,他搓了搓手臂,「听见那头疯狗对我喊『欢迎光临』,恶……浑身不对劲。」简直恶寒。

    鹿头扶着额角说:「我一直以为那是都市传说……」十方完全能明白这两人的感觉,他一开始听到狂犬要找工作,也是以为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之后我听说,疯狗会突然想认真赚钱,是因为他跟小乔买了保险。」「什么?!那只疯狗竟然会买保险?」胡鼠惊呼,他的大嗓门瞬间将这讯息传进店内所有顾客耳中。

    顿时,店里一阵议论。

    「疯狗买保险?」

    「保险?那是什么?」

    「就是那个城市来的小伙子,成天推销的东西。」「有那么好用吗?竟然连西区的疯狗也愿意买……」变相的替小乔做了广告。

    「就是这么回事。」十方耸个肩。「结果前两天,他又来找我,表示想多买个意外险,希望再兼份工作。」「我是不是也该买个意外险……」胡鼠讶异的瞪着眼,喃喃自语。

    十方接着说:「我就提醒他,替小乔赚业绩前,应该先考虑跟他分摊房租及生活费。」经十方提醒,狂犬赫然意识到房租都是屋主在缴,小乔没有跟他提过半次食宿费的问题,所以他一直理所当然的吃小乔的、住小乔的、睡小乔……狂犬当时错愕而后懊恼的表情,十方现在回想起来,仍是觉得极具娱乐性。

    「所以,你因为这样聘用他?」胡鼠不相信十方会这么好心,对方可是出了名的刻薄。

    「哪可能,是首领要我盯着那家伙。」十方一秒否认,完全没有思考。

    「所以『名单』果然是在疯狗手上?」胡鼠重重一拍桌面,「那抢过来不就得了?跟他客气什么。」听见这话,在厕所前拖地板的狂犬猛地转过头,双眸亮起,像是巴不得胡鼠来抢的样子,好跟对方打得过瘾。

    「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东西拿在手里不是好事,更何况……」十方只说到这。

    鹿头放下嘴边的烟,抬眼,「更何况?」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十方笑咪咪的说:「朋友间的闲聊到此为止,再说下去,我就要收取情报费用了。」鹿头哼了一声,继续抽他的烟,胡鼠也识相的转移话题。

    「啊啦啦!点餐点餐,十方,我要两个牛肉咸派和柠檬红茶……你呢?」他问向鹿头。

    「苏打水、熏鸡三明治。」鹿头语调淡漠的说。

    「你每次都点一样的……」

    十方拿出纸条记下他们点的餐,让员工送去给厨房,留下来跟他们多聊个几句。「说到小乔,」他绕回一开始的谈话内容,「他是不是找上了卖军火的黑铁?听说还是胡鼠你牵的线。」「是我没错,但我没想到他会真的去,事前已经再三提醒他了。」胡鼠抓抓头发,拿他这小兄弟没辙。「看他的登山装备,感觉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却跟疯狗这种人玩在一起,真搞不懂他。」胡鼠这样说,但他忘了,小乔在认识狂犬之前,跟他可是走得很近。「这几个礼拜,几乎每次见到他,他都用不同支手机,说是被抢了,却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乐在其中是吧?」一直默默抽烟的鹿头,突然接话。

    胡鼠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样的感觉,跟……」「跟那头疯狗很像。」十方弹个指,总算想到该怎么形容小乔。

    「那小子很危险,尤其……」鹿头嘴里叼着烟,指了指背对他们拖地的狂犬。他虽然拿着拖把,却没有动作,很明显正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

    吐出口烟雾,鹿头接着说:「尤其你们看那疯狗现在的样子,俨然是被套上了项圈。」他竖起四根手指,「背景、智谋、性格、武力,这是能在黑街称霸的四大要素。」十方挑个眉,「就武力值来说,狂犬的确称得上数一数二,你是说……哈!不可能的!」他嘲笑鹿头跟瞬间闪过自己脑海的念头,「不过是个保险推销员,能成什么气候?除非他想利用狂犬,威胁西区所有人都得买份医疗险。」「……」胡鼠张大嘴,讶异的指着十方。

    「……」鹿头的香烟掉到桌面。

    「……我去别桌点餐。」沉默个几秒后,十方收回点餐单迅速撤退。

    隔着餐桌,胡鼠与鹿头互看一眼。

    「老鹿……你觉得十方说的,有可能吗?」感觉不像是坏事,但似乎又挺恐怖的。

    鹿头拾起烟,吸了一口,撑着额角说:「我妈昨天提起,她觉得到了这把年纪,好像是该买个医疗险。」胡鼠往后靠着沙发椅背,喃喃道:「我似乎也该多买份医疗险……」虽然是好事,但的确很恐怖。

    「叮铃!」

    司途推开门走进店内。

    与胡鼠的反应相同,奇怪今日难得的好生意,他疑惑的左右张望。

    店里没有空位,所以他挤进吧台的两张高脚椅之间,推开位置上的客人,探头问:「我开车经过,发现有一堆人在门前排队,怎么回事?」十方在吧台内擦杯子,他头也不抬的说:「司途,就算是你,也得到门前排队等位置坐。」司途推了推帽沿,说:「别这么冷淡,十方,来杯拿铁吧。」「我不卖咖啡。」十方一口拒绝。

    「明明就是咖啡店……啊啊,跟你说件好玩的事,那个城里来的敲桌沿……」十方打断,「敲桌沿?」「就是乔卓言啦。」司途敲了几下桌沿。「我刚刚载他到碧心小馆耶,东区的那个碧心。」「碧心?!」十方讶异的眨了眨眼,「你没跟他说那是什么地方吗?」「我说啦……咦?狂犬?!」话说到一半,突然被人捏着肩膀向后扯,回头看去竟然是狂犬?!由于他穿着十方店里的制服,又在角落拖地,司途起先没有注意到。

    「小乔在东区?!」狂犬语气短促,焦急的情绪溢于言表,他手里使的力气之大,司途感觉自己的肩骨差点被捏碎。

    司途甩开他的手,揉着肩膀说:「没错,是我载他去的。」「在哪?」他又问。

    「碧心小馆,我刚刚说过了……喂喂!疯狗!你该不会要去找他吧?踏进东区,你是找死!」见狂犬问完后转身要走,司途好意的提醒。

    东、西两区壁垒分明,彼此内斗已久,狂犬光是漫步在东区街头,就有性命之虞,更别说是踏进首领的地盘。

    狂犬哪里听得进去,担忧小乔可能出事,他完全不能冷静思考基本上,他的体内也没有「冷静」这成分大步流星的冲到鹿头他们桌前,劈头就说:「鹿头,给我带路!」「你干嘛不找司途……」鹿头才不想这浑水,狂犬却不给他拒绝的余地,跳到餐桌上,揪住他的衣领。

    「喂喂喂!」胡鼠立刻站起,手搭着刀柄,「野狗!你又发什么疯!」无视胡鼠的警告,狂犬甚至无窗口户的存在,他「匡啷!」的一脚踹破玻璃,扯着胡鼠跃到外头,眨眼间跑远。

    胡鼠在原地怔个几秒,「这头疯狗!」他恨恨的骂,也跳出窗户,追了过去。

    「怎么又来了……」

    十方心痛的看着前阵子才刚重新装潢好的店面,后悔自己不该雇用那头疯狗。「阿杰。」他叫来店里的员工,「玻璃窗还有鹿头他们的餐点,全加在狂犬的欠债上!」只好买件女仆装把狂犬塞进去,让他招揽更多顾客作为补偿。

    脏狗。有记忆以来,旁人就是这么叫他,自然而然的,狂犬以为自己或许真的是条狗。

    逃到黑街后,他的确也像狗一样的翻垃圾桶、向人讨要食物,睡在寒冷的马路边,艰难的在这条暗不见光的街道里挤进一丝自己生存的空间。

    为了半条发霉面包,将合伙行抢的同伴打得头破血流,那时,人群指着他叫骂:「你疯了!你是头疯狗!」那之后,疯狗,成为旁人对自己的称呼。

    后来他有了力,有了能一击砍下对手头颅的力量,这条街的人,开始称他为狂犬。比起其它的,他最喜欢这个绰号,听来有股狂妄无畏的豪气,于是将「狂犬」认定为自己的名字。

    但黑街的人们多半还是讥讽的「疯狗」、「野狗」这样喊他,笑他疯、说他有病,看到他出现立刻把门甩上,好像他生着一头烂疮,而且满身跳蚤。

    人们以为他不睡觉,却不知道他睡不着的原因,谁会去在意路旁肮脏的野狗?唯有小乔,这大城市来的青年,认认真真的唤他「狂犬」,一次也没有嘲笑过自己,一次也没有。

    「呼!呼……」

    街景自眼前飞快掠过,狂犬哑声喘息,飞扬的发梢甩开汗珠,迈出的步伐在地下道内踩出重重回音。他从地下道穿越象征疆界的地铁线,近入东区。

    他的出现立即引来东区居民的注意,人们从他腰间配戴的两把波伊刀认出他就是西区有名的头痛人物,恶名昭彰的狂犬。

    消息一下就传了开来,好事者结伙上前围堵,二十来人接连出现,将他困在街口。

    「疯狗!你闯入东区有什么目的?!」「哈哈!小狗狗,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吵死了吵死了!别挡路!欠杀吗!」狂犬挥动刀刃威吓,他凶狠地咧着嘴,犹如对敌手低吠的恶犬。

    「扑通!扑通!」涌动的血液彷佛化作火焰,在身体里腾腾窜烧,心跳声震耳欲聋,令人不得安宁。

    「要打一起来,老子没闲工夫浪费在你们这些杂碎身上!」小乔犹豫许久,终于提起勇气,夹了一筷子的夫妻肺片送到嘴里。

    「呼、呼……好吃!好吃但好辣!」花椒的辣麻冲上鼻腔,呛得小乔赶紧灌茶喝,他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辣。

    「你不吃辣吗?那太可惜啦,这道夫妻肺片可是碧心小馆的名菜。」餐桌对面身穿墨黑西装的男子轻笑,也夹了些油亮红辣的牛肚到碗里。

    「我、我吃……我可以的!」小乔咬着牙,伸手夹菜。

    一直像雕像般站在门前,面无表情、不发一语的红衣青年,忽然些微抬起右手,他这动作让男子停下筷子,侧头问:「有人闯入?」「交给我处理,首领请继续用餐。」话声刚落,包厢的门板被轰的一声撞开,早半秒前,红衣青年抬起的手掌便握住了腰间那把超过他半身长的武士太刀,刀锋滑过鞘壳发出轻鸣,拔刀的同时,门外闯入一道黑影,还未看清身体已反射性的动作,他往前一跃,长刀砍向来人!

    「哇啊!赤狼先生别杀我!」来人抱头惊呼。

    认出对方是首领身边的手下之一,青年赤狼啧个一声,扬手改变刀势,刀锋险险擦过那人头顶,削去几根发丝。

    那人吓得瘫坐在地,脸色刷白,哆嗦着身体说:「报、报告首领,那只狗、狗……」话还没说完,门口又摔入几人,他们被砍得满身是血,痛苦得不住翻滚哀嚎。

    「野狗。」赤狼冷冷的吐出这两字,他立着刀,摆出攻击的架式。

    活板门再度被人一脚踢开,身穿白衬衫、黑围裙的狂犬,踩着这些身受重伤的手下们,跃进包厢内。

    「畜生滚开,我不是来找你的!」狂犬扯掉领口碍事的钮扣,看都不看赤狼,也对面前的东区首领视若无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餐桌对面的小乔。

    「小乔、小乔,过来过来。」他轻声的唤,蓝绿眸子亮晶晶。

    「啊啊?」小乔搞不大清楚状况,「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来了?」见到他平安无事,还有喝茶吃饭的闲情,狂犬总算能松口气,紧绷的肩头稍稍松懈,随即想到目前的情况,他再度弓起背脊备战。

    东区的首领见状低笑,「原来你们认识?」他端起瓷杯,啜口茶,锐利如刀的目光瞥向狂犬,眼神瞬间转寒,「西区的,踏入我的地盘,你已经做好见识地狱的心理准备了吗?」狂犬「哈」的嗤笑,「去你的地狱!谁管你想怎样,我是来找小乔的。」「找我?」小乔一下就想明白了,肯定是司途担心他出意外,于是让狂犬带他回去他的推测虽与事实不合,但结论差不多。

    「我跟姜先生约在这谈保险,没什么事的,你回去吧。」他赶狂犬走,免得对方又害他失去个客户。

    「我要跟你一起回去,小乔……」狂犬往前跨步。

    小乔想得简单,但实际情况却很复杂。

    「东区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野狗,在首领面前,你竟敢猖狂!」刀光一闪,武士刀横挡在狂犬身前,精钢刀面映出赤狼的脸孔,他凝霜般的蓝眸散发刺骨杀气。

    狂犬勾起嘴角,「喔?要打吗?在这里?」他刚砍过一轮,对付那些杂鱼怎么会打得过瘾?经赤狼这么挑衅,体内好战的血液顿时腾涌叫嚣,肾上腺素主宰理智,他挥刀就要扑过去砍杀对方。

    狭小包厢内,赤狼的长刀不好发挥,他这横起刀的动作警告成分居多,若要挥砍,手肘必须先曲起收回再劈出。而狂犬说打就打,他瞬间旋身,刀锋眨眼逼来,赤狼只得退后,便是失了先机。

    「哈哈!」狂犬兴奋的大笑,神色癫狂,双刀嗖嗖连续劈砍。

    赤狼再退,没几步背后便抵到桌沿。两人虽说同为「犬科」,但赤狼还当自己是个人类,不像狂犬会肆无忌惮的跳到桌子、椅子上胡闹。他抄起手边的座椅,丢向狂犬,「野狗!要打出去打,别打搅我们首领用餐!」狂犬压根没听进去,他弓身抬臂挡住飞来的椅子,挥手再将之甩开。颇有重量的木椅轰然落在桌面,糟蹋了满桌好菜。

    东区首领眼捷手快的抽来餐巾,挡住喷溅的汤汁,再以餐巾擦了擦手,挪动座椅站起。「疯狗,你活得不耐烦?」沉声说。

    家犬与野狗互咬,他尚能当作用餐的余兴节目,但对方竟敢犯到他头上?!俨然是挑战他身为东区首领的权威。

    手伸入西装外套,抽出一把枪管细长的特制左轮,东区首领面庞笼罩一层肃杀黑气,枪口对准狂犬,二话不说的扣下扳机。

    「碰!」

    子弹从狂犬肩侧擦过,在他后方的墙面留下个弹孔。东区首领是带着杀死对方的念头击出这枪,射偏的原因并非他心怀怜悯,也不是狂犬闪避得当……「你?」他讶异的回头,看向从后方推了自己一把的那个人。

    狂犬虽已及时做出反应,但毕竟人眼快不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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