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听见满大街的消息,也不知道申屠衍的军队,被堵在玉门关前,已经整整十余天了。

    他痴心于书稿的整理。

    已经那习惯了削伞骨的手,再拿起纸笔,实在是不容易,当他终于誊写完了最后一卷,抬头看书房的匾额,正好对上以史为镜这四个字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他想了想,工工整整的在靛青色的外皮下,写下明镜遗录四个大字。

    钟檐伸了一个懒腰,推开门,想要出去透透气,没有听到申屠衍的消息,却听到了另一个天大的消息。

    武肃帝病危,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街头巷尾的流言虽然不足以相信,可是总能传达一些正确的信息,他不确定皇帝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可是皇上病了,却是不会错的。

    可是情势仍旧不明朗,没有人知道皇帝心中属于的是哪位皇子,表面上六皇子是盛宠,今天又特地让他留京,可是盛宠也等于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朝中几百双眼睛盯着,无疑也是一道枷锁,大皇子早已封爵去国,二皇子早夭,四皇子五皇子平庸,能登上帝位勤勉有加也不失为好的储君,最让人看不透的是皇帝对怀昭太子的态度,好像完全忘记了还有废太子久居深宫,按照祖制,废去的太子应该早就封地离京了。

    他一路走着想着,看见了提着大包小包迎面过来的郭管家,郭伯,为什么街上那么多人,这么热闹?

    郭管家惊讶,表少爷不记得今天是端午了吗?正好我今天买了糯米和粽叶,艾草,正好我们好好的过个端午节。

    于是他们坐在一起包粽子,钟檐没有包过粽子,包起来实在是不像话,不仅一只角大一只角小不说,还光往下漏不说,但是鉴于郭管家的孙子包得更加不成体统,一个大人,一个小孩,竟然不顾体统,闹了一阵子。

    郭管家笑他,表少爷的孩子应该也跟阿宝一样大了吧,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钟檐好不容易逮住了小兔崽子,将他的胳膊扭在身后,回头,我要是有这么大的兔崽子,还不让我吊起来打屁股。

    表少爷竟是没成亲的吗没有就赶快成个亲生个大胖小子,过几年,就能跟你对着干了。郭管家也一样,像大多数的老人,面对晚婚到三十多岁的大龄青年,总是忧心忡忡,忍不住说一嘴的。

    就在郭管家接下来就要说东家的远房表妹待字闺中,西边的外甥小姐还没有出阁的时候,钟檐很是时候的制止了他,郭伯,你不用操心了,我有媳妇儿,很好,就是他生不出娃娃。

    郭管家依然迷惑,钟檐索性全说了,他是男的。

    这下子郭管家目瞪口呆了,他活这么大岁数,不是应该公鸡配母鸡,搂着好下蛋吗?第一次听说两个男人说要搭伙过日子的,想着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呀,几乎和小姐是一样亲的,顿时觉得血气蹭蹭往上涌,可是终究是举着拐杖落不下来。

    钟檐却没有躲,平静的笑了笑,郭伯,您是不是觉得挺荒唐的,可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谁像他对我这样好的了,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像寻常人家一样成了亲就真的安稳了吗?郭伯,你放心,我们会一起,将日子过得好好的,比谁都好。

    老爷子此时也冷静下来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况且不管怎么样也存了主仆的名义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钟檐拍着老人的肩,笑着说,能和你们一起过端午节,真好。十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节,和家里人一起过节的感觉他早已不记得了。

    那以后就多回来坐坐,带着你的他。钟檐看着老人别扭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到了下午的时候,他进宫去面见怀昭太子,一来将《明镜遗录》交给他,另外,就是打听一下小妍的消息。

    李昶捧着书,凝神看了许久,最后默默的放在桌面上,就在钟檐也觉察出不对劲来,白衣素服的太子竟然留下两行清泪来,夫子之德,高山仰止,如果能够再活十一年,大晁可能会不同了。

    钟檐怅然,默默看着他,朝中皆有传言,说怀昭太子性温软,俨然后主徽宗之流,可是钟檐此刻却在那个男人眼里看到了楚痛,那样深重,是对于国民的哀思。

    钟檐以前跟着父亲作画的时候,他总说姑父的山水画做得极好,可是为什么这么好?钟檐通常是摇摇头的,然后半辈子没有说过姑父半句好话的父亲却忽然开口,因为他爱着这山河。因为爱恋,才会百描不怠,才会醉心红尘,才会因着它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而倏然而痛他望着墙上的那一幅鹤舞群山图,忽然想,他一定也是爱着这个国家的吧,才会因为这样一本书而落泪。

    钟檐笑道,杜太傅虽然不在了,但是殿下总是在的。

    李昶一愣,笑着摇头说,小钟先生太看得起我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母家,也就是宣仁皇后,琅琊王氏的男子是活不长久的,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活了太多时日了,小钟先生,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那个男子笑着,苍白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

    殿下请讲。钟檐被这样的笑容震撼到了,他想自己应该是幻听了,否则怎么会听到冰雪消融的声音。

    希望在我死后,把此书交给六弟,若是我转交,他定然是不会接受的,先生不同,是老师唯一的后人他的气魄武治远胜于我,只是少了一份帝王的气度,希望他能够将他用于正途

    钟檐心中咯噔了一下,仍是点点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钟檐和李昶又研究了一段时间的《明镜遗录》,钟檐其实算不得全懂,可是依旧把十多年他从姑父的见解和主张讲给他听,他还发现,其中不少其实是父亲的誊录,世上人都以为他们是不对盘的,可是实际上呢,恐怕也只有他们知道了。

    忽然翻到了一夜,借着由头,钟檐假装无意的问起,实际上声线上已经带了一丝颤抖,他问,这小楷倒是很别致,不知是出于哪位贵人之手?

    李昶楞了一下,笑道,小钟先生莫怪,这是我那不懂事的奉仪信手写的。

    哦,那奉仪娘子可真是道韫之才啊。钟檐看了一眼太子,没有什么表情,却怕他起疑,找了其他的话题错开了。

    他们讨论完这卷书时,已经到了宵禁之时,钟檐便留在宫中过夜。

    停鹤居虽然比不得别处,规矩没有那么多,宦侍仍旧嘱咐了一些莫要乱跑,莫要闯祸之类的话,才离开。

    宫室忽然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忍不住想,小妍他会在这么吗?如果真的在这里过得好不好?依着他打听的消息,太子姬妾不多,独宠这一位奉仪娘子,这样的话,想必她过得不错吧,可是得君盛宠,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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