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便是本王和你父母的协议,本王维护他们的情谊,他们维护本王的尊严,这本是一项公平交易,但你父亲觉得愧对于我,便甘心成为本王的近身护从,既一心保护本王安危,又能近距离的守着你们母子。”
    “可其实,他原本会有更广阔的天地和前途。”
    “你母亲死后,他也没有离开本王身边,一直保护着本王,一直默默守护着你。”
    “他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曾经他也有机会认回你,可他拒绝了,因为他觉得你跟在本王身边比跟在他身边更有前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英亲王拍拍早已哭得泣不成声的管长乐:“你的名字是你父亲取的,他只希望你此生长乐无忧,健康长大。”
    “长乐,你明白吗?”
    管长乐以头抵着沈长戈的肩膀,哭得不能自己,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英亲王又看了眼神色安详的沈长戈,握了握他的手,起身离开,将这里交给了管长乐。
    姜丛凤早等在一旁却没有上前,此时见英亲王走近忙迎了两步,有些担忧地看着管长乐:“王爷,长乐没事吗?”
    英亲王扶着她,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安抚的笑了笑:“别担心,他哭一场就好了。”
    这时齐渊走上来,行了一礼:“王爷,陛下有请。”
    英亲王点点头,对姜丛凤道:“应该是后续收尾事宜,你安心在家,本王很快就回来。”
    姜丛凤点点头,目送他离去。这时突然有一只小手牵住了她的,姜丛凤低头一看,是无虞。
    他说:“王妃别怕,王爷不在我保护你。”
    她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谢谢你无虞,你今晚做得很好,很棒。”
    于是无虞便裂开嘴笑了,傻傻的,却单纯到热烈。
    这晚宫中也并不平静,但因为此前已有了准备,所以并未造成多大伤亡和损失,而且太后的福寿宫还暴露出来一条密道,这倒是元盛帝没想到的。
    不过自知道了太后的恶毒心思,福寿宫便被全面监视,因此元盛帝也很早就察觉到了异常,原本还想着将计就计瓮中捉鳖,谁想因为孟欣竹的神来之笔,让贤王世子放弃了杀进宫中的计划,最后也只捉到些虾兵蟹将,却坐实了太后参与叛乱了罪证。
    得到宫外的禀报后,元盛帝笑了笑,起身去了福寿宫。
    保养得宜的太后已彻底现了老态,仿佛一坨烂泥般瘫软在椅子上,对皇帝的到来没有一丝反应。
    皇帝也不以为意,坐下后仿若平常聊天一般,淡笑道:“竟不知太后与老贤王之间,还有些渊源。”
    太后依然不为所动。
    皇帝道:“看在您与他关系不浅的份上,朕特意来告诉您一声,得知端王余孽被宗麟诛杀后,老贤王也自尽了。”
    太后动了动,缩了缩身体,未曾打理的半白长发掉下一缕挡住了她的一只眼睛,还是一言不发。
    “也对,想必您此时不怎想听老贤王的事,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们这把年纪,想做什么也做不了。朕以为,您最想听到恐怕是宗瑶的消息吧?”
    话落,太后便缓缓抬头,目光枯冷又阴沉,嗓音沙哑:“当年的事,都是哀家的错,陛下想如何处置哀家,哀家都没有半句怨言。”
    皇帝笑:“朕倒是想做些什么呢,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太后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佝偻的身躯下意识挺直了些:“你什么意思?”
    “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话不假。您当年‘仁慈’的救下端王余孽,并将他们一个个好好安置,让他们锦衣玉食的长大成人,然后冷眼看着贤王世子心怀叵测意图推翻朕的江山;看着孟氏自甘下贱差点与自己的亲叔叔□□……想必您高高在上的看着这一切时,心中爽快极了吧?”
    “你到底什么意思?宗瑶怎么了?”太后仍不住冷喝出声。
    皇帝面上带笑:“您何必着急,这盘棋您可是极有耐心地下了二十多年,如今不过听朕说几句话而已,竟就等不得了?”
    说着笑意渐渐泛冷:“果然事情不发生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
    太后愈发坐不住了,突然滑下椅子跪在地上,双手揪着元盛帝的龙袍,隐忍祈求:“求你告诉哀家,宗瑶到底怎么了?哀家已经知道错了,你如何处置哀家都可以,求你别迁怒宗瑶!”
    元盛帝神色淡然的看着这个因一己之私造成今日局面的垂垂老矣的女人,内心无波无澜,也不再拐弯抹角,告诉她道:“你‘善心’救下的孟氏,一把火烧了长公主府,昌平被烧伤,如今性命垂危,至于宗瑶……”他看着太后急切的神情,笑了:“被人扒光了衣裳吊到了旗杆上……”
    “啊……”
    太后噌地一下放开了元盛帝的龙袍,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神色茫然,仿佛不知如何反应。
    皇帝掸了掸被她揪过的地方,淡声道:“您放心,她还好好活着呢,不过看到那一幕的士兵不少就是了。”
    “不……”太后渐渐反应过来,疯狂摇头,膝行两步又抱住他的腿,凄厉道:“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不能让他们害了宗瑶,不能啊!”
    “他们害了宗瑶?哈哈哈——”元盛帝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出声,笑完了道:“您的脸皮可真是厚啊,到现在还在怪被人?难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正是您吗?”
    他冷喝出声:“你想看孟氏和宗麟叔侄□□满足你那变态的发泄的欲望,人家现在知道了报复了你女儿难道有错吗?昌平被害得生不如死,往后宗瑶同样会活得生不如死,而这一切都是你害得!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这自私自利,心思恶毒的老妇!”说罢一把甩开她,太后被甩到地上,脸颊控制不住的震颤,脸色灰败,神情痛苦又迷乱,仿佛陷入了疯狂。
    她徒劳地向虚空伸手似乎要抓住什么,可帐幔飞舞间,只有风吹过,她什么也没抓到。
    “噗——”
    太后突然喷出一口心头血,瞬间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就没了,彻底瘫软了下去,嘴唇阖动,终于露出痛悔难当,嘶声道:“瑶儿,娘对不起你啊……”
    但她到死觉得对不起的都只是自己的女儿,而不是他、宗亲王、熹皇贵妃母子,甚至还有被贤王世子害死的那些人。
    元盛帝冷眼看着她垂死挣扎,冷笑一声,淡淡道:“放心,朕一定会叫你女儿活到白头。”说罢转身离开。
    明黄的龙袍在太后眼前划开冷厉的幅度,太后瞳孔一缩,整个人忍不住颤抖:“不……”
    叫管宗瑶活着,才是折磨她,这比让她死了更痛苦。
    太后想抓住他求饶,可她又如何抓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元盛帝头也不回的走远了,眼角落下猩红的血泪,可一切都晚了。
    元盛帝回到泰和殿时,英亲王已经在等着了,他也不多耽搁,直接吩咐道:“后续事宜便都交给你了,富安侯府夺爵贬为庶民,德阳侯府斩三族,武安侯府降爵为伯,承恩公府降爵为伯;至于京中各处损毁重建等后续事宜,朕会交给其他人办,你就不用多管了,把手头的事办完,便回府休养半月吧。”
    “多谢皇兄。”
    元盛帝摩挲着御案上的朱砂笔,忽然道:“你觉得,朕立廉王为太子如何?”
    英亲王躬身道:“微臣以为此乃关切到我明国国祚之事,最好是与朝中众位肱骨大臣一同商议为好,微臣不敢专断。”
    皇帝挑眉:“你不是和他走得挺近?”
    “一码归一码,立太子之事如何能儿戏。”
    元盛帝笑了,摆摆手道:“好了,你现在也越来越圆滑了,去吧,这事儿朕再思量思量。”
    “是。”英亲王当真什么都没说告辞走了。
    皇帝看着他利落离去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
    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发生在凌晨时分,冬日天冷,百姓早早就睡了,放火的人肆无忌惮,好些百姓几乎在沉睡中就葬身火海,损失的财物亦不计其数。
    而朝臣勋贵中,则以长公主府最为惨烈,昌平郡主被烧伤性命垂危,长公主虽性命无碍,但出了那样的事整个人都疯魔了,公主府被烧毁了一半,死伤奴仆几十人。
    其次便是英亲王府,英亲王的护卫头领沈长戈不幸身亡,又死了十来个护卫,烧了两座院子,多人受伤,好在主子们都被保护的很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第二天一大早姜丛凤就派人去了姜家,姜家大房还好,没遭受什么损失,但据说二房被乘火打劫的贼人破开后门冲进去劫掠了一番,姜二老爷的大儿子受伤,其他人倒还好,不过财物损失不小。
    放心不下淑儿,她又派人去了展家,他们家门第小,倒没人觊觎,逃过一劫,但姜丛凤还是当时就让人将淑儿接回了王府。
    朝廷下了数道旨意,好几家勋贵在此次叛乱中倾倒、降爵,没过几日宫中又传来消息,太后薨逝。
    太后因包庇端王余孽被元盛帝夺去太后之位,降为太妃,葬礼简单,但叫众人侧目的是,身为太后娘家的承恩公府竟然在此次震荡中存活下来,虽降公爵为伯爵,但到底无一子孙仆人伤亡,而且后续更是参与了新太子册立的朝议,不得不说,这一家子当真是个奇迹。
    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廉王被封为太子,昭告天下。
    同时在此次端王余孽的叛乱中有功之人皆有封赏,就连管长乐也得了个正五品骁骑尉的武勋,并且太子有意将他调入自己的亲卫,这便是想培养他成为自己的心腹,等往后太子登基,其前途自是不可限量的。
    但管长乐拒绝了。
    亲身父亲为了救他身死,他以往隐隐自得的功夫便显得那样没用和脆弱。他提出想要去军中历练几年再回京为太子效力,太子见他不怕辛苦敢于磨炼自己,自然是高兴的,说会一直为他保留身边职位,管长乐感激谢过。
    管长乐走的那天,几个弟妹将他送出了城。
    他打发了众人,带着屈鸣鸣独自上了十里亭。
    “我最多去三年便回来。”
    屈鸣鸣面上含笑:“好。”
    管长乐往四处看了看,低声道:“我想抱抱你……往后都看不着你了。”
    屈鸣鸣走进他怀里,双手环上他腰:“你好好的。”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屈鸣鸣笑:“我等你三年,若到时你未能及时赶回,娘要为我定亲,我便没有理由拒绝了。”
    管长乐抱紧了她,深深吸取她身上的味道:“你只能是我的,若到时真有意外,我便是抢,也要将你抢回来!”
    屈鸣鸣笑了,抬头看着他英姿勃发却比往日要平和却也坚毅了几分的脸,突然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用力咬了咬他下唇,然后松开,道:“这是我给你的记号。”
    管长乐面色绯红,眷恋又不舍地看着她,屈鸣鸣取下脖子上那枚镶嵌着狼牙的玉牌递给他:“等你回来,再给我戴上。”
    “好。”管长乐握紧,细细看着她的眉眼,再用力抱了抱她,便果断转身走了,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也不曾回头。
    屈鸣鸣目送着他远去,脸上含笑,眼角却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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