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真的不知道啊!自从太后将那孩子,送到微臣府上之后,再未过问,也,也从未说交代过其他的话,微臣一家当真不知道其他的事了啊,求陛下明鉴啊陛下!!!”
    富安侯不顾腰背上的剧痛,挣扎着趴跪起来,使出全身力气砰砰磕头,如今他的生死,富安侯的生死,只在皇帝一念之间。
    元盛帝垂眸看着,直到富安侯磕得没了力气再次翻到在地奄奄一息时,方出声吩咐:“带下去关起来,别让他死了,另外,今晚之事谁若传出半个字,死。”
    俞公公鬓角沁出冷汗,忙躬身应下:“是,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嗯,幕后之人应该很明显了哈~
    第71章 逆鳞
    富安侯被急召入宫时, 太后已经得到了消息,当时便悄悄派了两人出宫, 因此当元盛帝星夜驾临福寿宫时,太后并不意外,当他说出孟欣竹一事时,太后只是看了皇帝一眼, 面上依然淡定。
    她平静道:“当年发生那些事时, 哀家正奉旨在普济寺后面的庵堂祈福,想必皇上也是知道的。后来听说出了事,哀家便让人紧闭门户, 不要多管闲事, 毕竟那时,哀家连自己都可能保不住。”
    当今太后当年与熹皇贵妃在内宫之中也有一番争斗, 但那时不幸落败,便被先皇发配到庵堂祈福。
    她此时说出往事, 却有示弱之嫌,提醒当年熹皇贵妃也曾嚣张跋扈过。
    可惜,后宫之中明争暗斗乃是寻常, 且熹皇贵妃受宠时, 太后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过,只不过最后技不如人,逊色一筹罢了。
    如今特意拿出来说,反倒显得有些心虚了。
    因此当太后淡淡说道:“后来过了几天,那些事情平息了, 下人出去查探的时候在后山树林里发现了一个伤重的女婴,哀家礼佛数日,不忍伤了她的性命,因此给她简单救治后,便给她找了一户人家。”
    皇帝笑了笑:“太后当真是慈悲为怀,胸怀博大。”
    转瞬眸中却爆发出冷漠的锐光,直直看向太后,戳穿她的恶毒心思:“然而您既然知道那孩子来历可疑,甚至很可能是端王余孽,不告诉朕不说,且还将她交给自己的亲妹妹当做亲女一般抚养长大,并且,此前还帮着她向朕施压,让她嫁入英亲王府……”
    太后手里的佛珠停了一停。
    皇帝继续道:“那孩子,很可能与宗麟是叔侄,可你不仅不阻止两人,反而一步步将他们推到一起,让他们结成夫妻,您在背后冷眼看着两人□□,甚至生出逆子……到那时,您一定在心里暗自得意极了吧?”
    “皇上想多了,哀家确实不知那孩子是谁家的。”太后依然咬死了不承认。
    突然就起了风,窜进大殿,将殿中的帐幔吹的四处翻飞,翻搅得人也心绪不平。
    皇帝轻笑一声:“太后,朕这人很好说话,所以明知你与母后不和,在朕登基后,还是不曾让你与先帝陪葬,而是让你做了太后,让周家也跟着显赫,让宗瑶嚣张霸道了三十年……”
    太后手中的佛珠捏紧了些。
    “可这一切,都是在没有触及到朕的底线的前提下。”他笑看太后:“您可知朕的底线是什么?”
    太后手心沁出了汗,被冷风一吹,便觉得有些冰冷,她镇静道:“自然是皇位。”
    “您说对了,是皇位。所以当太子渐渐露出败像,承担不了这江山时,他虽然是朕的儿子,可朕也能放手,让宗麟一步步将他逼退,直至废除了他的太子之位。”
    “但您恐怕不知,朕心中,还有块不能碰触的逆鳞,”说着笑了:“您知道是什么吗?”
    太后的手微微颤抖:“是,‘端王之乱’……”
    “是了。”皇帝笑着颔首:“您应当知道朕对端王以及端王余孽深恶痛绝。”
    “为了稳住皇位和江山,朕连从小培养到大的太子都能舍弃,您觉得,为了铲除那些彘虫一般的端王余孽,朕,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的话是平静的,笑也是温和的,可太后渐渐被一股难以逃离的凌冽气息笼罩,渐渐压塌了她引以为傲的伪装和平静,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白。
    太后握紧了手中佛珠闭目念经,不发一语。
    皇帝笑了笑,起身道:“羽林卫。”
    “陛下,属下在。”
    “即刻起,封锁福寿宫,若有胆敢随意外出者,斩。”
    “属下领旨。”
    “再分别派人,封锁承恩公府、长公主府、富安侯府、武安侯府,”说着顿了顿:“若其中敢有闹事者、不服朕之命令者,无论是谁,斩。”
    “属下领旨!”
    这几家人里若谁有胆子在羽林卫的封锁中还敢闹事,除了长公主不做他想。
    太后狠狠闭紧了双眼,捻着佛珠的手已失了镇定,双手颤抖不自知。
    皇帝没再看太后一眼,拂袖离开,刚走到福寿宫门口,突然有人来报:“陛下,承恩公和周御史求见,说有要事禀报陛下。”
    太后猛地睁开眼睛,脸色瞬间死灰,皇帝缓缓转身,不由笑了:“看来,承恩公才是真正识时务的人。”
    说完大声道:“宣!”人利落离去。
    帐幔翻搅的愈发厉害了,冷风一阵一阵往她身上灌,太后颓然地瘫倒下去,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现了老态。
    ******
    孟欣竹醒来时,看着陌生的房间,一言不发地坐起来。
    照顾她的是个陌生的丫头,她冷淡道:“我的人呢?唐嬷嬷和瑞新呢?”
    这时一个人踱步而入,平静道:“她们都死了,往后便由她伺候你。”那丫头见了此人行了一礼:“世子。”
    “你先下去吧。”丫头恭敬退下。
    孟欣竹冷笑:“我就说你的声音有些熟悉,却没想到竟然是你,贤王世子!”
    换下那身蒙面的黑色衣裳,贤王世子又恢复了往日清雅,他自在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自己边饮边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特意来告诉你。”
    “你既是贤王世子,又怎会是我哥哥?”
    见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将另一杯茶推了过去,扣了扣桌面:“坐下,我慢慢告诉你。”
    孟欣竹别着股劲儿,然而贤王世子却不惯着她,她不坐,他便悠然饮茶,一个字也不说,孟欣竹只好在桌边坐下,也不碰他倒的茶水:“我倒要看看你能编造些什么出来!”
    “编造?”贤王世子笑了笑:“我倒也希望有些事是编造的,那样的话,即使我们此生都不相识,却也能各自安好。你当着你的孟家小姐,我做着我的贤王世子,不用背负仇恨,不用胆战心惊,多好的事……”
    “你什么意思?什么仇恨?你到底是谁?”
    贤王世子放下茶杯,目光淡凉:“你应该听过‘端王之乱’吧?”
    孟欣竹凝眉,疑惑点头。
    贤王世子道:“你我,就是端王之乱的漏网之鱼,我乃端王次子,你是端王最小的女儿。若没有那场祸乱,你如今,至少也应该是个金贵的郡主。”
    “……”
    孟欣竹哑了,表情一片空白。
    贤王世子笑了笑:“你不用怀疑,我没有骗你。事发那年我快六岁,因此记得很清楚。父王被他的几位兄弟围攻,眼看就要坚持不住,就用下人的孩子代替了我们兄妹三人,之后一把火烧了端王府,府里主子连带仆人两百多人都葬身火海,而我们,却被死士带了出来,之后各自被人收养。”
    孟欣竹僵在那里,还是没什么反应。
    “你后背上,右肩斜向左的位置,有一处刀伤,那是我划的。”
    孟欣竹后背一僵,瞬间寒毛直竖,脸色逐渐发白,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当初父王的死士将我们带了出来,为了泄愤,又将皇叔和熹皇贵妃劫持了,那时我们都躲在普济寺的后山,后来当今陛下搜寻皇叔和他们的母妃时,找到了那里,当时那些死士为了抵挡,只好暂时将我们兄妹分开带离,我怕往后再找不到你,便在你身上做了个记号。”
    “好在找到皇叔母子后,他们未再搜查,我便回去找你,你却被在那附近祈福的当今太后捡到,送到了富安侯府,她又将我暂时养在庙里,后来送到了贤王府。之后等事情平息了一段时间后,我原本想把你换出来,可富安侯夫妇对你很好,我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我原本也打算一辈子不认你,这样就算哪天我出了事,你也照样可以好好活着,可奈何,你竟然喜欢上了皇叔……”他无奈一笑。
    孟欣竹脸上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渐渐染上惊恐:“如果……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么我和英亲王,应该是……”
    “对,叔侄。”
    见她失态,贤王世子却依旧淡然:“皇叔不喜欢你,可你想尽了办法也要凑上去,甚至不惜自贱身份成了他的侧妃。我唯恐你们之间真的发生些什么,所以才叫唐嬷嬷去到你身边看着你,可你到了那里依然不安分,欺辱王妃,凸显你自己,到最后,皇叔彻底厌了你,将你丢进了菩提庵。”
    “这倒好了,我不用担心你们会叔侄□□,以你不安分的性子,在菩提庵孤独终老也不是什么坏事,可……”
    他苦笑:“你毕竟是父王母妃当年最宠爱的小女儿,是我的妹妹,我终究不忍心你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因此,还是将你带了出来。”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孟欣竹整个人都是木的,她觉得自己在听一个天荒夜谈的故事,可当这个故事的主人是她,且故事有理有据,再真实不过时,她只觉得荒唐极了,可笑极了,不敢相信。
    可她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流下。
    她原本觉得自己的人生在被心爱之人送进菩提庵时就已经完了,然而命运却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现在有人告诉她,她其实是端王余孽,那个她爱了十来年的男人竟然是她的亲叔叔!
    她差点就和自己的叔叔□□了!
    想到这里,她只觉腹中一阵反胃,再也忍不住扑到痰盂旁干呕起来。
    贤王世子沉默地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她手边,可她吐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反倒眼泪鼻涕齐流,她便借着这股劲儿隐忍哭泣。
    贤王世子又递去帕子,孟欣竹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冷静,擦了脸,漱了口,情绪也平静了些。
    脑海中依然是麻木又混乱的,可她已然恢复了思考能力:“既然是太后将我送到富安侯府上,那她肯定知道我的身份,然而后来也是她助我进了英亲王府,她亲手救了我,又亲手将我推向火坑,为什么?”
    贤王世子冷笑:“那个女人虽然高高在上,可其实却是个再自私狠毒不过的人。”
    “当年她和熹皇贵妃曾在后宫有争夺,她早前有个儿子也夭折了,至于是不是因为熹皇贵妃倒说不清楚了。不过当年关皇叔母子的地方就在她祈福的庵堂不远处,她也不是不知道,若她早些给皇帝送去消息,想必皇叔和熹皇贵妃也不会遭受那些折磨。”
    “将你送去英亲王府,自然也是心思恶毒之举,但那时你急急往上凑,等我知道时圣旨都下了,已经来不及了。”
    “看不得英亲王好便要害我?”孟欣竹眼里射出怨毒的光:“贱人!”
    “好在你和皇叔什么也没发生,倒也不同特意放在心上。”
    孟欣竹看了他一眼,冷笑不语。
    贤王世子了解她的性格,也不再多劝,而是道:“今晚我带你离开时,沈长戈竟早就守在那里,想必他们已经有所怀疑了,可能之后富安侯府甚至太后都会被陛下问讯,京中已经不安全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便送你离开。”
    孟欣竹眸光微闪:“你要送我去哪里?你自己呢?”
    “送你去姜国,那边我已经安顿好了。至于我自己……”
    他笑了笑:“我已筹划多年,当年的事即便父王有不对,可其他的人,尤其陛下也不见得没错。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不报此仇,我如何向地下的父王母妃交代。”
    孟欣竹没说话,毕竟对她来说,什么端王,甚至眼前这个哥哥,都是陌生的。
    贤王世子也知道她还需要时间来适应,也不多说,起身道:“刚刚那丫头叫三楚,也是从小培养的死士,此后便让她带着一队人保护你。时辰不早,你早些歇着,明日一早就出发。”
    恰这时,一个老仆急匆匆而来,对贤王世子道:“小主子,宫里传来消息,陛下连夜召富安侯入宫,之后承恩公也进宫去了,您的身份可能已经泄露了,王爷让您赶紧收拾东西,与小姐一起立即离开京城!”
    贤王世子神色冷了下来:“竟然这么快?怎么会?”
    他是确认了皇叔疯了才去菩提寺带走小妹的,但之后沈长戈却早已埋伏在那里,难道……皇叔并没有疯?他已经察觉了小妹的身份有异?这怎么可能呢?毕竟小妹的身世除了他和老贤王、太后、还有些老部下外就没人知道了,而这些人都不可能背叛他,那皇叔又是从何处得知?
    他哪里知道只因一味鸠毒叫英亲王生了疑心,这才叫沈长戈去监视,却没想到当真钓了条大鱼。
    这真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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