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本就秀气,乐得整治得干干净净。只是自打拆了夹板之后,俩人的衣物现下已是他在洗了。

    李二瞧他往厢房走,摆摆手道:“别换了别换了。走吧。”

    秋分之后,日头没那么毒。

    李二这个夏天折腾得太凶,几个月晒黑不少,笑起来一嘴白牙。他待人十分和气,穿得也干净体面,一路拉着柳云青左顾右盼的瞧街上各家铺子里的东西。许多人冲他点头打招呼。

    过了桥那家果子铺老板与他熟识,远远笑道:“李老板,咱们店里最近进了好蜂蜜,来点儿不?刷鸭子香得很。不赚钱,便宜卖你~”

    又有几家伙计逗他说,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出来逛,早市生意这么好,鸭子想必卖得快。

    李二笑嘻嘻的冲他们拱拱手,或是笑骂几句。

    柳云青本来有些闹不清李二带他出来做什么,走着走着也觉着有趣起来。

    他是在庐州城外的山上长大的,虽然时常也会进城来办事,或是去各地拜帖比武,但这般悠闲逛街的机会并不多。

    街上时有车马路过,李二有时扯一下柳云青的胳膊避让开,或是好似无意的搂他一把肩膀。

    柳云青侧过头瞧了瞧李二那般光明正大的神色……不似有私。

    江宁县紧邻金陵城下,兼之又是江南,运河沿岸。真真是富饶的很。农户商家多,果品肉菜的摊子铺子满街都能瞧见。

    李二这一路只尝不买,沿着各家果子铺拈了好些吃食吃,还递给柳云青说“你也尝尝?”

    逛了快一个时辰,李二终于领着柳云青找了家成衣店歇脚。

    “你快吃饱了吧?”柳云青笼着手低声问他。

    “最近店里进的花生味道不大好,我打算换一家试试。”李二神情自若的说道。

    成衣店的钱老板在后场一眼瞧见李二,挑帘子出来拱拱手:“哎哟李二哥,来这么早,今天鸭子卖的挺快啊。”

    “过奖过奖……”

    “还照着春天的身量做一身?”钱老板也不多客套,上下打量了几眼李二,“好像发福了点?”

    “就照着原来的做一身吧,从里到外的。”李二又指指柳云青,“再给他选两身这个天的衣服,也是从里到外的。今天就要拿走。”

    钱老板点点头。说话间,后场已经有个裁缝师傅带着皮尺和簿子过来了。

    柳云青呆了呆:“我没钱。”

    钱老板闻言倒是笑了:“这位公子爱说笑。”

    李二点点头:“我这表弟有点单纯……对了,照我平日衣服的料子给他选。”

    柳云青有点急了,挥手让裁缝先别量,低头对李二说:“别闹了,我身上真没钱。”

    “工钱抵。”李二翘起二郎腿端起店里伙计端上来的茶,盖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没的关系。”

    大半个时辰后,李二抱着一堆衣服又带着柳云青去步营斋买了两双厚底布鞋。然后才往回走。

    柳云青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心里直打鼓。

    他却不知道,李二的心已经被鼓槌戳到开始滴血了。

    “中午咱们吃炊饼吧,家里还有点酱黄瓜。”

    李二这人,但凡是真的心疼了,他就舍不得吃肉了。

    “好……”

    说是只吃炊饼,李二到底还是切了段粉嫩的冬瓜熬鸭架子汤,快出锅时想了想又抓了一把开阳撒进去。

    “他腿还没好,得吃的好点儿……”李二抓着一大把开阳、闭着眼睛洒进锅里时,这么反复的和自己说道。

    开阳是大虾用盐腌了,尔后又晒成的干。李二的娘是松江府人,很会做这类干货咸货,李二从小在家里帮忙,后来也从不去干货店买这些,都是自己去市集买新鲜的回来自己慢慢炮制。

    虽说柳云青说自己从小是练武的。可这些日子来,李二总觉得他从里到外都冒着一股子可人疼的柔弱劲儿。以至于,后来李二亲眼看到柳云青轻松劈柴的模样时,简直觉得无比震惊。

    柳云青解释的“真气”之类,更让他觉得万分费解。

    再后来无论柳云青怎么解释,李二有时候还会问他:“你们师傅一年带你们出去卖几次艺?赚得多不?”

    “那叫拜帖比武……一次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一个月卖两三次就比我这店赚得多了,怎么还会吃不上肉?!”

    “一般两三个月才会去比武一次,得有人请了才能去。而且我们人多挑费高,总共只有一两银子……”

    “难怪。”李二点点头,“难怪了。你身上都没什么肉。”

    柳云青其实武功不错。在师门里算得上第一弟子,其他的师兄弟要么脑袋不大灵光,要么贪玩不爱练功,要么总被师父指使去田里干活。

    只有他学得快,练得多,师父也教得多。出门与各家山庄门派比武,只要是同辈弟子之间的较量,他便没怎么输过。

    可即使柳云青这么解释了数遍,李二只会笑笑,“那你这腿伤得……”

    真是不说也罢。

    秋分后的第三日,是个黄道吉日。

    宜作梁,宜出行,宜理发。

    宜嫁娶。

    这一日,是周家三姑娘的好日子。

    王老爹前一日的晚间就带着两盘菜,来找李二哥一起喝了杯酒。当着柳云青的面,王老爹倒是啥也没多说,只一个劲的招呼吃菜喝酒。

    晚些柳云青回屋休息之后,王老爹才搂着李二的肩膀又痛饮了几杯。

    “想娶的是那一个,回头说不定只得娶了另一个……”王老爹喝的有些大,话说的不怎么利索,“李二啊,我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心里难受。过一年我给你做媒,找个好的……天仙一样的……”

    李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他知道自己是应当心里难受的,远近的街坊都知道他喜欢周三姑娘,他也知道自己应当是喜欢她的。

    那个圆圆脸蛋,白净又讨喜的小姑娘,早几年还扎着羊角辫子一蹦一跳的来李二店里买卤菜。李二总忍不住多添补她些。

    去年她盘起了头发,梳了小小的发髻。她的个子一年高过一年,穿着裙子走路也不再如早年间那般爱跑爱跳。去年春天时,李二偷偷买了只银簪子送给她,她却不要。那簪子如今还躺在李二房间的抽屉里。

    再见的机会从此便少了,她不再常来,前几个月来过一次,轻轻的喊一声“李二哥。”眉眼弯弯的笑脸,笑进了李二的心里。

    李二托过媒人上门求亲。他又自己去过。

    老周和他婆娘只是反复的、委婉的说,三姑娘早年许给了娘家的远房表哥。承蒙错爱,李老板。李老板,对不起。

    二十多年前的兵荒马乱,各地百姓死走逃亡,家业凋零。算命的轻轻巧巧算了一卦,说李二克死了奶奶,克死了爹爹,又克死了他娘亲,还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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