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范大人从江南凯旋而归,而他的妻子晨郡主原本去江南一趟吃喝游玩,在范闲有意将所有烦心的公务计划避开她的情况下,心情甚是晴朗连人都精神健康了不少,但回京路上遭遇刺杀收到惊吓,回到京都后小脸还惨白了好几天。
    作为晨郡主生母的长公主李云睿不好说,但生父林相林若甫却明显是气得不轻。
    虽然并未有实证,但听了范闲的推测看了范闲拿出来的线索之后……
    林若甫在朝堂上的势力几乎算是公开了对付秦家。
    秦家跟叶家一样都是军方的势力,受朝堂文官争斗影响都要更小一些,但在林相这个老狐狸摆明了要对付秦家的情况下,在二皇子李承泽也不知道为什么跳出来帮忙挤兑的情况下,在太子那一方因为林婉儿毕竟是李云睿亲女的身份也多多少少出了点儿力的情况下……
    竟一不小心几乎和整个朝堂为敌。
    这就不再是能够不在乎的情况了。
    即便是作为军方大佬的秦家,都在这次风波之中折损了不少势力。
    自然,林相这次这样“明目张胆”动手,也是因为早就看清了庆帝早想对军方势力的秦家动手,收回部分军权的意图。
    如此,也算是顺应帝心。
    自然,阻力不大。
    但是对秦家的“制裁”还算是在庆帝的计划之内,愿望之内,但对另一个军方势力的弹劾,就着实不是此时的庆帝想要看到的了。
    叶家。
    如果说对秦家出手还是让大部分人不明就里的话,那么叶家这次也被牵连就是明面上光明正大的理由。
    护卫不利,使刺客潜入京都,图谋不轨,并在禁军和京都守备军的包围之下,仍让刺客逃脱。
    叶家被弹劾,叶重跪在殿前主动请罚,京都城内叶家府邸闭门谢客,一时之间,很受打击的模样,连叶灵儿都不敢随意出门去看望才回京都的好友林婉儿了。
    尽管庆帝想要压下对叶家的处置,但是早有准备的李承泽的人马咬死了不放,林若甫这边算是对于李承泽帮忙对付秦家的回报,也小小地动作了一番,加上范闲竟也跳出来支持对叶家的打击,陈萍萍的鉴查院在暗中推动,许朝暮又早铺设了人手在京都各地传出叶家失职不应再将京都守卫重责交付……
    如此重重压制下来,叶家所受的攻击竟丝毫不比秦家少。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在整个京都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的声音都有些失控的情况下,庆帝很轻易地想明白,叶家被弹劾的背后有其他人的“阴谋”。甚至,庆帝对叶家忠于自己这个“底牌”有没有被旁人知晓的事情也产生了怀疑。
    但是……
    毕竟是早就计划好的一张底牌,在这时候不能轻易放弃。
    尽管因为“被逼无奈”不得不做出些其他计划外安排的庆帝此时已经算是怒火熊熊,但是除了林相和陈萍萍这样的老狐狸,很少有人能够真的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在“处罚”的叶重之后,庆帝亲自开口吩咐,京都城内的舆论风向很快扭转。
    用的自然是包括太子在内的三个皇子的婚事。
    也许对于京都城内的普通民众还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但对于朝堂上的官员将领,三个皇子的婚配人选很大程度上会决定他们不少人之后的站队倾向。
    就算无法成为联姻的对象,至少也能从庆帝指婚的对象之中分析出如今的形式,从中推测庆帝对每一个皇子的看重程度,推测日后的局势发展……
    总而言之,这等关系日后从龙之功和朝堂动荡的事情,自然要比已经被罚过一次的叶家,更引人注目。
    这一件事情摔出来,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还死盯着叶家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
    庆帝很好地转移了人们的视线,将叶家暂时保了下来。
    而后……
    瞅准时机,另一件事情在李承泽范闲以及暗中的陈萍萍的努力之下,惊得庆帝在御书房内没有能够端得住他的云淡风轻,接连砸了两个砚台折了一把箭矢。
    长公主李云睿和太子的关系。
    在庆帝惊怒之下将李云睿赶回封地并夺了李承乾的太子之位要将他贬至南诏,而京都城中大部分人还完全摸不着头脑被吓得不敢出声的时候,范闲在珍馐阁的二层包间,望着李云睿和太子离京的车队叹了口气:
    “……说真的,这件事要不是你信誓旦旦,我还真是……没有想到。”
    许朝暮轻笑了一声,给身边的李承泽夹了一个酱肉笋丁包子。
    即将入夏,春笋还能再收上一些,取了新鲜的春笋和卤制好的酱猪肉一起调馅儿,蒸出的包子带着笋丁的爽脆口感,又有酱肉的浓郁肉香,也算是一道滋味不错的时令美食了。
    当然,主要是……
    不辣,某人吃起来没有什么困难。
    李承泽夹起包子咬了一口,半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范闲虽然也没有期待着有谁搭茬,自己也只是感慨一句,但等他回过身的时候,桌边的两人一口包子一口茶,吃得分外惬意的模样就……
    范闲大步走过来,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一口下去一半,嚼着咽了下去之后,对着对面两个人道:“满京都城是不是也就你们俩对把李云睿和太……废太子,贬出京都这件事这么平静了?”
    许朝暮看着范闲:“这本就是我们的算计谋划,不过是成功了而已,怎么可能意外惊讶?”
    “倒不是说意外……”范闲想了想,略放下咬了一半的包子:“当初知道李云睿和废太子……你就不惊讶?”
    许朝暮没说话,转头看李承泽。
    事实上……她是真不惊讶。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呀……
    李承泽眯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当初知道那位明面上与我合作,暗地里更向着太子的时候,我还真的疑惑过,她怎么就会觉得太子比我更合适,或者说……怎么就比起我来觉得太子更可靠呢?这个念头想久了,突然有一天知道他们两个……要说惊讶,不如说,那时候有种恍然大悟之感,反倒不觉得惊讶了。”
    范闲也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今日李云睿再次被赶出京都,但是林婉儿没有来送。倒不是她不想来送,而是被隐约从范闲那里知道点儿什么的林相拦住了。
    李云睿毕竟是林婉儿的生母,所以即使到了这一步,看着李云睿大概再无翻身余地地被赶出去,范闲仍旧颇为感慨。
    范闲抬眼看着李承泽:“多年的对手终于倒了……二殿下感觉如何?”
    李承泽瞥了范闲一眼:“……称不上痛快,也没什么可喜的,说到底我们兄弟两个都是身不由己,谁斗倒了谁,都不算是赢。”
    范闲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来。
    那怎么样,才算是赢?
    事实上,范闲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废太子倒了,接下来……可没有人是殿下的对手了。”
    “呵。”李承泽笑了一声,看着范闲,嘴角的笑意颇有几分讥讽:“对手?我的对手,其实从来不是我的兄弟。”
    许朝暮默默倒了杯茶放到李承泽面前,李承泽抬起手,没有去拿茶杯,却是攥住了她的手掌。
    对面的范闲……
    范闲翻了个白眼。
    被握住手掌的许朝暮朝李承泽笑了笑,转头看向范闲:“就算没有了太子,那位庆帝陛下也不会属意于承泽的。倒是小范大人……”
    范闲一激灵,连忙摆手:“别看我与我无关啊!”
    许朝暮抿唇一笑。
    李承泽也用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范闲。
    范闲顶着对面两人颇有深意的目光,突然觉得脖颈有点儿凉。
    “咳咳。”范闲轻咳了两声,眼睛转了转试图转移话题:“那什么……接下来我这边儿会暗地里联系之前交好的那些学子,然后你们这儿……”
    “范闲。”许朝暮打断了范闲的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想好了么?”
    范闲一顿,沉默了片刻吐出一口气来:
    “不只是为了我老娘……我也想清楚了,只要我不甘心做棋子被人左右命运,只要我想求我最想得的自由平安,那件事……恐怕就非做不可了。管他什么大逆不道呢,干了!”
    许朝暮勾了一下嘴角,转头去看李承泽。
    李承泽显得比范闲平静许多,他只是望向敞开的窗子,明明坐得不近窗外的什么都瞧不见,但他的目光却像是落在某一处,有些飘也有些远。
    “……那好。”许朝暮开口打断两人的思绪,将话题扯回到正事之上:“惩戒一个先前就犯过错,因为范闲散的卖国消息本就不得人心了的长公主,不算是什么。但是突然毫无征兆也不公开理由地,废掉一国储君,就不是一件小事。这上面,我们还有些文章可以做,朝堂也好民间也好,可以多造些声势施加些压力,让那位陛下……提前某些计划,我们就也好……顺势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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