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都是随意挖个山洞充当住处,从未试过炼制仙府的霍止,近来正循着古籍亲自操刀。
    因得某人上千年来的积蓄实在太过丰厚,以至于整个洞府都被闪瞎眼的天材地宝堆满, 依言放下手中艳丽似火的红血玉髓, 池回眯眼坐在一堆灵气充沛的宝贝里, 舒服得直想变作原型打滚。
    于是, 当修改好两处阵法的霍止再度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只露出肚皮的蠢狐。
    明明修为一路势如破竹地恢复到元婴,可青年原身的大小却并未改变多少,纵然无法再伏在霍止肩头充当围脖,但以池回自己的目测,他依旧能被对方轻松拎起抱住。
    提笔在草图上圈出一处位置作狐狸窝,霍止轻飘飘地伸手一招,顺利将自家伴侣揽进怀中。
    近来青年那身火红的皮毛被药泉将养得愈发油光水滑,以至于他每每见到,都忍不住要好好把玩揉捏一番。
    早已看透某人隐性绒毛控的本质,反抗不得的池回干脆躺平享受,大大方方地把最柔软的腹部暴露给对方。
    喉咙里发出幼猫似的咕噜,一人一狐正是得趣,洞府外的禁制却被叩响。
    目不斜视地拱手行礼,整座问剑峰上最靠谱的乐正清走进门来:“师尊、尊上,冲和师叔飞鹤传讯,说是宗门正殿有几位妖族修士急着求见。”
    妖族修士?
    隐约猜到冲和选择联系乐正清的理由,池回踩着自家道侣的胳膊登高一望,果然瞧见了洞府门外满地撞歪翅膀的纸鹤。
    随手将面前绘制一半的绢帛收进袖中,白衣道尊轻轻按住怀里越爬越高的狐狸,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见。”
    “可冲和师叔说,那些妖修……是师尊的亲族。”
    江逾白的亲族?
    脑海里瞬间跳出那些嫌弃原主毛色不纯是野种的嘴脸,池回挑眉,非常好奇他们此时来青云剑宗想做什么。
    约莫是眼前那张狐狸脸上的表情太过鲜活,乐正清停顿两秒忍住笑意,而后才斟酌着用词继续:“据说是来道歉。”
    ——众所周知,妖修大能江逾白的童年,远没有天之骄子该有的愉快。
    瞬间失望的池回:……道歉?
    这些个狐狸未免也太怂了些,亏他还以为又有新架能打。
    “怎么?难道你还盼着他们闹上问剑峰,想方设法毁掉合籍大典不成?”余光瞥见那双火红狐耳蔫蔫地垂下,霍止无奈摇头,抬手戳了戳对方的鼻尖。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上赶着来道歉,”四爪一蹬从男人怀中轻巧跃下,变回人形的青年故意留下那条蓬松火红的尾巴,“来都来了,要是不让他们把话说完,岂不是显得我们问剑峰太过小气?”
    明明知道对方只是玩心大起想看好戏,可被“我们”这个词所愉悦的道尊,还是颔首应了下来:“依你。”
    恭恭敬敬地目送两位长辈并肩下山,成功完成任务的乐正清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自己终于不用再被师叔的纸鹤追得东躲西藏。
    而在正殿里端着假笑喝过几轮灵茶的冲和,也如愿等来了自己三请四催的救兵。
    若非大婚当前还要顾及师弟和江小友的名声,他早就该找个借口,将这些欺负过自家人的妖修“请”出青云。
    毫不避讳地晃着那条尖端带白的尾巴落座,池回乖乖巧巧地对冲和点头问好,却完全没有要对其他狐族长老行礼的意思。
    大抵是因为狐族化作人形的容貌向来明艳,负责端送灵茶的内门道童偷偷瞧着,竟觉得整间正殿都跟着亮堂起来。
    “逾白,”暗暗和同伴交换一个眼神,为首的女性妖修接过茶盏,温温柔柔地笑开,“一别百年,不知你还记得我吗?”
    境界达到元婴及以上修士的寿命大多漫长,在原主成名的三百余年里,狐族的重要人物基本没有换代,依照脑海中的记忆认出对方身份,池回抬眼:“穆族长。”
    穆水云,白狐一脉第三十二任族长,性格长袖善舞绵里藏针,原主当年被欺负时,从未见过对方露面。
    不过此事倒也正常,江逾白未得机缘前根骨一般,像穆水云这样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自然没空对他多加关注。
    直到两百年前西海秘境偶遇,带领小辈历练的穆水云才发现,当年那只自请离族的杂色狐狸,竟然已经踏足分神之境。
    若仅仅是分神也就罢了,但在那之后,对方的修为更是节节攀升,短短百年间竟一举突破分神合体,直接变成妖修里唯二的渡劫大能。
    在那段时间里,了解过往事的穆水云整日整夜担惊受怕,生怕自己一睁眼就是被灭全族。
    这种无法向外人言说的担忧一直持续到了江逾白渡劫失败。
    可还没等穆水云真正松一口气,她便又听说对方被道尊救走。
    眼下青年与霍止的合籍大典已是板上钉钉,穆水云害怕在典礼当天贸然露面会引来祸端,只得提早带着几位长老前来“讲和”。
    数千年来唯一的大乘,还有大概率会恢复境界的渡劫……
    倘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得到这两位的庇佑,再搭上正道代表青云剑宗,亲上加亲,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很值得。
    “你我本是同族,又何必叫得如此生疏?”假装没有发现青年态度的冷淡,做好心理准备的穆水云面色如常,“两百年前惊鸿一瞥便已知你资质出众,今日再见,才惊觉逾白你破后而立更胜往昔。”
    ——短短五年重修元婴,期间消耗的奇珍异宝丹药灵脉,又岂能是简简单单“运气”二字能够概括?
    天道宠儿,财大气粗,不外如是。
    然而池回此刻却没心情去听穆水云言语里的机锋,几乎就是在对方话音刚落的瞬间,某人与他暗中相握的手便狠狠收紧。
    哪怕是没有鼻子的0527,都能闻到空气里的浓浓醋味。
    “‘逾白’……看来你与她之间还有一段本尊不知的往事。”
    听到自家伴侣意味深长的传音入密,池回脊背一凉,立时在心里高呼冤枉,若非怕ooc后扣分,他甚至都想当场掀桌。
    叫什么小名?谈什么过往?什么两百年前?什么惊鸿一瞥?
    要吹彩虹屁就好好吹,小爷根本和你不熟好吗?!
    “客套话就免了,我跟你可不熟,”急匆匆地和对方撇清关系,狐尾青年不耐烦道,“开门见山,你们想要什么?”
    “只是想替当年那些不懂事的小辈说声抱歉,”纵然被青年当面呛声,穆水云的表情却依旧和蔼,“虽说中间隔了这许多时日……但他们此刻就在山下,若你愿意,我这便叫他们上来磕头赔罪。”
    轻轻将手中茶盏向桌上一磕,狐尾青年玩味开口:“只是磕头?”
    当年原主还是渡劫之时,哪个大妖小妖见了他不要恭恭敬敬地弯腰低头?如今只是派几个无足轻重的晚辈双膝一弯,便想把当年的恩怨一笔勾销?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当然不止如此,” 故意将谈话地点选在青云剑宗,成竹在胸的穆水云见招拆招,“今日白狐一脉带着诚意前来,自是你想做什么都使得。”
    “做什么都使得?”慢条斯理地重复,狐尾青年凤眸微眯,黑漆漆的瞳孔陡然高竖,“若我要扒了他们的皮呢。”
    “想把纯白染成赤红容易得很,既然他们如此厌恶我这身皮毛,那就让他们也来当一次杂种如何?”
    青年这话说得认真,其中的杀气简直不加遮掩,自以为了解对方的穆水云眼露错愕,进入正殿以来第一次忘了该怎么接话——
    青云剑宗向来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正道魁首,这江逾白张口便要剥皮,就不怕招来道尊的厌恶?
    荒唐!真是荒唐!
    如意算盘落空,穆水云下意识地看向端坐首位的宗主冲和,却见对方早已闭目装睡,仿佛全然没有听到殿内种种。
    池回冷眼瞧着,忽地有些想笑。
    什么诚意?什么道歉?不过是成王败寇利益争夺。
    其实穆水云没有算错,倘若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原主,定然会为了霍止的观感忍气吞声。
    可此时坐在这里的是池回。
    他只会眨眨眼睛,撒娇般地冲男人笑道:“尊上以为如何?”
    “胡闹。”
    眼风扫过面露惊喜的穆水云,配合道侣使坏的霍止淡淡垂眸,轻易断绝对方最后一丝希望:
    “万事有本尊在,总不会让你脏了自己的手。”
    第136章
    听完霍止这话,穆水云和她身边长老顿时面色如土。
    虽说他们这次来向江逾白求和的确做好了伏低做小的准备, 但若真将小辈送上去给对方剥皮泄愤, 白狐一脉便是面子里子都丢干净。
    瞧着高位两人一唱一和, 剑宗宗主闭眼装死, 穆水云嘴角的笑意再挂不住:“尊上这是置自己的名声于不顾。”
    “笑话, 本尊又何曾在意过所谓虚名?”轻轻捏住自家伴侣的指尖, 霍止面无表情,“当年本尊提剑端掉魔尊老巢时, 也没见你们跳出来说名声。”
    “可白狐一族并未作恶……”
    懒得再听对方继续狡辩, 白衣道尊冷下声音:“你们放纵小辈欺负本尊道侣, 这便是恶。”
    一旁斜斜倚坐的狐尾青年笑得满眼甜蜜,端地是一副殃国殃民的妖精样。
    穆水云忽地有些绝望。
    若非还记得神兵霜息的威力,她甚至想破口大骂:什么清心寡欲?什么正道魁首?原来道修们崇敬的就是如此仗势欺人不讲道理的流氓!
    然而这也是穆水云所能做到的极限, 她清楚地知道, 假如霍止当真出手, 别说是等在山下的几个小辈,连带整个白狐一脉都要跟着陪葬。
    幸而池回素来拎得很清, 幼时受到同族欺凌的是原主江逾白, 就算他熟知剧情,也没道理替对方选择原谅。
    比起简单粗暴地剥皮抽筋一刀两断, 他倒更愿意吊着穆水云, 让自己的存在永远成为白狐一脉的悬顶之剑。
    “穆族长这出戏演得可真难看, ”似模似样地打了个哈欠, 池回抬眼, 明目张胆地晃了晃自己与男人交握的手,“尊上,我们走吧?”
    ——原主双亲资质一般早已作古,他对白狐一脉,真真是没有半点留恋。
    更何况江逾白从出生起便爹不疼娘不爱,哪怕父母尚还在世,对方也绝不会为所谓亲情选择原谅回头。
    眼巴巴地跑来求和,最终却只碰了一鼻子灰,穆水云望着青年逐渐远去的背影,很清楚未来那场四海来贺的合籍大典,绝不会再留有白狐族的席位。
    终于等到两位正主离场,惯会装聋作哑的冲和神态逼真地睁眼,拂袖用一句“送客”给此事盖章。
    类似狗血的戏码他已见过太多,既然江小友无法与狐族和解,那作为婆家的青云剑宗自会成为他的倚仗。
    完全不知自己正被冲和脑补成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池回并肩走在道侣身侧,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喷嚏。
    霍止心念微动,一件眼熟的鹤纹外袍便披在青年肩上。
    “多谢尊上!”想起对方刚刚态度纵容地陪着自己在正殿胡闹,出了口恶气的青年摇摇尾巴,一双凤眸盛满雀跃。
    许是因为心里高兴,他的声音又清又亮,全然没有先前装出的妖孽。
    微风和煦,白衣道尊也没再用那缩地成寸的法术,而是慢悠悠地牵着对方散步:“既如此,那你准备如何谢我?”
    完全没料到这茬的池回:……???
    怎么回事?堂堂道尊竟然也学会了伸手讨赏?
    “最近几日恰巧寻到本双修功法,”余光瞥见青年高高竖起的尾巴陡然一僵,坏心眼的道尊故意逗他,“其中种种玄妙,似是欢喜宗的传承。”
    欢喜宗?什么欢喜宗?
    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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