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与顾乐走着走着,忽然瞧着前头聚满了人。

    人们围着皇墙根指指点点,似乎朝廷发布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比减免赋税还要来的快活。

    “怎么了?”顾乐说着说着,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凑了个热闹。可是人群挤得他看不清墙上的字儿,只好询问起身边的人来。

    “王上要恢复六艺雅叙,各方公子正往咱西京赶呢。”

    “六艺雅叙?”

    那路人瞧着顾乐年纪轻轻,便耐心解释道,“先帝时候的六艺雅叙,如今已经停了好多年头了,竟又要开了,啧啧……”

    身边年纪稍长的百姓纷纷议论起来,夸耀当初先帝时候的六艺雅叙,是个多么盛大的场面,而那些在中土四国,颇有名望的王孙公子们,又是如何的器宇不凡。

    “小老儿这一辈子,什么没吃过?什么没摸过?没曾想,这老了老了,还能再瞧见一回六艺雅叙……”一名围观的老者忽然喧哗起来,生怕别人不晓得他曾经是五国贵族的座上之宾一般。

    “虽然都是些贵族,却难得的也咱们坊间有好名声的先生参加。”

    秀儿在旁边着,不禁有些好奇。

    “什么样的先生才能参加?”

    她这么问时,忽然被人打断了,“不光是先生,哪家的秀有才学的,也可以参加。”

    老头儿年纪大了,可十数年前的六艺雅叙却恍然昨天才结束。各方赶来的王孙公子,或是宇内有些名气的清流贵族,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充满了西京城的大街小巷。

    让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也得以一见秦王爱女如姬的风采。虽说隔着演武台老远,光那一眼,便终生难忘。

    “瞧着挺有趣的样子,也不知道有哪些权贵会来参加。”

    顾乐终是挤了进去,抬头一看。原来是圣上要在西京重兴六艺雅叙,将在京郊兴建一处狩猎区,专供此用。

    “京中原本没有猎区啊?何故要大兴土木?”

    “那猎区已经十数年没有启用过了。”

    “为何?”

    老头儿忽然神秘一笑。继而道。“蝎子可能有所不知,当初……那猎区里头出了事儿,因此被先帝封了。当今圣上十数年未曾启用过那块地方。如今要在原址上头重建,不知……”

    秀儿复又瞧了瞧那张皇榜,“先生不知,是福是祸。”

    ……

    西京。太子府。

    铺了白老虎皮的冰凉地面上,散落着一地的废旧纸张。它们被揉搓成团,随机分布在殿宇各处。

    侍女们躲在廊柱后不敢出来,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脏了太子爷的眼。西京的六艺雅叙。说白了就是各国王孙公子,清流权贵卖弄文采,佳丽卖弄容貌的活动。而陈房自诩既无文采。也无容貌。

    他为这雅叙写的几首题词,自己都觉得不忍淬读。如何能交给父王看?偏偏屠王后让他今次在雅叙上头。给自己好好长长脸,陈房叹了口气,“不丢脸就不错了。”

    他见门口有几个娉婷人影,便佯怒道,“是谁c大的胆子!”

    这本就是装出来的怒气,碰见那走进来的女子时,化得连灰都不剩。他立时从座上起来,几不可闻的理了理襟摆。

    “泠泠。”

    那女子巧笑倩兮,打趣道,“闻太子爷将自己所在冼阳宫中三日,不知何故?”

    她虽然被屠后囚禁在京郊梅园,却没人敢拦着她的行踪。京城人都晓得,宁可得罪了屠后,也万万不能得罪她。

    话虽如此,不拦着她,便只好跟着她。

    陈房冷了脸,因他瞧见几张屠后身边的老面孔,正与太子府的门客交谈。“母后让我为六艺首日,准备一番。”

    “是该准备,”萧泠泠浅浅笑道,“想来这准备的过程,不大舒心。”

    “正是,正是,为这事儿,我都瘦了一圈,你瞧瞧。”他边说边作势让萧泠泠瞧他两个乌黑眼圈,以及好几天未打理的青青胡须。

    “好了。下回我来瞧你,给你带上几份儿写好的,你可满意?”

    她转身坐下,轻轻说道,“我帮阿房做了这件事,阿房能帮我一事吗?”

    “能,一个能,一万个能。”旋即,他改了口气,“除了带你去见你父兄,其他的,我都答应你。”

    泠泠眉目转冷,并没有接下去。可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大自在,“他竟然知道我想见父亲,阿房怎么会不知道……他向来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那便没事了。不能见我父亲,什么还算事?”

    “泠泠……”陈房英挺的面容忽然尴尬起来,“除了这事儿,其他的,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他这样说时,情真意切,仿佛世上除了让萧泠泠见他父亲一面,之外的事情,他都能为她做一样。萧泠泠苍白唇角扯了抹笑,“若是你真的什么都能为我做,便不会有这个例外。”

    陈房心里不大好受,更不愿意告诉她,她父亲可能冬初便要问斩。若是她知道了自己父王母后手上,都是她萧家的血,她会不会恨自己?

    “左右是我无用,我只能求得母后保你一人而已。”

    她的手抚上男子削瘦的面颊,“阿房,你,我,三哥,我们三哥自幼长在一处……情如手足。”

    陈房反手握了握她的掌心,“你知道的,我从未把你当做手足来看。”

    从她三岁在琼林宴上,能背《六论》起,他便做足了打算,娶她回家。那时候陈房六岁,他还不是太子,他母亲是当朝贵妃,若是他真的不是太子,便可以与七弟一样,去想去的地方,甚而娶想娶的女子。

    “七弟与我素来不睦,我却颇为羡慕他。”

    若是日后母后逼我娶其他女子,这太子之位,不坐也罢。他想这么说,早就想这么说了。他宁肯自己从来不是大雍的太子,也不愿在这个受制于人的位置,形同傀儡活了二十几年。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能自己做主,只娶妻这件事,他想争取一下。

    可是如今,莫说父王答应了他,萧家,也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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