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源帮与不帮,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假借敬酒的功夫,附耳道,“一副。”

    秀儿不假思索便点头应下,二人的交易不过点头之间,便是陈峥瞧着古怪,也无济于事。再说,他此刻早被孟仲垣拦了下来,虽然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公事,却又实在脱不开身。

    席间歌舞升平,顾秀儿忽然站起身来,向姜源行了个礼。青州郡守董云舒觑着陈峥脸色,便为难道,“顾大人如今风生水起,连我等都受不起大人这个礼了?”

    秀儿右迁弘农一事,如今只几人知晓。

    她见这青州郡守处处维护陈峥,便知他二人恐怕早已蛇鼠一窝。不然师爷的尸首也不会跳过知府孟仲垣,直接由郡守府处理了。

    “董大人。”

    “嗯?”他捻须道,“你还有何话说?”

    “不知董大人如今官居几品?”

    旁人附和道,“顾大人糊涂了不成,各州府郡守均是从二品……”

    秀儿笑了笑,“那这位大人,请问京畿弘农是几品?”

    方才抢白的那名官吏言,直言不讳道,“农官三品,抵得武官二品,文臣从二品……”

    董云舒出了秀儿话里的意思,微微一怔。

    “顾某昨个儿夜里才收到京里的调文,下月便要往京畿赴任。如今顾某乃是三品弘农,与董大人官阶一般,为何要行上礼?”

    那官吏让他噎的说不出话,“你说你是弘农便是弘农了?有什么证据?”

    “调文写得一清二楚,圣上御笔亲批的,你当君有戏言不成?”

    姜源坐在原地。瞧着好戏。

    良久,他才发声。

    “原来顾家公子,竟是大雍农官第二人,真是稀罕。”

    字范姜凌因罪处斩之后,每任司农均是由弘农提携上去的。如今朝中有三位弘农,而司农之位虚席以待,那么下一任司农。便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是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在场的官吏无不眼红妒忌。许多人爬了一辈子才到的职位,他不到冠礼竟全都得到了。莫说再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爬到司农之位,那也不无可能。

    “那本官当贺喜顾大人右迁了?”

    顿时,一阵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顾某今日来此,一来为皇孙接驾。二来,舍弟在姐家做客已久。如今当回去了。”

    陈峥出言阻拦。若不是场上云集了青州大小官吏近百人,他此刻早已与顾秀儿撕破了脸。

    秀儿知道他必然不肯答应,便继续道。

    “顾某下月往京畿赴任,如今舍弟年满十四。顾某信龙大学士,为他在嘉则殿谋了掌殿一职。如今不是姐夫不想让他走,他便不能走的。”

    顾乐言。心中大石骤然放下。

    一旁的顾玉儿,却是瘫坐在地。环佩凌乱,心神不宁。

    而那姜源,则兀自在旁煽风点火,“顾公子与令弟,年轻有为,大雍有这样的少年人才,乃是贵国圣上之福啊。”

    陈峥手中杯盏欲裂,“顾大人如今顺风顺水,却不要忘了,这假凤虚凰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秀儿早知他欲以此事要挟自己,可是如今若是不能把顾乐带出国公府,她宁肯与陈峥一损俱损。

    “虽然都是赝品,可是若是由真龙点化,那便是块顽石,也成了宝贝。国公爷青年袭爵,应当协助董大人,好好治理青州,这其他的东西,恐不在国公爷统辖范围之内。操那些闲心,当心闪了腰。”

    陈峥势力再大,也斗不过皇帝。

    秀儿是圣上钦赐的农官,她的女儿身,亦是圣上御笔亲批的。便是闹到启明殿上,有圣上庇佑,陈峥也不会占得便宜。

    二人的对话,旁人有些不懂了。不过大意也是以为,陈峥不满顾秀少年升迁,即便是有着这层姻亲关系,那这两家如此不睦,顾乐为何在府中逗留数日,便成了个谜。

    姜源眯了眯眼睛,做了个人情给顾秀儿。

    “阿二,掌殿大人吃醉了酒,你将他送到顾大人外头的轿辇上去。”

    他这话一出口,陈峥便真真哑口无言了。顾玉儿失神失态,瞧着陈峥将手中杯盏捏碎,碎裂瓷片扎进了手掌之中,鲜血汨汨而下,便掩口道,“夫君……”

    无奈陈峥广袖一摆,将她推至旁侧,半点脸面也没给。

    “夫君……”

    他目眦欲裂,只瞧着顾秀儿远走的方向。董云舒在旁提点道,“皇孙尚在这里,国公爷自重。”

    “姐姐。”

    轿辇缓缓从国公府往掌农府移动。

    顾乐根本没醉。他摸了摸自己面颊,惭愧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秀儿为他将乱发梳理干净,“苦了你了。”

    她说了一遍,两行眼泪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苦了你了。”

    同是姐弟,顾玉儿只拿捏着他的痛处求得好处,秀儿却为他哭了。顾乐心中有些不好受,孰轻孰重?

    “姐姐,陈峥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会不会为难……大姐。”

    秀儿闻言,淡淡道,“她若是未曾引我二人至那府中,未曾做过这些事情。那么我必将拼死将他从国公府那虎穴狼窟中救出来,可是如今,恐怕我们将她接回来,她也不肯呢。大姐出嫁之后,世上便再没了顾玉儿这个人,平白多了个景国公夫人。她要扶持她的儿子承袭景国公的爵位,往后造化如何,便看她自己能耐了。”

    “姐姐,怎么不见师爷?”

    秀儿心中一窒。

    “师爷,让陈峥杀了。”

    顾乐怅然,他才突然明白顾秀儿方才眼中对陈峥的滔天恨意。便是郭睿翁婿数次想要骗取,强取七略,她也未曾那般恨过他们。

    如今陈峥手上沾了师爷的血,恐怕若不能血债血偿,莫说国公府,顾秀儿绝不会罢休。

    救出了顾乐,顾喜心中欢喜,可是说要举家迁往西京。别的想法儿没有,他这几十间木器铺子,临时便盘不出去。又担心滞留京中,被国公府挟持过去,落得与顾乐一样的下场。

    他正愁着这桩事情,府里便来了个稀客。

    那日顾秀儿以副弓弩交换的,并不是姜源为她在席上说话。亦不是让他一手促成顾乐回府的计策。而是,待三日后姜源离开青州往西京去时,能够与他同行。

    到时候陈峥若是暗中埋伏,旁的不说,这破坏两国邦交的帽子,他便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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