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接到爱女的密信,本想亲自来一趟蒲州,却被她勒令不得前来。仍旧不放心,只得派手下大管事的亲自来蒲州照应着。
    从蒲州到汴州,分号的管家见大管事亲自前来,并且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不由得心中疑惑。
    往常只有岁末回京述职时,才有幸得以见到大管事,如今见他老人家对这名女子很是恭敬,也不敢问。侯爷只有一名嫡女和嫡子,能让大管事如此谦卑,会是……他更不敢想是烧死在清宁宫的皇后娘娘。
    “庆叔,今日战报可到了?”少女走进内间,赶忙焦急问道。
    被称作庆叔的大管事,赶忙拿出密报,“陛下前去云中城与六郎君汇合,不料怀王的大军乘船经水路到达青州,据说足有三万人马!”
    王徽妍一张小脸儿瞬间苍白无比,颤抖着翻开羊皮舆图,寒声问道:“青州到达上京,急行军需要几日?”
    “若依旧乘战船,那么首先到达的就是汴州。”他赶忙拱手道:“汴州乃是陛下为信王时的藩地,此处仍旧有重兵把守,想来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你手持父亲的帖子,将此消息告知汴州持节都督预警。”她在屋内焦急地踱步,看着一脸淡定的容九,失声询道:“九爷,你为何不怕?”
    容九也不确定她方才看到的男人是不是慕容策,只得起身说道:“心急之下难免失智。陛下应是很早就想撤藩,他善军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个道理,他比你深刻。怀王的兵力,怀王所在幽州的周边地形,他会如何用兵,想必陛下早已心中有数。”
    她握住少女的双臂,趁机说道:“有些时候,眼见也并非就是真实。更何况是梦境呢?”
    王徽妍咬唇喃喃:“汴州原来是他的藩地,我竟然才想到。”这个男人,他在想什么?我终究了解他多少?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抛下一句,“我想去饮酒。”
    *
    慕容策坐在锦阁内饮着酒,听着隔壁的女人说着醉话。
    “我……放火烧了他的房子,他照旧去打仗……看来在他心中,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
    “去罢,去罢,我也要学学长姊,养几个面首,找几个比他还俊俏……嗝……的男人。”
    吴六一入内时,看着男人脸上的怒气越聚越多,不用问,准是因为隔壁饮酒的娘娘。他将一封信笺放置在桌几上,“陛下,是郑行俭大人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慕容策拆开军报,是一封沾有血迹的密信。
    陛下:
    吾早已知晓,裴家当年被灭门,为怀王怂恿先帝所为。
    吾用了三载博得怀王信任,在此期间成为他在京畿笼络人心的暗线。
    陛下想必早已发觉,故而别苑那次相谈是陛下给吾最后一次机会。
    只是吾怨念已深,既然决定辜负了长公主的情意,也只得辜负陛下的宽宥。
    以怀王密报还以恩情,是吾唯一能做的。
    吾早已料到此行再无归途,望陛下莫要将真相告知长公主。
    让她知晓吾还在世,心中有可恨的人,反而可安然度日。
    这一世,吾终究是与她错失了。
    暗中与怀王勾结的名册,会有人主动交给长公主。
    裴宣敬上。
    合上信笺,慕容策仰头饮尽杯中酒。
    他阖目靠在凭几内,脑海中浮现那名头戴玉冠的白衣少年,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站在紫宸殿内是那般沉着,周身透着矜贵的清华气象。被父皇当众夸奖文采出众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当时,长姊不顾身份地迈入紫宸殿,亲自将手中的编织的花环挂在了他的脖颈上,大胆向父皇说道:“儿臣想嫁给裴郎为妻,请父皇恩准。”
    她含羞的笑容亦与裴宣身上的花环相得益彰。
    上京城内无不传扬她与裴宣年少定情的佳话。
    如今,当年的情郎临死前还在为她谋划,怕连累了她,刻意将名单留在她手里当做保命的筹码。
    再聪明之人,也会为情所困。若不是长姊,恐怕他谋划的这一切,早在裴家被抄斩后就发生了。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已成为了枯骨。
    而在这世上,唯有一个人将惦念他一生一世,也许,这一个人对于他来说,足矣。
    良久,慕容策将书信妥善放置在衣襟内。他侧耳倾听,隔壁间不再有声音出现。
    吴六一轻声提醒:“娘娘像是被容九带离了此处。”
    这女人从蒲州逃到汴州,明显不愿让他发现行踪。她肆意妄为的性子,的确不适合皇宫内的四方天。比起裴宣与长姊天人两隔,他握紧手中的酒盏,再次饮尽杯中酒。
    宁愿选择将小狐狸放归山林,给她自由。即便面对他的,将是爱而不得孤独终老的后半生。
    “将裴宣的全尸厚葬,未裴家洗脱原罪,待长公主知晓后,追封裴宣为驸马都尉。”慕容策脚步虚浮地扶着门框,走出了锦阁。“回潜邸。”
    *
    容九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容颜,盘算着若今日所见之人真的是慕容策,那么将人顺利交给他之后,也与她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这是她第一次暗中为别人谋划将来,但愿她没看错人。否则她会懊悔终生。
    半开的窗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她警觉地走过去打开另一扇窗,见到了靠在窗侧暗影中的男人。
    “身为九五之尊,竟然也做这种夜半偷窥人的不耻行当。”容九虽然话说的刺耳,身子却往窗边让了让。
    见他站在阴影中不为所动,瞬间明白了他近乡情怯的心情,嗤笑道:“你要不想进来就速速离开。”说罢就要关窗。
    慕容策伸臂挡住了她的动作,跳进了窗内,看向床榻上阖目而眠的女人。
    回想起见她的最后一面,还是他满心欢喜地在她唇上一吻,随后回了两仪殿议事。谁知,一别就是月余。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他苦笑地想,自从与她分别后,他从未睡过安稳觉。每日与将士讨论军情到深夜,胡乱睡上一个时辰已是极限。
    他不由自主地走至床前,抬手抚上她白嫩的小脸儿,发觉她瘦了。即便是瘦了,也依旧美的令他无法移开视线。
    手指在她的樱唇上轻轻滑过,他喉结一动,忍不住双臂支撑在她身侧,俯身吻上他日思夜想的唇。
    少女嘤咛一声,双手习惯性摸索着抚上他的胸膛,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睡的越发安稳。
    良久,男人红着眼起身,狠下心向窗前走去。
    *
    清晨,王徽妍在刺目的光亮中醒来。
    她缓缓起身看了看寝堂,并未见到容九,心中顿感奇怪。
    床榻间若有若无的龙涎香使得她用力四处闻了闻,嘲笑自己多想了。脸色随即不由得凝重起来,也不知晓他此时是否在去往青州的路上,若真的与怀王在青州大战,会不会有事。她甚至在想,若是她当初并未怒极离开,此时会不会跟在他身侧。
    少女猛地摇摇头,起身盥洗后照旧穿了一身朴实无华的男装。
    走下楼梯刚好见到庆叔亲自端上了早膳,赶忙问道:“怎么不见九爷?”
    庆叔示意她就坐,“九爷留话说出去转转就回。”
    少女哦了一声,拿起热乎乎的小馒首自言自语:“也不等等我。”便也不再说话,专心用膳。
    庆叔恭敬地说道:“夫人,王氏商号这段时日发往各地的粮食和布料,折合白银八十万两,今岁的收益完全搭进去也不够抵消账目的,亏空二十万两。”
    王徽妍饮了一口清茶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准是侯爷又命你在我耳边碎碎念。”
    “侯爷说……”庆叔老脸一红,“说女儿出嫁向着夫君他能理解,但是老父亲的羊毛也不是这般薅的。”
    少女撇撇嘴,“侯爷一日未收回经营权,依旧我说了算。”她起身向门外走去,不忘留话:“九爷回来后让她去酒楼找我。”
    她向酒楼的方向走着,脑中思索着青州棘手的问题如何解决。
    除了出钱,她想不出还能帮他什么。想到那女人还能帮他打仗,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哎,小娘子,你撞到了我的摊子。”买钗环首饰的小贩见她长得唇红齿白,随即换上了一副笑容:“小郎君不若买副耳珰送给心上人?”
    “买不起。”少女皱着眉头蹲下捡首饰,余光扫见身后有人跟踪她,起身后眼珠一转,七拐八拐看见一条巷子,就钻了进去。
    她焦急地推了推后院的门,发觉只有第二个院子是虚掩着的,二话不说就猫了进去。
    听得楼内隐隐有吹拉弹唱的声音,还有人在吊嗓子,她趁着来往的仆人匆忙,跟在小厮的后面闪入了楼内。
    二楼牌匾“荔香园”被她完美错过。
    尾随而来的暗卫发了愁,主君昨日才交代,只负责保护安全,不得打扰娘娘的生活。
    瞧这意思,像是进去了妓院,这到底是上报还是不上报?
    谁知,守在妓院门口到日落,也不见娘娘出来,只得将此事报给吴总管。
    此时吴六一正与一脸疲倦的慕容策乘坐在马车内。
    太监看着男人手中的画卷,心中哀叹。
    自打他昨夜回来,就不眠不休地画起了娘娘的画像。对着画像沉默半日,这才用了一碗粥后要出来裱画。
    此时,窗帷处传来低低的汇报:“主君,卑职有事回禀。”
    慕容策听完汇报后,皱眉命道:“去荔香园。”
    太监挑眉觑了他一眼。
    你婆娘果然不同凡响啊,有幸也跟着沾光见识一番汴州的妓院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追夫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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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马车到达荔香园后,守在此处的暗卫上前回禀:“主君,人被老鸨扣押了,若直接去抢人恐怕会惊动官府。”
    慕容策沉声命道:“守在此处暗中保护。”抬手示意身旁的太监:“去将容九找来。”
    此时,被五花大绑的王徽妍瞪着眼前浓妆艳抹的老鸨:“你不就是想要钱,你容我写封信送到禄和盛,五千两如何?”
    老鸨嗑着瓜子,眯着眼打量眼前的少女。
    方才脸上虽然有些脏污,都未曾遮掩她的好相貌。待擦干净后一看,果然是极品美人儿,尤其眼角的滴泪痣不知要勾走多少男人的魂魄。
    屋里的烙铁和脚勾看样子并未让她害怕,别的女子见到这场面,早就吓得瘫软在地。可见这丫头是个不好摆弄的。
    五千两,恐怕她小看了自己的价值。
    禄和盛是汴州城最大的商号,她操着一口陌生的口音,说去禄和盛要钱,还五千两这个数目?这么傻的招数,比她长得差的姑娘都没敢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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