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行礼,道:“万岁爷,快去看看,九王爷他……”

    林殷心里一惊,下了乘舆快步走了进去。

    慎德堂中灯火通明,院子里也是宫灯高悬。飞雪飘在灯影里,细碎而迷乱。

    林见秋仍站在树下,一动未动。头上、眉上、肩上落得都是雪,长枪早已不见踪影,落雪直埋到足踝,整个人映着昏黄的灯光,凄凉而冷清。

    林殷跑上前抱住他冰冷的身子,道:“平安,平安,你不要这样……”林见秋轻轻挣脱了,后退几步,跪到雪地里,清冽的声音透过重重雪雾,传到林殷耳中: “罪臣得蒙皇上恩典,在慎德堂治病疗伤,不胜感激涕零。如今伤势已复,不敢轻慢法度,请皇上恩准,将罪臣幽禁宗人府,以示天下,以彰圣德。”

    林殷一颗心沉了下去,望着跪在身前的人。那样倔强而谦恭的神情,近乎冷漠和陌生。两个人共同陪伴了近二十年,林见秋从未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短短的几句,却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无比遥远。

    林殷抬起头,天上的雪仍在撕棉扯絮地下,好像要把这世间万物统统埋葬。他稳住心神,慢慢地道:“九叔放心,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朕定会秉公处理,绝不偏私。你既不愿留在慎德堂,也好。回宗人府静思己过,安心等着结案吧。”

    林见秋低声道:“罪臣谢主隆恩。”叩头行礼而起。两个侍卫上前磕了头,躬身侍立。林见秋拖着长长的步子,缓缓向前走去。

    林殷仰头看天,忽然说了句:“平安,你恨我么?”

    林见秋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露出无限倦怠之意:“不是。我只是,太累了。”林殷无话可说,看着林见秋一步一步渐渐走远,终于被漫天的雪花遮住,再也看不见。

    张贵走上前皱眉道:“万岁爷,宗人府那里冷得很,九王爷……”林殷摆手打断他的话,道:“让高宝去服侍,缺什么少什么报上来一样一样配齐。”叹了口气,道:“我不会让他在那里待很久的。”

    果然没有很久,不过三日之后,陷害安王一案即审理完毕。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会审结果,为林湛平反,恢复安王封号。张恩丁溪若实为主谋,待刑部定罪后关押。张恩本是掌印大太监,除了年前缩减的二十四内府衙门,还有负责京城百官监察的大内厂,因参与诬陷之事一并撤消。自此,中唐建国以来,内宦外官并驾齐驱权柄各半的局面被打破,宫内太监除了身从奴役,服侍宫廷,再无任何实权。

    林殷罢了朝,亲自去宗人府接林见秋,却见看守的官员几步奔来,道:“皇上,安王已经走了。”林殷一凛,道:“走了?什么时候?”官员道:“诏谕一下来就走了,还说若是皇上亲自来,就令微臣告诉皇上,他出去散散心,这里太憋闷。”

    林殷蹙眉沉吟了一阵,转头对张贵道:“传朕的旨意,命安王林湛兼钦差大臣,代朕巡视地方事务,如朕亲临,有先斩后奏之权,任何地方官员不得妄加干涉。令翰林学士草诏吧。”

    宫门外,大雪一连下了数日,好不容易止住,太阳冒出头来。连阳光都是懒洋洋地无甚力度,映着地上皑皑的白雪,倒也通亮耀眼。

    林见秋骑着“藏夜”,得胜钩上挂着银枪,星一般的双眸默默地遥望那巍峨庄严的禁城。一团雪花自树上震落,被风吹散了,扑打在林见秋胸前。他长吸口气,拨转马头,扬鞭纵马,直奔南去。

    宫门内,林殷对候在一旁的欧得海道:“派五十个侍卫,日夜守护安王,吃穿用度,待人接物,事无巨细,一律写密折上报。”张贵道:“用不用暗中保护?”林殷摇头,道:“不必,朕就是要让他知道。”欧得海见皇帝无话,躬身下去布置。

    林殷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划过铺在龙案上的《御辇图》。至南、至北、至东、至西,这个天下都是我的,平安,你又能跑去哪里?

    82 作者的话(略)

    83 云万叠、寸心远

    伪造罪证诬陷亲王,这罪名着实不小,林殷却不想就此放过张恩丁溪若二人。不过数日便有人奏本呈上,状告丁溪若修建德源殿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去大内厂搜查的人又发现密室中张恩与外官勾结,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的密信……林殷撒下一年多的网,终于全部收拢而起。

    升殿议事之时,刑部侍郎孙予全向皇帝禀告结案事宜。皇帝登基之初,便有言在先,要施仁政罢酷吏。这是平泰年第一场大案,几个参与断案的官员聚头商议,既要维护法纪,又怕扰了皇帝以宽为政的大局,费了番心思。将张恩定为腰斩,丁溪若定为斩立决。

    这已经定得重了,众官员本意是给皇帝加恩的余地,比如改为斩立决和斩监侯,这样可显皇帝仁慈之心,正与皇帝所施德政相符。

    林殷默默听了禀报,一时没有说话,站起身来,在龙案后来回踱了几步。众官员目不转睛地盯着皇帝,看他抬起头来,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张恩是先帝身旁旧人,服侍先帝二十余年,说起来,朕还是他看着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林殷不胜唏嘘,语气似乎有些哽咽。

    他顿了顿,慢慢扫视下面鹄立的臣子,声音不徐不疾:“可也正因如此,更让朕伤心。先帝待他如何?朕待他如何?若他有半点良心,自该更加恪己守德、忠心恭侍。可他呢?恃宠而骄,罔顾法纪,诋毁先帝名声。他是个什么?不过是宫里阉人,一个奴才,勾结外臣干涉朝局,卖官鬻爵收受贿赂,仗着些许皇帝恩德,居然作威作福,欺上瞒下!”

    林殷冷冷的目光扫过众官员,看着他们一个个低下头去:“朕以宽为政乃是顺民心应天意、固邦宁家,有些人就势起了龌龊心思,以为朕是沽名钓誉懦弱可欺之主。今天朕告诉你们,施仁政并不等于姑息养奸,罢酷吏不是给你们机会以法施恩叼买人心!”

    听了这话,几个主审官站不住,个个跪了下来,冷汗涔涔。林殷面无表情,声音并不高亢,甚至可以说得上平缓,但却字字刺肝诛心:“朕早听说,很多官员居然拜这个阉人为义父,甚至建造生祠,年节进贡。地方官员和这里诸位只怕人数不少吧?你们也是自幼秉承庭训、熟读经史之人,礼义廉耻四个字还没忘吧?怎么就能做出此等不顾脸面,寡廉鲜耻之事?你们扪心自问,若是忠心报君,实心为公,尽心做事,如何需要如此讨好一个阉奴?!”

    众官员尽皆跪下叩头,战战兢兢地道:“皇上。”林殷做太子便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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