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舍五入相当于他们俩已经和好啦。
    宋锐走在旁边。温宛仗着他没有看自己,一路咬唇笑,低头笑,眯眼笑。嘴角它自己就翘起来笑。
    路上他们遇到了几天不见的阿飞。
    阿飞主动打了招呼,不光如此,打完招呼还主动朝两人凑近过来。温宛还挺意外,觉得他今天真热情。
    “哥,宋锐。”
    温宛答应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有察觉到阿飞这小子今天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比平时长了。
    还在看。温宛只好出声问他:“怎么了吗?”
    来自温宛旁边的人的死亡射线已经扫射过来。阿飞赶紧缩回脖子:“没事没事。”他火速转移了话题:“宋锐,现在走吗?”
    温宛停下脚步。
    他停在后面,走在前头的两个人转头看温宛。阿飞疑惑地问:“怎么了哥,宋锐没跟你说?”说完他自己都反应过来了,宋锐要怎么说?
    而温宛一头雾水。说什么?说了吗?他回忆起来,不过是他问宋锐要不要来,宋锐点头,就这样而已了。温宛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好一会,茫然地问:“……说什么?”
    难怪阿飞今天会突然自己出现,原来人家就是在这里等宋锐的。宋锐也只是单纯地有事要来。
    没人骗他。只是他自己不知道在期待什么而已。
    宋锐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的亮光一点点熄灭下去。他今晚明明在来这之前都是笑着的,但他的笑容好像到此为止了。
    宋锐光是看着,他突然变得烦躁。
    心里扎了一根刺。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到底是哪里不对,他没想要这样的。
    单纯的阿飞还在热心解答疑惑:“就是二哥今天要找宋锐的事啊,宋锐这会得和我去一趟。”
    温宛:“哦,这样啊。”犹豫一秒,又问他:“能问一下是什么事情吗?”
    宋锐烦躁是烦躁着的,但是人已经靠近了温宛身边。
    阿飞珍惜生命地看一眼旁边的宋锐,见他没空关注自己,于是用了种委婉的说法:“没什么事啦……哥你也知道他太久没上台了嘛,二哥就是叫他过去问一问。”
    连阿飞都看出了温宛的状态和平时似乎不一样。即使如此,这位哥下一步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快:“宋锐不去。我跟你去。”
    他没有考虑地就站出来挡在宋锐面前了。
    他总是这样。人长得不强壮,看起来比宋锐矮还比宋锐弱,说起话来温温和和的,对人也仿佛没有脾气,但遇到事情总是能第一时间自己护崽子一样地出来挡在宋锐面前。
    阿飞一愣,连忙挥手:“哥,不是,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啊,您不用去的,真的。”
    宋锐把自己莫名其妙的坚持忘在脑后了,他想拉过温宛的手,被温宛抢先了一步。他以为宋锐要反对,那只手抬起来按在了宋锐肩膀上。
    “你别去,听话,”温宛说着,声音坚定又一如既往的温和:“你现在的手还没好,不适合去。我去和他谈就好了。”
    宋锐当然不同意。
    “只是去谈谈而已,”温宛还记得宋锐对他的态度,生怕现在自己的话对宋锐来说已经不管用了,语调放低,话里就差带上了祈求:“你别不听话,好不好?”
    那根刺没能拔掉,就这么留在那块血肉里,那处地方就一直难受着,等着和伤口一起发炎。
    他竟然没有勇气拒绝这时候的温宛。
    他再也不想再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失望的情绪了。他既不甘心,但又觉得肯定是自己做错了。
    肯定是他做错了,他的月亮才会用那种语气跟他说话,小心翼翼地问他“好不好”。
    温宛趁热打铁,转头对阿飞说:“你带路吧。”
    阿飞欲哭无泪。完了,虽然不懂怎么回事,但是他要被二哥揍了吧?会被揍的吧?
    ……
    阿飞带了一个货不对板的温宛,走在去找二哥的路上。
    他们来到这个地下赌场的首层,一间像是那种老厂房才有的办公室的房间里。温宛也是第一次知道这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门一打开,一股臭烘烘的人味扑面而来。里面只有一个带着金链的男人坐在皮椅上,正在叼着烟点钱。他背后的墙面上一扇开得很宽的窗,如果窗帘不放下来,应该是能直接从这里俯瞰到下面的赛台。
    温宛才发现这个人还讲着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里在说什么,被称作老二的人脸色难看地连续爆了几句粗口:“……让那个白眼狼要滚赶紧滚蛋,老子这里多一分钱都没有!”
    他抬头看了门口的两人一眼,挂断电话,眼神森冷。
    阿飞想躲在温宛后面来着,但被二哥的视线扫到,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出来了。他陪着笑:“二哥,人带到了。”
    老二没开口,压迫性的眼神一直盯在他身上看了一会,看得阿飞都要冒汗了,才缓缓转到温宛脸上。
    “说吧,想干什么?”他钱也不数了,人往靠背上一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温宛:“也跟那白眼狼一样,贪得无厌,要来我这里分宋锐的一杯羹?”
    温宛想了想,认为“白眼狼”可能是刚才电话里的那位。他运气不佳,来的刚好不是时候,“二哥”正在气头上。
    老二重新点了根烟。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弟弟,你以为宋锐在我这里就光是摇钱树?我可没少往他身上怼钱。”
    “他帮我镇了这么久的场子,几天不在而已,你刚才也听到了,傻逼吗,下面那群犊子都有胆子造反了。一个两个都把老子当大头,你想把人挖过去……”
    他后面的话被一阵砰砰的粗暴敲门声直接打断了。
    老二“啧”了一声。话音未落,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没反应过来,那扇老旧的木门就被直接踹开了。
    外面站了一群人。
    如果是一群人还好,这是一群或赤膊或带上家伙的人,一眼望去就知道摊上大事了。
    老二腾地站了起来。双方的气势剑拔弩张,只不过他们这边只有可怜的三个人,对面是一群人而已。
    温宛叹了声气,也不知道无辜的自己怎么就碰上这事了。
    从走进房间之后,他本来想礼貌地等老二把气撒完的,自己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全程都很被动。但是现在看样子,一场恶战是避免不了了。
    温宛转过头,问一边两腿战战的阿飞:“你上吗?”
    阿飞的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流下来了:“哥啊……”
    现在是双方打架开场前例行的骂架时间。温宛一边挽袖子,一边再次叹了口气,苦恼这一身又得弄脏了。他还有心情安慰阿飞:“没事。不上也没关系。”
    他心里其实也没底。但在这里混了这么久,温宛已经能够适应这里的规则了。
    他的语气依然是那种令人安心的温和:“那我上了。”
    第44章
    阿飞耳边嗡嗡作响,眼前视野模糊,全是眼里的热泪给糊的。即使看不清晰他也知道面前发生了什么,一群彪形大汉组成的人墙把他们三人堵死在了这个小房间里。
    面前那群人闹哄哄的,而他死路一条。他不确定自己的双腿有没有在抖。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想他当年十八岁跟着人出来混社会,靠着一身溜须拍马的功夫,名堂没混出来,到底也是没起什么大风大浪。谁知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温宛的身影越过他的那一刻,阿飞整个人神思不属的,纯粹是被吓狠了。
    他见过那些人。被打残打死的都有,打得不成人样的更有,浑身上下血呼啦的皮肉翻出来,一只手还是一条腿晃晃荡荡地挂在关节上……
    阿飞没能想完,他肚子上不知道被谁狠劲踹了一脚,瞬间眼泪口水都给踹出来了。他哭着,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完了,他的肋骨断了。
    他眼冒金星,后背似乎撞上了墙。看不见,连带着混乱的声音也听不清楚,也不知道那两位哥被揍到什么程度了。
    反正他应该是又被踹了。到处都是拳打脚踢,到处都有人揍他,阿飞如同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踹去,最后他滚到一个桌子边。模糊地看见那张桌子,那一刻他眼前仿佛出现了生命的曙光。
    阿飞连滚带爬地把自己塞进了桌子下面。一躲进里面他就死也不肯出来了。身体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哆嗦,耳边嗡鸣。
    他感觉自己脸上是流血了,哇凉的一片,但他不敢摸也不敢动,死死缩在那张桌子下面把身体维持成一个球的姿势。
    外面的炮火纷飞。他浑浑噩噩的,想晕过去又不敢晕,腿再麻也不敢动,在桌底下躲了得是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哆哆嗦嗦地想,怎么还没结束。
    被一只手从桌底下把整个人猛地拽出来的时候,阿飞人还是晕乎乎的。是结束了吗?
    他忽而对上一双猩红暴戾的眼睛。
    那一幕像是惊悚片的镜头一样。阿飞浑身上下抖得像筛子。
    他猛然意识过来那是疯狗的眼睛。正是因为是疯狗才这么恐怖。
    阿飞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尖叫了起来。面前的宋锐简直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一样,血盆大口正对着他,也不说一句话,浑身上下散发骇人气场,下一秒随时要把他生吞活剥。
    外面激烈的鏖战已经结了。小房间里如同飓风过境一样满地狼藉,滚在地上的动不了人有,被砸烂的东西有,七零八落的牙齿和血点子都有。
    头上破了个窟窿的老二费劲巴拉地倚坐在墙边打电话,一只眼睛被猩红的血糊了,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们这边一眼。
    宋锐不管这些。是阿飞把人带过来的,人呢?!
    瘫软的阿飞从刚才被粗暴地拽起来,现在又被强横地一顿晃。晃得他眼冒金星,头昏脑涨,如登极乐。
    在场唯一还有清醒意识的老二坐在墙边,看人都快被弄死了,张口想劝,也因为实在没再有多余气力阻止,只得喘着粗气看向他们。
    他吗的,他现在可没空再收拾一次烂摊子。
    老二心知现在最好给宋锐来一针才是上策,只是他这会也自身难保,有心无力。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连挣扎在死线的阿飞听到这个声音也被刺激得短暂地清醒了一下。他一团浆糊的脑瓜子依稀还能记得,这个声音——
    是救星的声音。
    “宋锐?”
    乌烟瘴气的一个地方,但是这个声音如同拨开云霾的一束清澈月光,里面清晰可辨的温和情绪,仿佛有穿透力一般地直击心脏而来。
    宋锐的身体却只能僵立在原地,动不了。他仿佛是很用力地转动脑袋,看到了正站在门边的一个温宛。
    除了那个人,一切都不在他眼睛里。
    温宛的人好好的站在门口,和半死不活的阿飞不一样,他的人现在看起来还好好的,没有血也没有能看见的伤,还能跟他如常地说话。
    “你在这啊。”
    宋锐听见了这一句,又像是没听见。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温宛,状态看起来太不正常了。像是刚从溺亡的边缘爬起来的人一样,湿淋淋冷冰冰的一身水,心脏一下子还适应不了这种能自由呼吸的感觉。
    宋锐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动不了,虽然深知自己现在的模样狼狈,眼神却还死死地盯着他一个人看。
    没人知道,当宋锐上来看到这里瘫死一地的人之后有多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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