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尊贵的王妃可不能像家中才一岁的小千金一样,扒拉着男人的衣角哭得涕泪横流,抽噎得饭都吃不下。
    她面上还是镇定,甚至有心思帮着戚游收拾了两件衣服。
    戚游坐在灯下,就见她兀自忙碌了好一阵,就是不愿意坐到自己跟前。
    他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说,但似乎又不需要说。
    终于,他开口道:“这一次……顺利的话,应当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回来了。
    “戎族的事情已了,到时候,我跟皇上讨个恩典,我们一家,回北安去住。
    “辽州的水土不养人,回到北安,你们都能好好休养。”
    曹觅垂着眸子不回应。
    她把戚游这几句话在心间反复琢磨了几遍,终于问到:“如果……不顺利呢?”
    戚游的拳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攥起。
    他道:“不会的。
    “祝炎入中原才多久,他没有时间经营太多,根基极浅,无法敌我。”
    “可是他背后有皇上。”曹觅朝他看了过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戚游,我就问你……不管皇帝是真心要为难你,还是被胁迫,如果你到了京城,他们要你卸甲就缚,甚至,甚至当场就要提你的人头去殿上,你要怎么办?”
    “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戚游看着曹觅,无奈地摇摇头。
    “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朝堂之事,说的话可能令你啼笑了。”曹觅气极,直接将一件收拾到一半的披风丢开,怒道:“可我就问问你,历朝历代到了动荡之时,发生的事情,哪一件遵循了礼仪法度?又有哪一件,不是骇人听闻?”
    戚游连忙上前,将她拥入了怀中。
    他轻拍着曹觅的后背,安抚道:“我知道你心中忧虑。
    “此去若是顺利,一切都好说。若是不顺利,我也不至于愚忠待毙。
    “你放心吧,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回到辽州,据地而守。真要到这地步,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曹觅透过眼中蒙蒙的泪光,看了他许久。
    半晌,她点了点头:“嗯。”
    平静下来后,王妃往屋中一个带锁的盒子中,取出了一个锦囊。
    戚游有些诧异:“这是什么?”
    曹觅有些不好意思别开了脸。
    她咳了咳,解释道:“这锦囊里面藏着我写下的一张字条……我想了许久,你把它带上,如果此去真的遇到难以抉择的生死问题,可以将它拆开察看。”
    这种桥段曹觅只在古装剧中见过,但是这个时代本就是古代,戚游这些人似乎也挺吃这一套的。
    所以她这才效仿着,搞出了这么个东西。
    戚游了然地点点头,将东西接过。
    当着曹觅的面,他将锦囊送入怀中,贴身藏好:“王妃放心,本王一定好生保管这东西。”
    见他态度认真,曹觅便也送了一口气。
    两日后,戚游按照计划,领兵出发。
    他们一家离开锦州已经有好几年,曹觅记忆中关于京城的记忆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她不知道戚游这一去会面临什么,只能在心中聊胜于无地做些祈祷。
    已经定下大名的小戚昕同她一起目送戚游离去,突然开口问道:“爹爹,回来?”
    曹觅听懂了她的意思,想了想回应道:“嗯,等到冬雪落下又融化,戚昕最爱的玉兰花再开的时候,爹爹就回来了。”
    戚昕掐着小胖手算了一阵,突然道:“好久哦!”
    “不久。”曹觅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模仿着她的语气说了一句。
    戚昕便嘟了嘟嘴。
    她道:“不要,花,要,爹爹,好不好?”
    “那可不行!”曹觅佯装为难地看着她。
    见她的脸又垮了下来,曹觅便笑着道:“花花和爹爹,我们戚昕都会有的。”
    小戚昕这才抬起头来,拍了一下手道:“好嘞!”
    安抚完自家小千金,曹觅望着已经变得无比渺小的队伍,叹了一口气,在婢女的服侍下带着四个孩子走下城墙,回到了内城。
    但事实上,出乎她预料的是,她这段时间忧虑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戚游的预感其实非常准确——他没有时间了。
    他带领的人还未到康城,就收到戚一从京中传来的消息。
    看到了戚一查出来的蛛丝马迹之后,戚游冷笑一声,干脆停下了急行军。
    他带着人回到康城,便回王府住了下来,不再往南,反而着手处理起城中的各项事务,不仅将之前遗留下来的辽州内务解决了,更是暗中控制住了李公公这个不稳定因素。
    接着,他又等了两天,果然等来了戚一信中说的,朝廷的传令队伍。
    领头的人是个生面孔,但他一开口,戚游就从他的口音分辨出来——他是西南边的人。
    很显然,这是祝炎的手下。
    他对北安王居然会出现在康城也十足惊诧,但这倒反而方便了他办事。
    众人按着礼制,声势浩大地摆出象征天子威严的架势。
    戚游着王服,戴冠冕,配印玺,当着所有人的面屈膝下跪。
    案台上青烟袅袅而上,四下静默得连风都不见了踪迹。
    声音尖细的太监捏着嗓子宣了旨。
    圣旨上字字珠玑,直指北安王勾结戎族王庭,谎报战况。
    证据确凿,其罪当诛。
    太监旁边的侍从适时端上一樽毒酒,这是圣上看在血亲的面子上,给北安王最后的尊严。
    死刑需要立即执行,但是行刑地点却从露天转移到了室内。
    太监们按照本朝赐死皇亲的规矩,将北安王和鸩酒单独留在屋中,却带着人将四周牢牢把守起来。
    王府内外一片静默,管家配合着朝廷来人的安排,将王府侍卫和下人都带到了院外,并关上院门。
    此时,朝廷来使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君王,而他们,是罪臣之仆。
    屋中,戚游一动不动,沉默地看着那杯毒酒。
    守在窗边的太监能看到他的状态,只要北安王不饮酒,他们就会每隔一段时间吟唱一曲特殊的歌谣,意在催促。
    一刻钟过来,戚游终于有了动作。
    他伸手入怀中,将曹觅临走前送他的那个锦囊取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征战天下跟打戎族一样,是不会详写的,后面再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正文就会完结了。
    你们有想看的番外吗?可以在评论说一下,我看情况写吧。
    目前我自己确定要写的番外只有一篇——戚安的成长与恋情。
    开文有三个多月了,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第138章
    打开锦囊之前,戚游停顿了一下。
    说起来,现在这个情况于他而言,其实远远不到“难以抉择的生死问题”这种程度。
    赐死的命令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直接,但并非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他心中,其实早有答案。
    但思索一阵,戚游还是决定按照心意,继续解开锦囊上的系带。
    他无比肯定,在这个时候,他强烈渴望得到自家王妃的陪伴与支持。
    而显然,王妃如今身在拒戎,只能让这个小小的锦囊,暂时替代一下了。
    他忽略掉耳边越来越急的催促歌谣,迤迤然打开了纸条。
    纸条上寥寥几语,他一眼就看完了。
    呆愣了几秒,戚游回过神来,取来屋中的火折子,将纸条点燃。
    烈焰很快吻上那片白纸黑墨,以为摧毁一切能令自己永垂不朽。但当纸张燃烧殆尽,它也一同化为灰沫。
    戚游没有再犹豫,他来到桌边,端起那杯鸩酒。
    房屋外几十双眼睛都紧张地盯了过来,就等着他劝了最后的体面。
    但北安王轻笑一声,抬手一扬,直接将酒樽掷到了墙上。
    “砰”地一声,不仅是酒樽落地,亦是屋外祝炎下属闯进来时发出的声响。
    “北安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瞪着眼,指着洒了一地的鸩酒,“你这是想要抗旨吗?”
    但他根本没时间等待戚游的回应,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原本等到院外的管家,已经带着亲兵们冲了进来。
    戚六当先破窗而入,不用戚游亲自动手,直接以膝抵背,死死压制住了这个胆敢冒犯自己主子的来使。
    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情况已经被控制住。
    管家送来一条干净的湿帕子:“王爷。”
    戚游将帕子接过,擦了擦自己方才被鸩酒洒上的几根手指。
    他提步向外,管家亦紧随在后,边跟边汇报:“朝廷来使一行五十二人,王府已经全部缉拿。属下会派人加紧拷问,找出污蔑……”
    “不用了。”戚游将帕子还回管家手中。
    在管家疑惑的眼神中,他淡淡吩咐道:“直接都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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