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不由一番讶异——

    此人不是沈子叙么?!

    她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许久未见,他竟是成了一个傻子。

    “子叙……?”她唤道。

    沈子叙垂眸,也不知是在看着地下什么,似是未有听闻她所说的话一般。

    “我是阿柳啊,子叙,你可还记得我?”

    沈子叙仍旧不答。

    对了……他是个傻子,已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又怎会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呢?

    阿柳不知为何竟是想要落泪,她举起衣袖,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她将沈子叙带至房中,让他坐于榻边:“子叙,等我回来,我去替你买件衣裳。”语罢,转身离去,却仍是有些不安心。

    阿柳每走一步,便越发担心,她害怕回到家中,沈子叙又不知去了何处。想不到兜兜转转如此多年,再次相遇之时,沈子叙竟是成了傻子,她不知沈子叙究竟受了多少苦,又究竟为何会成了一个傻子,她不知他这些年来所遇之事,也不知他为何又会回来了长安。

    待到阿柳回家,沈子叙也未有不见,只安安静静地坐于榻边,那双昔日里漂亮清明的眸子,而今惟有痴傻懵懂,阿柳不禁一叹,只叹句世事无常。她为他换上了冬装,料子虽是下等的,可倒也保暖得很。

    “子叙,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阿柳的弟弟。”阿柳轻拍沈子叙的肩,莞尔轻道。

    他与她本就没有了亲人。

    夜时小雪纷飞伴雨下,气候犹是寒冷,沈子叙裹着被褥躺于榻上直在咳嗽,他额间的那道伤口未愈,看去淤青红肿还渗着血丝,只是他却不觉一丝疼痛。他呆呆地看着窗外小雪纷飞,寒风一拂,小雪犹如蝴蝶飘落一般美好。

    ……

    又一年冬。

    宁叙君王自京城下长安,说是微服私访,于旁还跟着几个侍卫,宁封看着四周已然陌生的景色,不禁觉恍若隔世。一路无言而行,竟是走到了昔日沈府所在之处,昔日繁华的街道,而今竟是一派苍凉。

    “子叙……”宁封不禁轻叹,随之摇了摇脑袋,自己始终还是放不下他啊……

    行了一会儿,便觉有些累了,宁封寻了一处茶馆坐下歇脚,正当他端起清茶准备要饮下时,却瞧见了于对面有一长相极似沈子叙之人,那人神情痴傻,由着一个女子牵着坐下。那女子时而为他整理衣裳,甚是亲密。

    待到小二上来了点心,宁封便赶忙叫住了他:“哎,你可认识那人?”说着,便让身旁的侍卫取来一锭银子递给小二。

    小二接过银子,脸上的笑意更为深:“也听那姑娘也提过,这二人是姐弟,却非是亲生。一个姓柳,一个姓沈,姓沈的是个傻子,也惟有柳姑娘不嫌,当他作亲生弟弟一般……”

    宁封闻言,而后颔首:“倒也是个可怜之人。”语罢,抬眸看向了对面之人,他本以为今生不会再逢,怎料终是敌不过一个缘字。

    这世间之事啊,果真难料也果真无常,纵使已过几段春秋纵使岁月已然渐晚,到底还是敌不过天意敌不过缘之一字。

    子叙,他的子叙……

    被盯着的那人也似有所觉一般,忽的回首,恰好与宁封相视,容貌无差,不过已有岁月所留下的几分沧桑,刹那一瞥惊鸿,宁封心中一动,却醒觉自己原来对他尚存有情……

    茶已渐凉,他却已无心饮茶。

    待看到那人起身欲走,他便也赶忙起身,身旁的几个侍卫也随着他起了身。阿柳牵着沈子叙的手,莞尔同行,沈子叙身子依旧瘦弱,他一直咳嗽未断,也时而会呛出血来,阿柳也找过大夫来看,便连大夫也不知病因何由。

    宁封带着几个侍卫就这般鬼使神差地悄然跟上,便连身旁的那几个侍卫也觉有些莫名其妙。

    ?

    ☆、第三十章 结局

    ?  直到一道巷中,阿柳恍然止了步子,她总觉后面似有人跟随,不禁回首望去,竟见到了尚未及得躲避起来的宁封。阿柳一怔,竟觉此人眉目甚为熟悉,可她却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何地曾见过此人了。

    宁封看着沈子叙,见他也愣愣地看着自己,以往总爱着一袭青莲色衣的他,而今却换做了一袭粗布黑衣,他似是有些害怕宁封,甫一回神过来,便赶忙躲在了阿柳的身后。

    “你是何人?”阿柳带着沈子叙退了一步,“为何跟着我们?!”

    “放肆!”身旁的几个侍卫听闻阿柳如此不善口气,不禁拔剑出鞘喝道。

    宁封拂袖阻拦,只摇了摇脑袋,而后却没有回答阿柳所问的,只举起衣袖,向着沈子叙挥了挥衣袖:“子叙,你过来。”口气甚是温柔,他自己也想不到,纵使已过如此之久了,自己始终还是舍不得放不开。

    人这一生终有一种执念,不论是人或是事。烟雨逐云,旧事渐凉,再次相逢于长安,却是一日十二月小雪纷飞。

    沈子叙眨了眨眼,看了宁封半晌,也未有任何动作,宁封上前一步,阿柳便带着沈子叙退后一步,直至深巷尽头。沈子叙后背抵着冰凉白壁,呆愣愣地盯着宁封,却不敢踏前一步。

    阿柳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宁封,良久方才想起在不知许久的昔日里,曾经见过他。一袭墨蓝华服,唇角微翘总带着一抹笑意,她依稀记得那是沈子叙的弟弟。

    阿柳双眉渐渐舒展开来,“你……你可是子叙的弟弟?”她其实也不能确定,她与宁封不过一面之缘罢了,至于那人的眉目,也依稀记得一点。

    宁封闻言,而后颔首,但见他看着沈子叙的眸中哀伤愈浓,阿柳在他颔首确实之后,不禁暗松口气,随之莞尔将沈子叙轻拉出来,“你们兄弟二人终是团聚了,你要知道,子叙没了亲人没了妻儿,他现在只有你与我了。”阿柳轻轻握了握沈子叙的手,眉眼弯弯。

    “嗯。”宁封颔首,欲要上前将沈子叙抱入怀中,怎料双臂未伸,沈子叙便已将他推开,见他直摇着脑袋,宁封心下泛起微微的酸涩。

    步步逼近,直至他无路可逃,宁封抱着他,埋首于他的脖颈间,“子叙……我想你……真的想你……”声音已染哭腔,带着几分轻颤,“我错了……从一开始我便错了,什么君临天下,什么江山万里,我统统不要,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回来我的身边,让我带你看尽万里河山,世间繁华,好不好?”

    他到底也忘了,昔日他予沈子叙的那杯酒中,掺下的是令人痴傻的药粉。

    沈子叙早已成了傻子,又怎会听得懂他此番言语?但见沈子叙莞尔一笑,随之轻扯宁封一缕青丝,只大笑称:“好玩儿!”

    他宁愿回到昔日那段温暖无知的岁月里,他宁愿将江山拱手让人,宁愿成一介布衣,只宁愿与子叙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

    只叹时光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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