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魔对峙,各方高手严阵以待,结果双方带头人竟是坐在茶馆之中比骰子,围观的修士当即就懵了,见周围百姓竟还见怪不怪跟着他们一起下注,只能拉住那庄家满脸疑惑道:“这正魔两道什么情况啊?怎么还摇上骰子了?”
    庄家行走江湖对这种情形是见多了,见他这一头雾水的模样就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当即笑着回了起来,“大兄弟你是刚出关吧。正魔早已停战,如今争夺灵脉都是相约比试,什么琴棋书画裁衣做饭都比了一遭,为了赢一把每天变着花样去找对手不擅长的领域,这不,魔教连赌桌都给搬上来了。”
    初时大家比的东西还挺正经,都是约了地方彼此切磋,直到风十七某日突发奇想,眼见魔修势强,居然拉着寸劫比女装孰美,坚持冷酷魔修形象的左护法看着那堆粉红衣裳终是含恨败退,从那之后,修士们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各种稀奇古怪的比试层出不穷,叫老百姓看得是目不暇接,不得不承认还是你们修士会玩。
    当然,不论斗得多厉害,天下再没有男修敢去挑战天道盟盟主,毕竟这厮不止敢穿女装,他还涂胭脂甚至戴假胸。更气人的是,此人上了妆还真是个倾国倾城的英气美人,甚至让不少女修都自惭形秽。
    精怪没有什么性别的概念,天子还是天女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化形选择,邻安君仗着这不是自己的脸自然豪放大胆。以女装名扬天下,他大哥敢吗?任长安天子占了多久天下第一的位置,最后还是他更胜一筹啊!
    付红叶敢不敢尤姜不知道,但他相信若是让这精怪继续玩下去,正牌风十七早晚得掀了棺材板。
    “我只是闭了个关,江湖就这样不正经了?”
    此等变化着实惊呆了刚出关的修士,坐庄的大哥理解他的心情,很是亲切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你醒了?该补课啦。”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独活与秋月白已开始新一局比试,围观百姓中就有人好奇地问:“林掌柜,你看这一把魔教能不能翻盘啊?”
    对此,庄家很自信地摇了摇头,“还用看吗,运气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没得比,来来,挂天道盟旗子。”
    果然,他话音未落结果已出,秋月白一发豹子直接完胜,独活咬牙切齿发誓定要配出逆天改命之药方,满脸都是小黑手的悲伤。看得庄家又是摇头叹息,连忙招呼了手下迎接新城主,“看吧,手红手黑都是命啊。今年临江城归苍天府管,他们可都是爱买丝绸香料的大户人家,把囤的货安排上,涨价,一字记之曰——宰!”
    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喜笑颜开,连忙摘了商铺上挂的魔教旗子,就这样归属于天道盟势力,随便得好像换一个城主只是换了件装饰一般。闭关修士看着这场景只觉自己是在做梦,待看见庄家别在腰上的金算盘,这才惊觉此人姓林,又以算盘为武器,莫不是万宝堂大当家?天道盟和魔教争领地,这十席之一的正道高手不去帮忙就算了居然还在城里开盘做赌局?他甚至带着百姓宰一把自己同道?天道盟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他是不是该考虑投身魔道了?
    林暄可不知自己劝退了一个向往正道的大好青年,收完银子便开了新盘继续做庄,招呼着众人便叫道:“来来,下一战天道盟必攻江陵,魔教定是派上左护法找回场子,济世菩萨再战漠北小毒物,买定离手,大家来发财啊!”
    秋月白万万没想到自己兢兢业业带着茗川百姓研究种植灵材之法,最后竟是以赌圣之称名扬天下,因跟着他下注一定稳赢而被万千赌徒所膜拜,并得了个济世菩萨的名号。茗川更有民谣云,“菩萨抬一手,今晚就发达。”人间际遇也真是令人惊叹不已。
    这百年来风十七是把江湖折腾得鸡飞狗跳,老人们回忆起当初还有付红叶镇着这只泼猴时的清修日子,各个只叹当时不知珍惜,最后只能著书立传怀念着江湖上最后一个正经严肃的正道魁首,其风潮甚至胜过了大家给何欢挂悬赏的热情。
    这些书尤姜嘴上嫌弃着,实际上本本都收来读了一番,看着修士们换着花样去夸那个离去已久的人,就好像他还在江湖某处继续行侠仗义,再过几日便会自萧萧落叶中安然返回,倚在门前就如过去一般轻言浅笑,道一声近日可好。
    与牧北尘的那一战让修士真正见识到了精怪的力量,他们重拾了对天地的敬畏之心,终于放弃了猎杀精怪的野心。百年过去,天下渐渐安稳了下来,盟主风十七和魔教左右护法取代昔日的玄门掌门魔教教主成为了茶楼酒肆的热门话题,尤姜也很少再出现于江湖逸闻之中。
    付红叶离去前将雨君托付给了邻安君,如今不灭天子随牧北绝去了天魔境,星摇泉灵域便赠给了雨君疗养,有了这只精怪作为泉眼,漠北灵气渐渐复苏。魔教与其达成契约,魔修负责保卫星摇泉不被旁人占领,雨君则是每年分出三成琉璃仙茗供魔教使用,彼此达成合作,也就安定了下来。
    寸劫和独活都长大了,尤姜终于清闲了起来,攻下长安后便搬去了枫林中闭关修行。也不知是从哪天开始,那尘封于书柜的笔又被他拾了起来,起了兴致便会画上几笔。散落的画中有他一路上所见的风景,也有近些年日新月异的江湖众象,偶尔还有几张让人面红耳赤的春厢情史,唯一相同的是不论到了何处,画中总有一名白衣青年,或抱剑观花,或游历江湖,付红叶虽是沉睡,却在画中陪伴着尤姜走遍了大美江湖。
    姜奉之成名之作是秋叶,如今新作仍是在画红叶,这些被称作《红叶图》的作品也曾有几件流落江湖,一经展示就惊动了画坛各路圣手。这些画没有落款没有注释,仿佛都是信手涂鸦之作,各种笔法却是处处绝妙,有人认出了这是少年画圣的手笔,重金聘请天下修士向其求画,最后仍是无一人发现其踪迹。对此,远在海外的喜丧神也有一番评价,“姜奉之的画虽是精妙绝伦,单绘景致的意境终显单薄,只属炫技之作的巅峰。如今妙笔未改,落笔之处却是满满的情,形神俱在,方成传世至宝。丹青一道就是这样,情到了,画便活了。”
    少年画圣历经红尘终于出师,尤姜如今却已不在乎名利是非,只是闲坐于庭院之中,看着漫山红遍层林尽染,摇着扇子品着小酒,与无尽秋色共度闲适时光。
    寸劫赶到时,教主正一袭黑衣靠在躺椅上小憩,手边是刚看了半卷的书,以新落的红叶作为书签,偶尔随着轻风被翻过几页,给这寂静深秋添了些许热闹的沙沙声。
    尤姜久不做张扬打扮,那些花里胡俏的披风和各类魔纹都收进了衣柜,如今大多着素衣黑衣,只求简单舒适。如此一来倒是让不少年轻人动了春心,常有修士大胆相邀,当然最后都是被魔教教主一句话断了心思——“打不赢本座的人,凭什么做本座的道侣?”
    对此,寸劫只有一个评价——不愧是教主,就算变成了美人,也可以凭本事断绝姻缘。
    笑谈归笑谈,他们都知道教主在等一个人,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多为教主分担魔教事务,不要让他再为外界纷争烦心。
    如今寸劫也是打起了精神,只如常禀告着前方战事,“教主,独活又输了一块领地,等会儿怎么揍他?”
    他的到来怎能瞒过尤姜,魔教教主抬了抬眼,只懒懒道:“这个臭小子,小小年纪还学上赌博了,取消给他的供奉,送去玄门让无尘子好生教育一番。”
    对于卖了自己同僚兼发小这件事,寸劫很是心安理得,闻言便点头道:“教主放心,下一战我定然胜过秋月白,绝不给他们机会挑战长安。”
    魔教左护法也到了百岁之龄,若不是上面还有个师父,小毒物这个称号早该换一换了。尤姜对他做事很放心,没有多加干涉,只淡淡嘱咐了一句,“不许再比骰子,本座真怕你们把整个魔教都输了去。”
    寸劫对秋月白那可怕的赌运也是叹为观止,闻言便果断道:“那我同他比身法。”
    秋月白的诅咒虽已消散,因腿部经脉萎缩仍是行动不便,这些年还是要依靠轮椅代步慢慢调理。和坐轮椅的修士比身法,这和欺负人有什么区别?
    当然,对于左护法这毫不犹豫欺负人的行为,魔教教主只是很欣慰地攒了一句,“很好,够残忍,不愧是我魔道希望。”
    寸劫禀告了些许消息便返回了魔教,尤姜甩手掌柜做得久了,退隐之心也就油然而生。
    他还记得一切结束的那天,牧北绝带着不灭天子来到自己面前,不习惯与人友好相处的大天魔分明是在告别,还是昂着头道:“小爷要把他带回去还债了,今后大概不会再来人间,你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这态度立刻引起了不灭天子不满,举起骷髅头就砸在大天魔腰上,“狗叛徒,快去找石头把我拼回来,少一块我都不原谅你!”
    牧北绝当然不怕这样的威胁,斜了一眼过去便嚣张道:“怕你啊,你个小矮子跳起来都打不到小爷膝盖!”
    这心魔是真的讨打,不灭天子虽然够不着却是把骷髅当作球直接砸了过去,只愤愤道:“你等着,我把自己拼回来就用成年体踩扁你!”
    尤姜眼看这两只魔又要用骷髅玩起了接球游戏,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被忽略下去只能主动开口道:“走就走吧,难道你还愿意指点本座飞升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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