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沿檐纵横江湖几十年, 穷凶极恶,以前可从没听说这个老怪物还会收徒!
    蓦地,莫风止瞪圆了双眼, 神智仿佛有一瞬间的清醒。
    黄一铭看着他,良久,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你……是阿牛吗?”
    画舫上,他捡回了小乔散落一地的算盘珠,也捡到了一颗漏网之鱼的木佛珠……
    似曾相识的佛珠。
    明察秋毫,什么明察秋毫?
    他穷尽十四年光阴,苦苦追缉血沿檐的下落,又怎知,最后面对的是这样可笑的结果!
    血沿檐早已无声无息地死了,他失散的小弟弟变成了又一个血沿檐!
    还记得八岁那年,他跟着娘亲逃难,一路走南闯北,捡到了小弟弟阿牛。虽然艰难,但娘俩从牙缝里省出一口吃的给他,总算活下来了……
    阿牛机灵又乖巧,七岁都不到,就懂得看人眼色,帮娘亲捡柴禾打下手,什么都肯做。
    没想到快到金陵的时候,他高烧不退,阿牛把掏来的鸟蛋省给他吃,又跟着娘亲去城外采草药……
    从此,两人一去不复返!
    枉他号称什么明察秋毫,太久了,十四年实在是太久了!他连生身娘亲的长相都记不清了,更别说小阿牛。
    到他后来学画时,无论在画纸上描摹多少次,也画不出逝去亲人的音容笑貌……
    因为他记不清了啊。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阿牛眼尾那颗滴泪痣!
    还有娘亲给他们兄弟亲手串起来的佛珠手串……
    “哥、哥救我!”莫风止终于认出了他,向他呼救。
    拼命挣扎之下,居然真的从瓦砾堆里拔出了手臂,手心里紧紧握着一个锦袋——
    那是、定魂珠?
    石桐宇抢上一步。
    莫风止直勾勾看着黄一铭,眼里生出希望的神采:“定、定魂珠……一定能、能救我!”
    梁御风急道:“胡说八道,珠子没这个用途!”
    黄一铭深深凝视着莫风止,缓缓摇头:“我救不了你了……”
    陡然间,所有的希望变成了绝望。
    莫风止急喘,咬牙切齿地咒骂:“为什么都不肯救我!总是这样,你也是,干娘也是!”
    他眼里全是怨毒的戾气:“干娘到底是干娘,我再懂事也不是亲的,遇上危险就丢下我逃了!把我丢给血沿檐那个老怪物!换成你这个亲儿子的话,她肯定不会逃!”
    情绪激动之下,他竟然一口气说完了一大段话。
    黄一铭看着他,眼里露出无以名状的悲哀之色。
    半晌,他轻声道:“那天我娘没逃,就算她逃了,她也回去找你了。因为,她也死在了城外……”
    莫风止眼睛猛地睁大:“不、不可能!”
    黄一铭垂下眼:“官府还留有卷宗,她死在血沿檐手上。因为死伤太多,尸首最后是集中收殓的,我去亲眼看过……只是,没找到你的……当时碎尸太多,我以为你——”
    尸骨不全,连全尸都没有……
    莫风止忽然急剧地喘息起来:“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
    叫声渐渐低了下去,他接近油尽灯枯了。
    最后的最后,他双眼无神,口唇翕动,吐出破碎的呻'吟:“救我……苗苗、救我……”
    梁御风忍不住怒骂:“你害了苗苗,还有脸叫她救你!”
    莫风止却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神智昏沉中,只能颠三倒四地自言自语:“老怪物!我杀了你,老怪物!”
    黄一铭目光沉痛,忽然道:“先前我查案时,始终不解他为什么要假扮成血沿檐杀南刀客……”
    梁御风奇道:“为什么?”
    黄一铭一字一顿道:“因为苗苗的信。”
    石桐宇猛然抬眼:“什么?!”
    黄一铭缓缓道:“惊蛰前,苗苗还寄过信,至少三封,都被他藏起来了。”
    石桐宇呼吸为之一紧,情不自禁睁大了眼。
    黄一铭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他目不识丁,认不全信上的字,却也没把信扔掉……后来不知怎的,还想找人给他读信……”
    梁御风忽然想起——
    他们和莫风止初次相遇,便是小王爷的照夜玉狮子踩翻了路边的算卦摊子。
    这种在街边混碗饭吃的算命先生,其实什么都做,测字算卦、代人写信,全都做的。可惜小王爷的马踩坏了那封书信,到底没能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后来莫风止阴差阳错被拉入重阳比武的队伍里,他生怕身份泄露,找人读信更加谨慎。
    那一天,他特地打听到一家偏僻冷清的字画铺子,天晚了才敢偷偷摸摸上门,让老掌柜的给他读信。
    没想到,这家铺子却是南刀客为掩人耳目而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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