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月苒住的地方是个还算不错的屋子,出家人本就衣食住行都贫苦,她虽是五公主,入了承耘寺的门到底也是门下的弟子,跟着剃了度穿上那单薄的衣衫,手里常常握着一串檀香木的珠子在屋里打坐。
    他们见到戚月苒的时候,她正从屋里走出来,许是也想见一见父皇是否带了孩子来。
    “五姐。”凤攸宁先瞧见了她,忙过去拉住她的手,只觉一阵冰凉,“五姐,你看我们带了谁来。”
    戚月苒的目光怔怔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太子身旁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她鼻子发酸,眼泪几乎瞬间便夺眶而出。
    “启儿……”
    小孩子起初没认出来母亲,被戚星阑牵着走近了些才忍不住哭着跑了过去。
    “娘、娘亲!”
    瞧着这对母子抱头痛哭,凤攸宁也忍不住眼眶泛了红色。
    如若那时她的母后也能这样抱一抱她便好了……可母后偏偏每次见她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像是不认识她这个人一般。
    父皇的暴毙终是成了母后心中一块抹不去的伤,以至于她再不愿见他们姐弟。
    “宁儿。”戚星阑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可是累了?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罢。”
    她垂眸轻拭了拭眼角的泪,答应道:“好。”
    贤妃留在这边照看着戚月苒和小却尘,戚星阑和凤攸宁则是去了侧殿里稍坐。
    侧殿里只有几副桌椅,角落里坐了个正打坐的女和尚,模样端端正正,若非是这身打扮,应也是个美娇娘。
    有小和尚来给他们倒了两碗热茶,凤攸宁便忍不住小声问他,那边坐着的是谁。
    只见小和尚一脸骄傲,“那是我师父,法号静烟。我师父可厉害了,在这祁京没人算命得能比我师父更准了!”
    听他说得神乎其神,凤攸宁倒真是来了兴致。
    她看了身旁那人一眼,低声道:“殿下想不想找这位静烟师父算一算?”
    她本是想逗那人玩儿,知晓戚星阑从来不信这些,可哪知太子殿下竟是满口答应了。
    两人不好意思直接打扰人家打坐,正发愁着如何开口,便见那静烟师父睁开了眼,灰褐色的眸子直直地望向他们这边。
    太子与太子妃忙起身朝着那人行了一礼,“打扰静烟师父了。”
    静烟笑了笑,起身朝着这边走来,“二位施主既是见了贫僧便是有缘,可要算上一算?”
    凤攸宁正犹豫,便听得戚星阑点头答应:“那便有劳了。”
    寻常的算法需得写下生辰八字或是抽个签,可这静烟师父却是一概不用,只要二人坐在她面前,便能依靠面相推算出两人的天命。
    她那一双灰褐色的眸子甚是漂亮,却看得凤攸宁心中不甚安稳。
    片刻后,只见静烟师父合上眼,指尖轻轻掐算,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凤攸宁本就被她看得心中不安,这会儿更是有些局促。她的指尖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就连后槽牙都咬得死死的。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只是身体自然的反应,就连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过了半晌,见那人复又睁开了眼,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静烟师父,如何?”
    第74章 命数
    静烟师父静默了许久, 只是那双灰褐色眸子里映出凤攸宁的模样,隐隐像是带了层薄雾。
    “太子和太子妃可让老奴好找!”这会儿徐公公快步走了进来, 将原本静谧的气氛打破。
    “静烟师父也在。”他说着朝静烟行了一礼, 这才回过头来同这两位主子讲话,“陛下已准备回宫了,派老奴前来寻太子与太子妃。”
    凤攸宁敛了方才紧张的神色,淡定自若的朝着徐喻成笑了笑, “贤妃娘娘可带着却尘回去了?”
    “还未曾。”徐公公如实回道。
    “本宫与殿下方才便是同贤妃娘娘一起过来,劳烦公公先去回禀父皇,我们稍后便会同贤妃娘娘一起过去。”她面上的笑容温和,心中却依旧是对静烟师父会得出的结论而感到紧张,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指节都泛了白色。
    徐喻成既是跟在皇帝身边, 自是最有眼力见的,这会儿偷偷望了戚星阑一眼,见他点了头, 这才回去向皇帝禀报。
    眼瞧着徐公公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门口,凤攸宁复又抬眼去看一旁的静烟师父。
    眼下老皇帝在催, 他们自然是不敢让一国之君久等的, 等静烟师父详解怕是不能了。
    “静烟师父,本宫就想问一句, 我对佛祖许的那些愿, 可能应验?”
    静烟的唇畔忽的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她朝着凤攸宁和戚星阑行了一礼,“命数不可违, 殿下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她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太子的眉头不由得拧在了一起,还想再问些什么,那静烟师父却已捏着手中的佛珠串子走了。
    “这……”凤攸宁的心头发紧,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宁儿。”戚星阑刚忙扶住她微微晃荡的身子,柔声安慰道,“静烟师父既然说你我吉人自有天相,那便是应得了验,你莫要胡思乱想。”
    这番话并不能缓解半分她的忧虑,她张了张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敢说出来。
    她只是担心静烟那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是在暗示她那三件事一件都成不了……
    命数不可违……到底会是怎样的命数?
    *
    自打那日从承耘寺回宫之后,凤攸宁便整日魂不守舍,晴微每日都要被主子询问数遍崇国那边可有来信。
    如今边境战乱还不曾平息,凤卓允乃一国之君,哪还会有闲心来写什么家书?怕是对付那内忧外患都已是来不及。
    可道理凤攸宁都懂,只是那句“天命不可违”实在是令人安不下心来。
    眼看着到了月中,承国已二次派兵去援助崇国,正好赶上衍国的突袭,损失惨重。
    前几日戚星阑又收到了盛征将军的急报,说是需要调兵至东南,衍国竟然已经开始攻打承国了。
    衍国此番举动实在是令人没有料到,一个崇国还不曾拿下,便又开始急攻承国。
    许是看见他们几次派兵去给崇国援助,觉得这边会疏于防守兵力不足,又或者是崇国那边已有定数……
    太子殿下将濯束叫进了书房,“方才我与沈大人所议之事你不得透露半点给正沅殿,否则提头来见。”
    濯束怔了一下,忙拱手领命,“属下遵命。”
    戚星阑点了点头,便又将潜策叫了进来,“你去派几个身手好的,到东南瞧一瞧,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两人各自领命而去,屋里只剩了太子殿下一个人。
    他抬起手臂撑在桌上,额角隐隐酸胀。
    衍国已经开始攻打承国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凤攸宁知道。他能想到的她亦能想到,前几日就因为静烟师父的一句话惹得她忧心许久,这才刚好了些又闹可不成,动了胎气不说若是上了身子便是得不偿失了。
    只是他到底是这些日子忙得脑子都不灵光了。
    就算凤攸宁不从定晨殿这边知晓边境之事,亦是能从戚月盈那里知道的。
    “殿下,盈公主方才急匆匆的来了东宫,说是来同太子妃聊天解闷儿。”濯束禀报了这么一句便下去了,谁知他前脚才出来,便见主子也急匆匆的赶了出来。
    “殿下,您这……”他赶忙追上去,跟在后面。
    “你怎么不早说!”戚星阑恨恨咬着牙,哪有空理他,脚下的步子生风,一路奔着正沅殿而去。
    濯束跟在后面有些委屈。
    平日里盈公主来了也没见主子这么关心过啊……而且他是瞧着盈公主那急匆匆的模样像是有什么事才想起来禀报一声,若是搁在平时,这些个琐事哪有太子殿下亲自管过?他们也用不着禀报啊……
    越想越不明白,主仆二人却是已然到了正沅殿。
    还没等到进院,便见戚月盈从屋里走了出来,“六弟?你这么着急是来送我的?”
    “长姐。”戚星阑稳了稳气息朝着她行了一礼,“长姐才来便要走了?”
    “恩,母后那儿叫我回去呢,我这才同宁儿说了没几句话。”戚月盈如是说着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的心猛地一沉,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长姐都同宁儿说了些什么?”
    戚月盈不由得拧了拧眉头,“你今日怎地这般奇怪,不会是同宁儿吵架了吧……用不用长姐在中间为你们调解调解?”她说着还伸手比划了几下。
    “没,长姐多心了。”戚星阑僵硬的扯了下唇角,不由得有些尴尬。
    “不同你讲了,回去晚了母后又要发脾气。”戚月盈摆了摆手,朝着院外快步走去,“你进去罢,不许欺负宁儿。”
    戚星阑微微颔首,“长姐慢走。”
    也不知长姐到底同她讲了多少……太子殿下心里没底,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便见晴微已经走了出来。
    “殿下,我们公主请您进殿。”
    看来势必要进去一趟了。戚星阑深呼了口气,这才迈着步子进了大殿。
    自打凤攸宁怀孕之后,殿内便极少燃香,不知为何,不过近日倒是燃了凝神香,像是方才点上,味道淡淡的。
    太子殿下径自进了内殿,便见凤攸宁端坐于榻上,手里捏了把精致的纱扇轻轻摇着。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洒落在她的身上,衬得那一身月白色的裙子越发的亮眼,上面绣的花鸟都像活了一般。
    戚星阑放慢步子走至她面前,淡定自若的勾了勾唇角,“方才长姐可是扰了你午睡了?”
    “殿下来此,怕是并非为了此事吧。”凤攸宁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眸色没了平日里的欢欣,瞧起来倒是冷漠又有些吓人。
    八成是已经知晓了……他的脑筋飞转,思虑着怎么能不惹得她生气。
    太子殿下兀自过去坐在了她身旁,抬手去拉凤攸宁的手。
    恰好她抬手,躲开了他。
    这样便是尴尬了。
    “宁儿……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他试探性的问了这么一句,抬手屏退了屋里的其他人。
    凤攸宁看他一眼,淡淡道:“不知殿下所言是何事。臣妾一个怀着孩子不便出行的女子,能听说些什么呢,又能从哪儿听说呢?”
    她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所以从一开始就打算瞒着,起码得等她腹中的胎儿稳定些了,再来提及此事。
    奈何事事有变数,他终是没能瞒住。
    戚星阑悻悻的收回手,沉声道:“这件事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严熠的一言一行本就与常人不同,实难捉摸,兴许他只是仗着兵强马壮要双管齐下,也未尝不可能。”
    “……”凤攸宁沉默了许久,屋里的气氛几乎快要凝固。
    “如今东南边境遭受攻打,那说明崇国那边的攻势便会减弱,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说呢?”都说怀了孕的女人极为敏感,他生怕凤攸宁胡思乱想,忙解释了一通。
    明明这会儿的阳光正暖,照在凤攸宁的身上却并没让她感受到半点的暖意,反而是由心里向外散发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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