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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圣曼厂后,上官致远去了大芬村当画工,其实这个工作也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样自得其乐,除非自己的绘画水平能达到单独接单的地步。
    当了画工后,上官致远打算参加自考。报名事宜是林思思替他一手操办的,他只是把身份证和登记照寄给思思。
    自从有了一个人生的目标,他觉得自己再也不会颓废和沉沦下去。为了迎接第一次考试,上官致远最后一个月辞去了画工的工作,专门静下心来复习考试。
    转眼已经是四月了,上官致远从深圳赶回来参加自考。人刚才走到富河村渡口南岸,心就开始扑腾扑腾的跳起来。想来,上官致远出门也有一年多了,眼前这熟悉的富水河,还有对岸那片蓊郁的树林,家乡有景色总是这样让人百看不厌!这时,他的视线转移到天马岭上,明亮的阳光下,一座锃亮的天马雕塑赫然矗立在那里,那匹前蹄高悬的天马似要腾空而起绝尘而去。
    “致远,回来了。”船还没有拢岸老艘公孙有武就看到了他。
    “有武伯,你身体还好吧。”上船后,上官致远钻到了后舱,把一袋香蕉放在后舱里。
    孙有武少不了又是一顿推辞,可终究拗不过上官致远的一片盛情:“都有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人是离乡宝,不出门身不贵呀,年纪轻是该出门闯荡。”
    “现在的青年人都出去打工,没有呆在家里……”一个过渡的村民说,“呆在家里都是老人和妇女、小孩。”
    “是啊,农村本来就够穷了,还要向农民要这要那,种地都赔本了,谁还种地啊。”孙有武除了摇船,也种过几亩水田。
    “我在深圳呆了一年多,这么久没回来,还是有点想念家乡……”上官致远看到孙有武的精神明显不如往年了,他接过孙有武手中的桨,“有武伯,干不动了就歇息。”
    “把今年过了,我就不干了,让村里再找个人,身体是吃不消了。”孙有武张开嘴给上官致远看,“你看,牙齿都快掉光了,吃香蕉还马马虎虎,别的水果可是吃不了。”
    不知什么时候,孙中榜上船了,他现在在雉水中学教书,大概是今天放假回家。
    “叔,起锚了。”孙中榜看着船上的人差不多了吆喝一声,就把锚链拉了起来。他也是看在这里摆渡的叔叔孙有武的份上,才主动去拎锚。孙有文几个儿子也就孙中榜对孙有武有点感情。正当他撑篙的时候,孙中榜看到了后面划船的是上官致远:“咦,致远回来了,好长时间都没见你了。听说你在深圳?”
    “好长时间,也不就一年多吗?”上官致远道,“我是在深圳……”他本想说看到孙映雪了,但话到嘴边就打住了。
    “过年没见你回来,你怎么这会儿回来?”孙中榜把船撑开后,就扔下篙子帮衬着划起前桨。由于他和上官致远配合默契,前后桨同时发力,船像箭一样向北岸驶去。
    “我回来考试……自学考试,考完了又去的。”上官致远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还是挺能行的,我没有参加自考,打算搞个函授算了。”孙中榜听说自考有点难通过,心里挺佩服上官致远的。
    船靠岸了,上官致远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碑亭,他听孟峰说过,村里为孟岩修了碑亭,想必眼前那座庄严肃穆六角翘檐琉璃敷顶的亭子就是了。
    “孟岩确实是可惜了,读了这么多年,家里人只看到一个衣冠冢和这个碑亭。”孙中榜和孟岩是发小,他打小就佩服孟岩的读书聪明劲,有时甚至是羡慕和嫉妒,没想世事轮回岁月流转,当过木匠只念了个师范的他好歹还在这个世间存活,好歹还捧着一个国家饭碗。
    回到家里,上官致远认真地打扫了房间,看着屋前的那一片已经挂满桔子的桔园,他决定把这片桔园好生打理一番。正当上官致远在打理那几棵被去冬大雪压得快要断的桔树的时候,远处传来说笑声。
    “赖支书,在江堤上累坏了吧,”说话的是孙有福,“最难捱的恐怕是见不到女人吧!”
    “你小子别每天都寻思这事,兜里有几个钱帮衬你城里的水莲大姐,别整天的想着玩女人。”这是刚从江堤回来不久的赖根正支书,由于去年发大水,今年提前整修江堤。
    “得了吧,赖支书,我就不相信你是只不吃腥的猫,我可听说你在江堤上和当地的一位妇联主任有一腿,可有这事?”孙有福说完大笑起来,其实,他是在有意的敲打赖根正,自己老婆就是村妇联主任,有关赖根正和他老婆的风言风语村里早就传开了。
    “去你的吧!整天捕风捉影,我在那里防汛,你们这些人却在这里嚼舌头,整天忙得连放屁的功夫都没有,还有心思干那事。”赖根正一本正经地说。
    “这样吧,赖支书,什么时候到县里去开开荤,现在抗洪的时候还没到,养足精神头去潇洒潇洒。”孙有福也正儿八经地说,“只是那教学楼的工程款该帮我操操心了。”
    “当支书难啊,每年只干三件事……”赖根正叹口气说,“老百姓没少在背后骂我。”
    “你干哪三件事?”孙有福道。
    “催粮、催钱、催命。每年村提留、乡统筹,就耗费我大半的精力。”赖根正也是有感而发,他说的是农村的“三提五统”。在没有取消农业税以前,曾一度是镇村两级行政运作经费来源之一,也是当时农民负担过重的重要原因。
    “那该要的还得要,不然,我的工程款,你怎么付啊?”孙有福终于言归正传,这几年他一直带着个工程队承包工程,口袋里的钞票的确比以前多了许多,但他这个人却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所以花钱也快。这几天他刚说过来看看上官致远,半路里碰上了从长江边回来的赖根正,于是便想到“普九”做教学楼时的村里拖欠他的工程款。
    “这样吧,等村长回来了再说……”赖支书这次好歹给了他一句话。
    孙有福和支书分手后朝上官致远这边破土砖房走来。上官致远看得真切,他不知道这个堂叔会有什么话要吩咐。
    “致远,从深圳回来了,你这样在家里也好,好生的待着,这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没强求,你呀!天生的种庄稼的命,转了一个大圈子还不是回来了!”
    孙有福看到上官致远便换了一种口吻道。
    上官致远默不作声,碍于他是叔叔也只好听他数落,他见孙有福顺手在摘一个大桔子,于是故意岔开话题:“中秋读书还好吧?”
    “那也难说,现在还在上初中,成绩再好也只能说明部分问题,”孙有福边吃桔子边搭腔,“咱们这个家族有没有读书风水就看他了。”
    孙有福走后,上官致远站在那里觉得鼻子一酸,但他强忍住了那辛酸而委屈的泪水。
    清明过后,天气渐渐的转暖了,门前的这片桔树已经开始开了细小的白花。上官致远看着这满园的桔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养父来,因为这一大片桔树都是他生前栽下来的,后来腿不方便就坐在凳子上给桔苗拔草。
    上官致远这几天就这样端着书坐在园子里看书。往年,他总是边看书边守着这片桔园,到了下半年,正是小孩子频繁的偷桔子的时候,有时偶尔会抓到个别的嘴馋的妇女。其实本湾子的还是很少有人来偷,倒是邻近几个自然村的村民以为这片桔园无人看管便经常的光顾。那时,上官里仁会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把桔园的周围用篱笆围了起来,并在一些沟沟壑壑的入口处扔满了带刺的荆棘,一些偏僻的路段则扔满碎玻璃片。
    当桔子树的枝头越来越沉,上官里仁便寻思着摘点桔子到市场上去卖。那时,上官致远并不懂事,不知道生活的拮据,因不当家哪里知道柴米油盐贵,什么东西都要钱;此时的上官致远因出门转过一圈才真正的体会到生活艰难。
    那年,一个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日子,还在上初中的上官致远挑了半担桔子到了阳辛镇,他一步一个趔趄来到大街,找个地方放下桔子,对面不远处就是黎小牛家的大牛饭店。上官致远看着满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就是不敢像其他卖桔子的人一样吆喝着招揽顾,眼见着周围许多的人在熟练地称桔子讨价还价和数钱找钱,站在那里却显得浑身不自在,于是索性把身上带的一本繁体文白夹杂的《东周列国故事新编》拿了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除了在开饭店的黎婶在他这儿买了几斤桔子,遂再无人问津。红日西沉,渐渐的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上官致远却依然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本书。不知道底细的人倒以为他是买桔子的人在等人运回家。
    “致远,你是在干嘛?”其时,在一中放假回家的赖天阳刚好经过,看到上官致远在大街上看书看得那样的入迷。
    “我……唉,这不是在卖桔子吗?”上官致远见到天阳发问便回过神来,他合上书站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这时他才发现街上已经是很少人在行走了。
    “这样在大路边上,是有点不好意思的,要是哪天我在阳辛街在家店面就好了。”赖天阳看着对面的大牛饭店说,“那我准能帮你卖。”
    没想多年以后,赖天阳把黎家的大牛酒店租了下来,稍一装修,菊子发屋在阳辛街上正式营业了。原先的大牛酒店很大,赖天阳又另辟一间,把自己当年修理电器的家伙什都摆了出来,就这样天阳电器也重新开张,只不过,他只能等节假日有空闲时才承接维修业务。
    赖天阳其实早就想回阳辛,他觉得在石牛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和菊子先把窝挪回阳辛镇。菊子起先不肯回来,她想去石牛镇开理发店,守在赖天阳的身边,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店面,于是心有不甘的回了阳辛街。
    上官致远从深圳回来时,在阳辛街头看到菊子发屋和天阳电器就感到诧异:这俩人难道都回来了?这可是原先的大牛酒店,难道卖给赖天阳家了?见到菊子时,她正在忙得不亦乐乎。上官致远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说声理发。
    “致远,你啥时回来的?”菊子原先还真以为是顾,“记得你是那年春节着出去的,今年春节也没回来,在外面过得还好吧?”
    “菊子姐,你这理发店可是比原先气派亮堂多了。”上官致远还记得俞家沟那间简陋的理发店。
    “那是个山沟,也只能将就着过。”菊子一年多没见上官致远,见他精神头好像还行,“你的行李我都帮你带回来了,放在你天阳哥那间店里。”
    “你们现在可好了,夫妻恩爱,连店面都开到了一起。”上官致远看到并排的两间店面感慨地说。
    “好啥哩,你天阳哥还在石牛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调回来。”菊子道。
    “那调回来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去教育局找找人。”上官致远说。
    “找谁呀,现在这年头找人办事都得送礼……我们富河村的钟高才副局长已经退下来了。”菊子说,“关键是俞校长不肯放你天阳哥走,非要他再带一届毕业班。”
    “那也不就一年的事情吗?”上官致远说,“那俞援朝校长去中心中学当校长了?”
    “他现在是从初一带起……俞校长只是个副校长,章主任倒是当了教导主任……说是要你天阳哥把这一届带到初三毕业。”看得出来菊子很纠结这个事情。
    “那不得三年?”上官致远道。
    “三年,那也不一定!我这都是忽悠你菊子姐的,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到时候,我去找古月文把我调到县城去。”赖天阳放假后到了富河村,见到上官致远如是说。
    “古月文?你本事挺大的,跟他还攀起了交情。”上官致远知道赖天阳说是石牛镇的古书记。
    “古书记不出意外将在千禧之年调到县教育局当局长。”赖天阳消息倒挺灵通的,“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去镇中学教书就是这点好处,和古书记、俞雄才组长喝过几次酒,哦,还有黎大所长……一来二去就熟了。”
    “社会交往,这是你的强项。”上官致远历来对赖天阳的交际能力佩服不已,当年文科复读班的班长确实有两把刷子。
    “结交朋友我算是马马虎虎,不过,拍马屁我跟俞雄才比可是差远了。”听说上官致远回来是参加自考,赖天阳立即表示赞同:“致远,你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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