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之死
    第十八次北上的开始没有任何不同之处,带上粮草,整理好铠甲武器,跨上马背,出发往北去。
    一出发又是在马背上度过的许多天,连续的长时间骑马让楚北渚的腰伤复发,出行前都要将软甲紧紧地缠在腰间起到护腰的作用。
    现在他身边的战友们都知道了他有腰伤,但是也无能为力,毕竟一个千户所中,因为骑马而落下病根的人也有一多半。
    刚走出去两天,他们就发现,这次的北上似乎有不对的地方,先是看到了死去的战马,和零星一两句梁军的尸体。
    虽然来来回回的遭遇战双方都死了很多人,但因为草原太过辽阔,因此想看到一具尸体也是很难的,但才走出去第二天,他们竟然就看到了数十具尸体,而且随着往前走,看到的尸体越来越多,甚至像是在连成一条道路。
    孙泉觉得这个现象有问题,因此让队伍偏离了原定的计划,而是朝着尸体的方向走去。
    这个决定是十分冒险的,甚至连楚北渚都出言反对了一下,因为在草原上没有道路,也没有建筑,方圆千里的景色都是一模一样的,因此走偏一个小小的角度,都是谬以千里的,他们现在改变的一个方向,就会导致这里的所有人迷失在草原上。
    除了楚北渚之外,也有人出言反对,但孙泉仍旧坚持。
    从这场战争开始,孙泉就展现出了惊人的直觉,有多次楚北渚感觉他们已经要死在草原上了,都是孙泉做下的决策,让他们生还,所以现在他们都对孙泉有种奇异的信任感。
    楚北渚虽然也信任孙泉,但是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问道:“大人缘何如此确定?”
    孙泉知道他会有此一问,于是说道:“你们可曾留意这一路尸身的方向,我梁军的尸体均是面朝南方,无一例外,而且越往南尸体之间间隔越大,像是在逃跑途中被人从后方赶上一一砍杀,这说明顺着这些尸体,前面定有一处战场,应该还不小,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前去那个战场看一眼,到时若是觉得没有继续深入的必要,就往回返,起码这些尸体能帮我们引路。”
    也是孙泉说的有理有据,也实在是他们无功而返的次数太多,众人心下都已经觉得北边那条路没什么值得探寻的了,他们同意了孙泉的提议,顺着尸身继续北上。
    这一路遇到的梁军尸体,他们都认认真真地摸索了一番,他们带不回尸体,因此想带回去一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随着见到的尸体越来越多,他们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姑且扔在这不管,等着回营后再派人前来将尸身带回去。
    越是往前走,梁军的尸体越是密集,慢慢其中夹杂着金军的尸体,又走了大概两个时辰,他们见到了孙泉口中的“战场”。
    说是战场,不过是一片尸横遍野,其中梁军的尸体占七,金军的尸体占三,而且还有战马的尸体,一看马鞍也都是金人的战马,或许死在这里的梁军都是步兵营的。
    众人纷纷下了马,在遍地尸体中穿梭着,希望能找到一息尚存的人,但每个人的心中都知道这其实是奢望。
    孙泉见到楚北渚远远的跪了下来,跪在一具尸体的面前,他匆匆跑过去,见到楚北渚竟然在哭。
    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从那人的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展开后是一封信,孙泉凑过去一看,只见那字体十分稚嫩,还写了许多白字,信上写着:“哥哥,我们都很好,爹娘很好,小扫很好,你要照古自己,战场上刀见不长眼睛,你一丁要小心。”
    楚北渚又是两滴眼泪滑落,他小心翼翼地举起这封家信,不让自己的泪水将它浸湿,他回头看向孙泉,说道:“这是我以前的副千户。”也是我在军营中的友人。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因为哽咽已经完全地堵住了他的喉咙,孙泉也默默红了眼眶。
    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弟弟!这是我弟弟啊!”一个士兵抱着一具尸身,将尸体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他还没娶妻生子,他才来当兵两年,他是我最小的弟弟……”
    那人已经泣不成声,只能发出绝望的嘶吼,旁边有人搂着他的肩膀安慰。
    看着眼前的场景,所有人都悲从中来,有人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不想打仗了,我不想死,我想回家。”
    有一个人开始哭,其余人原本强忍的眼泪也开始往下流,一时间哭声一片。
    楚北渚用袖口将吕禾盛的脸擦干净,将他身上的家信收到自己怀里,低声在他耳边说:“禾盛,你放心吧。”
    孙泉没有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在流泪,或许在这个场景下,再铁血的人,也会难忍悲痛。
    待哭声渐渐平息下来,便是一片万马齐喑,孙泉开始了整兵,发泄过后,战争还是要继续的。
    只有那名失去了弟弟的士兵,坚持要将弟弟的尸身带上,孙泉不忍逼他,只能让他和部队分开自己回去,又指了两个人一起,三个人与大部队就此分别,踏上了回营的路。
    “等等。”他们跨上马时,孙泉突然叫道,“你们把楚千户的友人也带上。”
    楚北渚震惊地看着他,又看着被他们小心翼翼背起的吕禾盛,感激的话就在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千户大人……”楚北渚欲言又止。
    孙泉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什么,召集队伍上了马,继续向北走去。
    就在方才大家自顾自哭着时,孙泉已经在这周围探查了一圈,发现往北的方向有大量的血迹垂落,显然金军是向北走了。
    这回没有人再反驳,大家沉默无语,跟着孙泉继续前行。
    这条路是他们从未走过的,也不是他们该行进的路线,探路的队伍分别从哪里出发,朝着哪个方位走,最终走到哪里,这些都是有定数的,现在他们私下改变了路线若是被中军知道是要受罚的,但此时没人管这么多,都坚持着向前寻找蛛丝马迹。
    或许其他的士兵没有注意,但楚北渚敏锐地发现,现在他们所有的这条路似乎没人走过。
    从一个较小的地方向一片较大的地方扩散,两支队伍沿着不同方向出发,随着他们走远,他们之间的距离便会越来越大,直到走到一定距离后,两支队伍谁也看不见彼此,这样他们之间隔着的地方便没有人去了。
    楚北渚从看到尸体到战场的一路都没有思考过这件事,但现在草原又变成了空旷的样子,他才反应过来,现在脚下的路有些不对。
    直到晚间扎营前,他们都没有新的发现了,扎下营帐后又随便吃了点干粮,除了轮班守夜的人,士兵都已经进去睡了。
    楚北渚却没有丝毫睡意,他爬起来一看,今晚第一班岗竟然是孙泉。
    孙泉见到楚北渚起来也是一愣,又见楚北渚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
    “楚千户可是有事要说?”孙泉的声音压得很低。
    楚北渚坐下之后便开门见山:“不知千户大人是否注意到这一路的异状。”
    孙泉说道:“你说的是这条路应当没人走过?”
    楚北渚点了点头:“正是,想必大人也发现了,这条路没有任何生活扎营的痕迹,也没有大量的牲畜残骸,显然是没有我们的人探过这条路。”
    孙泉见楚北渚觉得奇怪,便给他解释了一下:“我们行军的线路都是规划好的,像我们屡次走的那条路,沿着起始的方向,也就是向北前行一定距离,然后我们要向东再走上一阵,最后奔着临闾关的方向回来。”
    楚北渚在捡起了一根硬草杆在地上画着,大致画出了一个三条边的图形。
    “没错,”孙泉指着楚北渚画出来的形状,“就是这样的,每支队伍都被要求这样走,而这个向东走的距离是被规定好的。”
    楚北渚恍然大悟:“但是在草原上没法确定距离,或者说有的队伍刻意少走了一些。”
    孙泉又重重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他在那个图形边上又画了一个相似的图形,指着这两个图形之间的空隙说道:“我们现在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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