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他自己生了一场病,差点死掉。
    不会老的人,也会死。
    因为不会老,他基本上过几年便要换一个工作,十几年便要换一个城市,倒不是怕被别人发现,只是不想被当做异类。过去的朋友也不再联系,时间久了,连友情也懒得再去经营。他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
    他一个人去挂号,一个人去输液,现代科技发达,几年不去医院,很多流程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有着年轻人的身体,却有着一个苍老的灵魂,突然感觉自己和社会脱轨了,过的很吃力。
    从医院回来以后,在家里睡了一天,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房间黑漆漆的,只有窗外露着一点微光,那一瞬间忽然想有个人陪着他,无所谓爱或者不爱,有人陪着他,生病了不用怕,也不用担心死了没人知道。
    可是再找一个,如果对方只是玩玩,他生病了,又怎么会真心照顾他,可如果对方真心爱他,岂不是又一个骆闻声。
    真不该活这么久,该在时空穿越发现以前就死了。
    时空穿越出现以后,他就不舍得死了,一面可以不断穿越回过去,重温和骆闻声在一起的日子,一边开始对科技和医疗有更多的期待,期待着或许有一天,他能和骆闻声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或许他到死,都等不到这一天,那这重复的几辈子,长达数百年的坚持,又有什么意思,于他不管是甜是苦,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无所谓怨谁,可是对于骆闻声呢。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骆闻声或许会遇到一个普通人,过幸福又普通的一生。
    这样想一想,反倒是他害了骆闻声。
    骆闻声如果遇到的不是他,或许更幸福呢,和他相伴几十年,大概有一半的时间,骆闻声都说不上快乐吧,中年出柜的痛苦,到了老年尤其受折磨,生理和心理都受折磨,死了连一子半女都没有留下。
    余诺病好了以后,去了一趟骆闻声的墓地,在他墓前坐了一天,第二天便去了时空穿越局,审批很快就下来了,工作人员再次告诉他说,必须要遵守的法则,比如不可以干扰过去,必须要依照原有的轨道……
    “不然干扰了过去,也影响了现今时代的你,代价不可估量。严重的,可能现在的你都会不见了,记忆也会随之不见。”
    和前几次不一样,前几次余诺平静的很,连工作人员都说没见过他这么平静的人,可是这一次,他和其他要穿越的人一样,面色反常,坐立难安。
    他躺到了一个封闭舱里,隔着玻璃看见外头的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倒计时响起来,他喘了几口气,工作人员见他有些异常,便问他:“先生,要终止么?”
    余诺摇摇头,就闭上了眼睛。
    三,二,一。
    在强烈的不适和疼痛中,灵魂和肉体再一次分离,漫长的黑暗过去以后,他听见有个陌生的声音说:“小伙子,发什么愣呢,你的包子。”
    十六岁的他,站在一个包子铺前头,包子铺的老板纳闷地看着他,问他:“你没事吧?”
    余诺摇摇头,接过老板手里的热包,寒冷的冬天,白包子冒着白色的热气。他啃了一口,开始扭头朝学校跑。
    过不了一分钟,他就要和十七岁的骆闻声重逢了。
    他奔跑着穿过一条又一条熟悉的街道,一处楼房上飞起一群鸽子,周围两三个同样急着往学校跑的学生,这一切都是他最最熟悉的景象。
    就是这里了,就是这个十字路口。
    他激动的厉害,眼泪都要涌出来,就是这里,他只需要奋力地朝前一跃,就会和骆闻声相识。
    骆闻声会伸出伸出手来,问他:“同学,你没事吧?”
    他的眼神明亮,他的声音清脆。
    好像漫长的一生都在脑海里浮过,他们相濡以沫的人生,射出的精液,交换过的唾液,流过的眼泪,滴过的血,还有骆闻声死在他怀里的时候,最痛苦无助的抽搐和窒息。
    骆闻声,骆闻声。
    余诺紧紧抿着嘴唇,朝前走了一步,叮铃铃的车铃声响了一声,他看到了十七岁的骆闻声,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飞过。
    到底有什么意义,好像过去的几百年都突然没有了意义,他在做什么,他也不知道。
    余诺脸庞扭曲,低着头哭,十七岁的骆闻声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大概在想,这个学生怎么了,他怎么哭那么伤心。
    一切就此改变,从此以后,骆闻声不认识余诺,他们没有认识,也没有相爱,这世上,也不再有为了骆闻声往回穿越的余诺。记忆消失,一切都不再。
    。
    一中放学的铃声响起来,一群一群地学生开始往大门口走。春天来了,学校外头的马路上,樱花开了一路,余诺背着书包往家走,背后突然传来了清脆的车铃声,叮铃铃,叮铃铃。
    他便往路边站了站,骆闻声骑着自行车,从他身边过去。
    擦肩而去的时候,身上带着风,空中飘舞的细碎落花,拂到十六岁的余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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