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夫难嫁 作者: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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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夫难嫁 作者:沈如

    里,院里密密匝匝的布满了格成小格的小院子,蜘蛛网一样密集而逼仄。

    杜益山进了院门,族长的小儿子正要去渔塘里捕鱼,迎面碰上,他笑道:“益山来了!”

    两人年纪相若,可按辈分杜益山该叫他叔叔,忙躬身,笑道:“叔父。”

    “哎,好,好,快进去吧,爹等你有一阵子了,正发火呢。”杜青拉着杜益山进门,穿过长长的狭窄过道,送他进了正房屋,高声叫道:“爹,益山来了!”

    杜氏宗族的族长今年已经年过七旬,古稀之年依然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骂起人来更是声高气足,“我早上叫他,他到下午才来,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族长了?”

    杜益山进门来,先行了礼,“叔爷爷!”

    杜裕安稳稳当当坐在太师椅上,哼了一声,说道:“免了,我可受不起候爷的大礼。”

    杜益山站起身,立在当地,垂首不语。

    人家对他挺尊重,礼也行了,爷爷也叫了,杜裕安找不到由头发作,憋屈得暗自咬牙。自古百姓畏官,杜益山如今贵为候爷,杜裕安见了他心里就直打杵,不敢像对待普通的杜家子孙一样,随意去呵斥、打骂。

    杜益山冷淡得很,脸上虽没露出来,可整个人也冷得像周身都笼了一层寒霜。

    杜裕安的火也上来了,难道还要我这个长辈将就你个小辈去?你不言语,我也不吱声,咱俩就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也不让座,两边都不说话,杜裕安坐在椅子上喝茶,杜益山就站在当地看着他喝。

    僵了半晌,屋子里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言语。

    韦重彦最受不了这种气氛,他急性子,办什么事都要干脆利索,连上战场杀敌都是直接砍脑袋,从不让人受二茬儿罪。

    憋闷得直想转磨,老六死拉着他,韦重彦才能好好站在杜益山身后,继续忍着。

    正僵持着,院子外面又来了一乘小轿,轿帘一挑,许姨娘走了出来,款款进了院子,到了杜裕安跟前,满脸是笑地福了福身,“给族长见礼,族长万福。”

    妾氏没资格以媳妇的身分给长辈请安,许姨娘福完身又跪下磕了头。

    许姨娘站起身,让小丫头送上一份礼单,又对杜裕安笑道:“我可不是不信您,可过继的事是大事,我也想选个可心的孩子不是,怎么说也是给我挑儿子啊,我哪能不来看看。族长别嫌我事多才好。”

    杜裕安这半天都只顾着跟杜益山置气,早把许姨娘托付的事忘在脑袋后头,看见她进门,这才想起今天找杜益山来的目的,是想和他商量,过继一个孩子过去,给许姨娘养老送终。

    收起礼单,杜裕安清了清嗓子,让许姨娘坐下说话。

    许姨娘告了座,在下手的位置坐了,眼睛在杜益山脸上扫来扫去,看着他的脸色。

    许姨娘的话杜益山听得清楚,也终于知道今日族长为何会兴师动众地叫他过来。

    杜益山面无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俊朗,既没动怒,也没急着跳脚反对。他回身找了把椅子,坐好后淡淡一笑,问道:“这事是叔爷爷的主意?”

    ☆、第42章 继子之争

    杜裕安被问得张口结舌,一时难以作答。

    过继之事一般只有断子绝孙的人家才做,杜益山他们这一脉虽然子嗣单薄,但也没到了连个儿子都没有的地步,这过继之事提起来未免可笑。可他收了许姨娘许多银子,就算明知此事不合规矩,此时也得硬着头皮把事情做成了。一来为压一压杜益山的气焰,二来也在族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什么候爷?只要是姓杜的,在他这个族长面前,就得老老实实地听话。

    杜裕安搁下茶碗,向杜益山解释。细细把话掰开揉碎地说了一遍,大意是许姨娘年纪大了,身边没有一子半女,觉得孤单,因此才想要过继个孩子养在身边,以解寂寞。

    杜益山静静听着,转头又问许姨娘:“不知姨娘想过继何人?”

    许姨娘紧盯着杜益山,见他脸上没有怒容,暗自松了口气,胆子也大了,笑答道:“别人家的孩子都宝贝似的,谁肯认给一个姨娘做儿子。我想了几天,求远不如求近,我娘家侄儿就好。大少爷想必见过,就是咱们府里管粮库的许管事的儿子,今年十四了,年纪正好,又是我亲侄儿,我一开口,他们家是一定肯的。”

    许姨娘说得眉目舒展,擦了胭脂的老脸上带出两块兴奋的红晕。

    杜益山可高兴不起来。

    过继?说得好听,还不是为了杜家的家产来的。既然是过继,这个孩子自然不可能单单过继在许姨娘名下,一定是要入杜家的宗谱,记在自己的父亲膝下的。如若此事成了,许姨娘等于给杜家添了一位二少爷,而且还是经过族长认可,正经入了契的嗣子,与杜益山一样,有相同的继承权和承嗣权,也就是说,以后杜府的家产,不用这位嗣子吵闹争抢,也是名正言顺有人家一份的,连官府都得认可。

    许姨娘张口就说要过继自己的亲侄儿,这其中的意图就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杜益山刚要开口,杜裕安那里先不答应了,板起脸来,训斥许姨娘道:“你哥哥不过是杜府的管事,是杜家的家生奴才,主子怎么能过继个奴才做儿子?简直岂有此理!许氏,当初因为你生了杜家头一个嫡系长孙,才特许抬了你的名分,让你母凭子贵,跟着孩子一块入在杜氏宗谱上。你已经是半个主子了,怎么还和你娘家那些身份低微的奴才牵扯不清,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许姨娘被骂得面色胀红,心里又气又恨,不提这事还好,提起来就让她恨得牙痒痒,她生了杜家的长子,又深得杜父宠爱,在杜府里的地位与杜益山的母亲基本不分伯仲,差不多已是平起平坐,可偏偏老天不睁眼,让她的儿子得天花死了,不然她哪会落得这般惨相。

    许姨娘不敢反驳,只好点头,连连称是。又道:“族长教训的是,可我这半个主子做得艰难,府里的事我半点做不得主,大少爷到如今也未娶妻,子嗣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府里只有我们几个老姨娘,每日除了拜佛念经,就是望着四面墙等着天黑,苦啊。”

    拽出手帕,抹了抹眼角,“我也没别的盼头了,茗哥儿才十岁就死了,我早没指望了。不怕大少爷恼我,我就实说了。以后我死了,还能指望大少爷像对待亲娘一样,给我发丧出殡?他再守礼,也不过是尽个姨娘的礼节罢了,哪能像亲儿子似的。”

    说到此处,许姨娘倒真的难过起来,她们这些人也惨,谁不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可谁叫她们命不好,生下来就是奴才呢,如果自己再不争抢,难道真要一辈子被人使唤到死,连最基本的做人的体面都没有。

    杜裕安最见不得婆娘哭哭啼啼,脸色更是难看,怒道:“行了!”

    许姨娘忙止了眼泪,慢慢收起帕子。心思已经转了好几个圈,她笑道:“我那侄儿灵俐聪明,出生时我就求主母为他脱了贱籍,如今虽是白丁,但也在学堂里读了几年书了,日后考个功名,一准丢不了咱们杜家的脸面!”

    杜裕安还是不同意,“那也不行,就算不是奴才,人也好得天仙似的,他也不是咱们杜氏的子孙,你要想过继,就得从咱们杜家宗族里过继,不然此事就此作罢,你也不用再来我这里哭闹,身为杜氏的族长,最要紧的就是保证血缘纯净,我绝不许杜氏家族里多出一个异姓的杂种!”

    许姨娘吃了个对头弯,憋气得很。

    她盘算得挺好,把侄子过继过来,又亲近又好管束,日后分得杜府一半家产,也不至于把她这个姑母甩开不管,实在是最合适可靠的。谁料杜裕安这个老顽固竟不答应,白白拿了那么多金银,竟连这点小事都不肯松口,整日念叨着血缘、血缘,杜氏的血缘好金贵么?

    堆笑着求了又求,杜裕安怎么都不答应。原来他心里早有了人选,当下提了出来,众人一听,全都差点气笑了。杜裕安提的不是别人,是他最小的孙子,今年刚刚六岁的一个小娃。

    杜裕安声气十足,理由也充分,“长安律例中有云:过继子嗣要由亲及疏,同字相继,我那小孙儿正合这两项。就这么说定了。益山,你今日回去就准备香烛供品,明日我就开祠堂,把全族人都叫来,正式让益均过继到你们那房名下。”

    许姨娘气得倒仰,暗骂杜裕安算盘打得真精,这事明明是她提出来的,不让她过继自己的侄儿就罢了,这个老滑头竟然还想让自己的孙子来杜家添乱。

    这不是引狼入室吗?许姨娘后悔不迭,这孩子能和自己亲吗,白白养活一场,到最后可能连个好都落不下,夺下家产有什么用,还不是便宜了杜裕安这个老鬼?

    许姨娘心里发急,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精心算计好一切,没想到最后竟毁在杜裕安手里,心疼肉疼加肝疼,她刚刚递给杜裕安的礼单,可是她攒了几年的梯己,这个老鬼拿钱不办事,反而还倒抡了一耙,给了她当头一记重击。

    如今话也说了,杜益山也请来了,事情却没按许姨娘原定的计划进行。许姨娘拧着手帕着急,想答应,心里实在别不过这个劲儿来;想不答应,又怕得罪了族长,以后更没了给她撑腰的人。

    两下为难,心里像着了火似的,许姨娘算计着轻重利害,低头沉默半晌,才一咬牙一跺脚,憋出一点笑纹,点头答应:“成,既然族长发了话,我是没有不听的,我回去准备,明日就来接益均过去。”

    杜裕安这才满意,他霸道惯了,当了几十年族长,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反驳他做的决定,他说的话,在杜家庄里跟圣旨是一样的。

    得意洋洋地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正砸吧滋味,却见杜益山已经站起身来,朝他躬了躬身,冷冷说道:“过继之事我不同意。”

    杜裕安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商量这个概念,他也没打算征求杜益山的意见,叫他来不过是知会一声,在杜裕安心中这已经算是给足了杜益山面子。这小子竟然还敢说“他不同意”,反了他了!

    杜裕安重重放下茶碗,喝道:“哪个问你意见了?长辈说话,哪有你反对的余地?我说行就行,没你说话的份儿!”

    许姨娘也帮腔,“是啊,族长都定了,明日就要立契了,大少爷反对也没用。”

    杜益山无奈又好笑,杜家虽然算是大户,但府里的家产其实并不多,分一半养着这些姨娘们,他也不是拿不起的。可杜益山平生最恨有人算计他,更恨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让他如何如何。好说好商量杜益山也许就睁一眼闭一眼的答应了,可杜裕安和许姨娘态度嚣张,一副想怎样就怎样的架势,还摆明要合起伙来坑他,自己要是不反击,这出戏岂不是少了些的跌宕起伏,没了看头?

    “叔爷爷既是杜氏的族长,就该清楚族规中明文写定:凡杜氏子孙,无子者方可令同字昭穆承继宗祧。家父不孝,子嗣单薄,多年来只得益山一子。益山不才,年过三十还未娶妻,但益山的嫡亲伯父家还有两子,男丁兴旺,足以传承子嗣。嫡系一支有这么些亲儿子、亲孙子,再要过继他人之子,显然不合规矩,叔爷爷莫不是糊涂了?”

    杜益山一席话出口,就像当众狠狠甩了杜裕安一个嘴巴子,他是杜氏族长,族规是他吃饭的家伙,他早应该背得滚瓜烂熟才是。杜益山此语,明摆着说他是明知故犯,为了一点银子,连那张老脸都不要了。

    杜裕安臊得满脸通红,支吾半响,才怒道:“事急从权!我是看许姨娘孤苦一人,又曾为杜氏生下嫡长子,身份特殊,与寻常姨娘不同,所以才特许她过继个孩子傍身!”

    杜益山轻笑,“说到许姨娘,我倒忘了一事,还想请教叔爷爷!”

    杜裕安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看见杜益山这副慢条斯理、不急不慌的样子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他怒问:“何事?”

    “自古妾者通买卖,许姨娘虽脱了奴籍,但到底还是个妾。长安国自太/祖以来,也没听说过要给小妾过继儿子的。简直是笑话,传扬出去,人人都要说杜氏族人尊卑不分,宠妾灭妻,为了小妾一句话,竟然不顾当家主母的脸面……”

    杜益山猛然转身,盯着许姨娘,目光如寒霜掠地,“你也配养育孩子?一个妾氏,就算熬到了头,你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妾,杜家的孩子只有我母亲才有资格养育,就算要过继,也是过继到我母亲名下,堂堂正正地做我杜益山的兄弟,而不是跟着你这个不上不下的过气姨娘丢人背兴!”

    许姨娘气得直哆嗦,厉声吼道:“妾氏怎么了?我怎么不能养孩子了?我家茗哥儿要活着,杜家哪轮得到你当家?哎哟,我可活不了了,族长你听听他说的话,这还是当着您的面,他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这要是回了家去,他还不得吃了我啊?老爷唉,你怎么就死了呢,你带着我走吧,我不活了……他这是欺负我没了儿子啊……”

    ☆、第43章 重新开张

    杜益山满面寒霜,坐在食锦楼中,独自饮着一坛梨花白。

    方云宣忙了一圈回来,杜益山一坛酒已经喝了大半,他单手执碗,目光虚虚地飘着,周身上下都浮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冰冷。

    杜益山平时也冷淡,可却还算得上平和,虽然难以接近,但也不像此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尖锐了许多,那无形的倒刺仿佛已经透过他的呼吸和动作显现出来,让所有人都退避三舍,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被那些刺扎着。

    连楠哥儿都不敢靠近,换了平时他早就偎进杜益山怀里,亲亲热热的说这说那去了,今日却怎么也不敢,紧紧跟着方云宣,随着他忙进忙出,偶尔怯怯地观察一下杜益山的样子,转头就拉住方云宣的手,摇了摇,小声问道:“杜叔叔怎么了?”

    方云宣已经听韦重彦说了事情经过,因为杜益山不答应过继之事,许姨娘撒泼打滚大闹了一场,杜益山让人将她捆回家里,从此不许她再出杜家大门,还把她屋里的丫头婆子全都裁撤了,只留下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家仆每日给她送三顿饭去,全当养了个活死人。

    杜益山当着众人驳了杜裕安的面子,这位杜氏族长可是五十多年都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当时就急了,从内堂请出家法,抡圆了就往杜益山身上打。

    韦重彦可不管什么亲戚不亲戚,爷爷不爷爷的,有人敢对杜益山动手,他早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从杜裕安手里夺下家法,对头掰成三截,甩手狠狠扔在地下。

    杜裕安气得浑身哆嗦,胡子直抖,大骂杜益山不顾伦常,竟敢对长辈动手,一面大声呼叫,招呼他的四个儿子出来,让他们快把杜益山这个不孝子拿下。

    杜益山贵为候爷,连广宁知府都不敢得罪,杜家的子孙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除了杜裕安这个老顽固倚老卖老,非要去祷12耄其他人叫谁都不动。

    这下更把杜裕安气得够戗,吼了几声,儿子们都不敢往杜益山跟前凑,杜裕安心火上涌,气息散乱,一口气没理顺,当场气得晕厥过去。

    众人忙上去救治,掐人中,捶胸口,好半天才算把人救过来,慌忙抬进内室,煎药调理,不必细表。

    杜益山从族长家出来就直奔食锦楼,讨厌的地方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待。杜益山迫切的想见到方云宣,哪怕他忙得没工夫搭理自己,就只是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情就能一点一点的平静下来,除他以外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有这个人,才是他心灵的归属,是他想相伴一生的人。

    店里的事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所有东西都粉饰一新,只等明日重新开张。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方云宣掌了灯,让王明远领着楠哥儿去吃饭。

    王明远带着楠哥儿上楼,大堂里就剩下杜益山和方云宣。

    方云宣望了杜益山一眼,想了想,先进厨房,做了一碗冰糖炖雪梨。削了梨皮,翻个个儿,大头朝下,把梨核掏了,中间填上冰糖,上锅蒸一刻钟。蒸好了拿花鸟粉彩细瓷小碗盛了,拿红木托盘端着,到杜益山跟前。

    方云宣在杜益山对面坐下,把红木托盘推到杜益山面前,“我看你也吃不下什么,就做了一碗冰糖雪梨,你要不耐烦吃梨肉,只喝汤也好,清火燥,比喝闷酒强得多。”

    杜益山看着面前这碗莹润清透的梨水,不由笑道:“我什么时候喝闷酒了?再说,对着知己,就算是闷酒也能喝得欢喜。”

    杜益山说完抬起头,目光停留在方云宣身上。

    知己,他说的知己可是自己?眼前也没别人,只有他们两个,方云宣猜测许久,决定还是不要自以为是。

    方云宣早被杜益山凌厉的目光看得有了免疫力,他面色如常,迎着那道目光与杜益山对视。

    片刻就败下阵来,方云宣移开目光,慌里慌张地转向旁边,脸上也不自在,心里直骂杜益山,明明长了一张面瘫脸,眼睛却漂亮得不像话,盯久了,竟能从里面看出些温柔如水的意思。方云宣不由笑自己见色起意,晕了头了。

    杜益山也暗笑,不知怎么,他就是喜欢看方云宣难堪、窘迫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次猎蛇时,方云宣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那个笨手笨脚的方云宣实在灵动,让杜益山总会时不时的记起来,好像怎么也挥不散似的,他的样子就在自己的脑子里生根发芽,而且越来越坚固清晰。

    晚间杜益山说他不想回去,要在食锦楼里留宿,方云宣领他上楼,让他睡卧房,自己带着楠哥儿到楼下打地铺。

    杜益山执意不许,还说:“不必了,一起睡就好,又不是没在一块挤过。”

    自己又不是大姑娘,也不能说什么“跟一个男人睡一个屋觉得不方便”的话。他一个男人,也没什么可扭捏的,方云宣点头答应,打水洗漱了,还依上次客栈的老规矩,楠哥儿睡中间,他和杜益山各守一边。

    一宿无话,第二日起来,众人吃了早饭,方云宣就让伙计们下了铺板,打开大门,准备营业。

    众人都来了精神,一个来月,饭铺里被贺双魁搅和得乱七八糟,客人都不敢上门,生意也一落千丈,如今好容易事情有了转机,今日能重新开门做生意,方云宣等人都攒了一肚子的精力,想大干一场,把食锦楼过去的红火重新找回来。

    杜益山特意抽出一天的空来,留在食锦楼里坐镇,方云宣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多一道保险总是好的,有杜益山在,黑白两道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能省去不少麻烦。

    午间渐渐有客人上门,王掌柜知道方云宣今天开张,又是早早就来捧场,他领着一帮新朋旧友上门,让方云宣好生感激,远亲不如近邻,王掌柜如此帮衬他,实在令他动容,亲自接进门里,为他们张罗几个下酒菜,陪饮几杯,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生意大不如前,大堂里零零散散,连坐都坐不满。方云宣已经很知足了,只要有人来,食锦楼就能维持,如今只有从头再来,再慢慢攒人气,拉回头客了。

    街头一阵喧闹,一伙人闹哄哄地朝着食锦楼走了过来,还未到门口,领头那人已经咧开大嘴叉,笑着吆喝道:“方云宣!你亲哥哥来了,还不出来接我!”

    他声音高亢洪亮,离得老远,屋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都奇怪,也不知这是谁来了。

    方云宣迎出来一瞧,立时愣在当地。原来门外吆喝的不是别人,正是贺双魁。只见他领着二三百号人,乌压压地冲食锦楼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方云宣也糊涂了,心里直打鼓,不知他们是不是又找茬儿来了,屋里还有这么多客人,真要闹起来,食锦楼的招牌可就彻底毁了。

    方云宣连忙向前迎了一步,挡在门口,笑道:“贺老板,今日上门又是讨帐来了?”

    贺双魁挠了挠头,笑道:“哪能,我贺双魁向来最守信义,认赌服输,说了不会再找食锦楼的麻烦,就一定做到。今日为兄前来,是特意与方兄弟道喜的。”

    方云宣大吃一惊,贺双魁能信守诺言,不再找食锦楼的麻烦,他就已经感激不尽,哪还敢奢望他如此客气,还亲自来道喜。

    忙寒暄几句,说实在不敢当,又让贺双魁等人不要客气。

    贺双魁看方云宣对他还是一脸戒备,嘴里客气,人却疏离得很,像是恨不得他立刻就走才好。

    轻笑一声,让方云宣等着,贺双魁转身叫过老赵,问他:“好了么?”

    “好了!”

    方云宣纳闷,朝他身后一看,好家伙,半条街上让贺鸣帮的人占满了,这些人手上各执家伙,笙、萧、笛子、铜锣、唢呐,一应响器带得齐全。

    贺双魁挥手下令,一时鼓乐齐鸣,喜庆乐曲连天震响。这还不算完,这边锣鼓一响,街角便转出一支舞狮队,花红彩缎结的绣球被两只狮子争来抢去,翻上翻下,煞是好看。

    方云宣彻底愣征了,实在不知道贺双魁耍的什么把戏,看这样子,还真是给食锦楼道贺来了?

    热闹一气,人也聚拢得差不多了。贺双魁让众人停下,回头拉了方云宣的手,指与街头巷尾的百姓看:“众位乡亲父老,今日不只是食锦楼重新开业,还是我与云宣结义之喜。我贺双魁从此与方云宣结为异姓兄弟,日后在这广宁府中,谁要是敢欺负我这兄弟,可休怪我们贺鸣帮上下三百多号兄弟不答应!”

    拉着方云宣进门,贺双魁又道:“今日大爷高兴,只要是进食锦楼里吃饭的客人,饭钱全算在我帐上,想吃什么只管叫,酒菜全包!”

    ☆、第44章 声名大噪

    贺双魁领着鹤鸣帮的兄弟给方云宣道贺,又与方云宣义结金兰,成了异姓兄弟。这消息一传出来,可谓全城轰动。

    方云宣是谁,广宁府里没人知道。可要是说起贺双魁,却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府内大名鼎鼎的总瓢把子,他手下的鹤鸣帮更是黑白通吃,既做正经生意,也四处讹人勒索,放贷、赌场、青楼,每年只是这几项的营利,就够贺双魁买通天地,上至官府,下至贩夫走卒,在广宁府中,一提起贺双魁,人人都得礼让三分。

    这样的人物,竟与一个无名之辈结为兄弟,怎么能让城中百姓不好奇。

    这几日食锦楼的生意好到爆棚,这其中有专程来看稀罕的,只为瞧瞧方云宣到底长了副什么模样;也有为讨好贺双魁,特意来捧场的;还有一些,是想和方云宣套套近乎,保自家商铺免遭鹤鸣帮祸害的。

    自从重新开业后,食锦楼里一到饭点就是满座,方云宣和两个伙计忙不过来,只好又请了一个帮厨回来。

    方云宣趁着这几日人气爆涨,即刻推出新菜,香渣肉、吉祥如意上上签,还有一道甜食,叫富贵饮。

    上上签与咱们现代吃的关东煮相似,用土鸡熬汤,各样蔬菜、鹌鹑蛋,豆腐等物都用竹签子串好,然后下进滚水里烫至半熟,再在每根竹签的签尾裹上红纸。等鸡汤熬好后,就用稍大的青磁盅盛起来,然后把烫好的各样配菜放进鸡汤里,用小火煨着,端上桌来,吃时淋上红油,或蘸上酱料,味道鲜香麻辣。

    吃这道菜的时候,客人要从磁盅中随意抽取竹签,与去寺庙抽签有异曲同工之妙,方云宣又让人在红纸上写下各种吉祥话,吃完竹签上的食物,再看看红纸上的吉祥话,取个吉祥如意的好彩头。人人吃了都说又好吃又有趣,这道菜一推出便大受欢迎,只要是到食锦楼吃饭的,几乎人人必点。

    和吉祥如意上上签一起推出的,还有一道叫富贵饮的甜品。这菜极简单,就是将上好雪梨擦成丝,下进冷水里煮开,然后将苹果或柚子之类的鲜果切成小粒,跟雪梨一起煮上一刻钟,再调入冰糖即可。

    菜是简单,却清热去火,正适合秋冬交替,天气干燥时吃,又与那道上上签是绝配,吃完一顿辣的上上签,正好吃些清淡甜食解辣去火。这菜也颇受顾客喜欢,还有人专门来单买这道菜,说是家里的女眷特别中意。

    这倒提点了方云宣,他看生意红火,有些客人来晚了,因为没有座位,只好另去别家。此时开分店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资本,不如另辟蹊径,从别的方向杀出一条血路。

    方云宣派人打探,得知广宁府中还没有一家酒楼、饭庄是提供送餐业务的,这可是大好的机会,食锦楼生意太好,消耗不了那么大的顾客群,可白白放走了,方云宣又觉得不甘心。如果推出送餐上门的业务就不同了,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电话,不像现代订餐那样方便,可愿意打包回家吃饭的客人还是应该有不少,毕竟家里的环境舒服自在,又能和家人同享天伦,比在闹哄哄的饭馆里强得多。

    就干就干,第二天方云宣便在店门口又立了一块牌子,上写“送餐入府”四个大字。

    立刻就有好奇的过来询问,方云宣细细解释了,怕人们不接受,还道:“只要是广宁府内,全部免费送餐,味道方面各位也可以放心,绝对与食锦楼店内的饭菜味道相同。”

    这倒是方便得很,能在家中吃,可比全家大老远跑到这里吃便宜多了。

    开头几天,订餐的人还不多,每天只有零零星星的一个两个,又等了几天,来订餐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离南城最远的东城,也有顾客派人来订餐入府。

    方云宣算了算,送餐上门的菜比店里的菜成本高。

    因为还有送餐的人工钱在里面,另外为了保证味道鲜美,食物不凉,送餐工具和菜品本身上都要多下很多工夫,比如上上签那道菜,吃的就是热和烫,如果你送到别人府上时凉了或菜都泡烂了,那还让客人怎么吃?吃完了人家不骂你,方云宣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这可得好好想个对策,方云宣特意让两个会简单厨艺的小伙计送餐。送上上签时,就让他俩把煨好的鸡汤和烫熟的菜分开两份盛好,等到了客人家中,重新将鸡汤用小泥炉煨热,再下进配菜,这样就可以保证这道菜入口时味道纯正,而且菜也不会软烂。

    如此不必细述,每样菜都有每样菜的应对,总之一定要让每一个客人吃到最完美的菜肴。成本虽然高了一点,但是带来的回报还是极为可喜的,不只是金钱那么简单,连知名度也在短期内大为提升,原本食锦楼只在南城一带有名,可如今却是四城皆知,一时声名大噪。

    方云宣高兴坏了,眼见着钱匣子里的钱越来越多,每日流水翻着跟头的往上涨,一月盈余从过去的一、二两变成了一二十两。

    月底时给伙计们结了工钱,另外拿出五两银子,让人给贺双魁送去。

    方云宣此时对贺双魁这个人既无好感也无恶感,给他送一份银子去,纯粹是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只当花钱买个平安。

    那日贺双魁不容方云宣拒绝,在店门口强拉着他结义,方云宣不想当众驳他的面子,这人毕竟不是什么正经人,嘴里说的话只能信到五分,万一当众激怒了他,他领着这么多人跟自己死磕,方云宣可陪伴不起。如此只好随他去了,跪下撮土焚香,歃血为盟,便认下了这个大哥。

    原本想着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可没想到,贺双魁还真有个大哥的样子,隔三差五就到食锦楼来转一圈,问方云宣可有什么难处,有事尽管开口,他一定全力相助。

    方云宣倒纳闷起来,细想贺双魁与他结拜的用意。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个平民百姓,又不能给贺双魁带来什么进益或庇护,与他结拜对贺双魁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头疼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结果,干脆也不去想了,也许贺双魁只是因为斗酒输了,觉得抹不开面子,所以才认自己当他的结义兄弟,这样传出去也不会太丢人。

    能与贺双魁是友非敌,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从此食锦楼有鹤鸣帮这块大招牌护着,再也不会有无赖混混敢来这里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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