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夫 作者:花花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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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夫 作者:花花酱

    可苏挽之那么明显的暗示,他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于是清清嗓子,拍着沈无虞的胳膊道,

    “无虞,你先不要冲动。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无非是想让你知道个因由,明白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不要迁怒旁人。可凌龙山庄财大势大,挽之的身份又是男妾,保不准他们会怎么开脱,到时候我们讨不回公道还吃暗亏,传出来不好听的。”

    段明幽说得虽不好听,却是在理。云泽向来是没有保护妾室的律例的。在富贵人家,妾室就像物品一般,喜欢的时候捧在手里把玩,不爱了就随意扔了,连个正经处置都不会有。这次凌素容姐妹算计沈无虞的男妾,传出去不过说她们女儿家和个男妾计较,不懂自珍自爱,丢了凌龙山庄的脸面,却不会有人为苏挽之鸣不平。

    男妾而已,这个没了,还有下个,犯得着劳心劳力地去讨什么公道吗?

    苏挽之在同意与沈无虞成亲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男妾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可这样被段明幽不加修饰地说出来,他难免觉得难堪。不仅难堪,心里还渗着一丝丝苦涩的滋味。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沈无虞的男妾而已。

    终有一天,沈无虞会有属于他的正妻。而那个时候,自己又将如何自处?

    他出神地想着,不觉把头埋得低低的。

    “呆子!想什么呢?”

    放在膝盖上的手被一只覆有薄茧的手紧紧握住,耳边也传来再熟悉不过的不耐烦的喝斥。

    苏挽之慌忙抬起头,牵起嘴角带出一抹浅笑,微微摇头道,

    “没想什么。”

    “笨蛋!”

    沈无虞握着他的后颈,将他的脑袋按进怀里,恶狠狠地道,

    “老是气我,还爱胡思乱想,有你一个就够我受的了,我还敢再娶妻纳妾么?”

    苏挽之听他吼完,整个人都呆了,直到段明幽的闷笑声传来,他才不好意思地攀着沈无虞直起身/体,想退出这个炽热的怀抱。

    沈无虞缠着他的腰不肯放他走,苏挽之只得皱起眉,低声道,

    “少爷,伤口有些疼……”

    “笨蛋!怎么不早说!”

    沈无虞连忙松开手,生怕再碰到苏挽之的伤口。

    苏挽之朝他笑笑,

    “已经没事了,少爷不要担心。”

    “不行,我要看看!”

    沈无虞还是不放心,伸手就要去剥苏挽之的上衣。

    “咳、咳!”

    早被沈无虞抛诸脑后的段明幽看不下去了,出声提醒道,

    “少爷,这青天白日的,不太好吧?”

    沈无虞这才悻悻地收回手,埋怨地看段明幽一眼,

    “都怪小爹,平白无故地提什么男妾……”

    段明幽伸手戳下他的额头,也委屈得很,

    “我这两日为查这件事觉都没睡好,你非但不谢我,还怪起我来了?挽之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又不是我捏造出来的。你若真要去凌龙山庄找人算账,到时人家拿话堵你,你怎么回?”

    “要怎么回?我才懒得和她们理论,见了凌素容和凌素柔,她们一个都别想跑,我非在她们肩上也刺个窟窿,敢动我的人,哼!”

    沈无虞的倔劲一上来才不管那么多,只要能解气,哪怕是女/人他也不会手软,还讲什么道理?

    段明幽听了直摇头,

    “少爷啊,那凌龙山庄的庄主连老爷也要给他几分薄面呢,他就这两个女儿,你要真一人刺个窟窿,他还不找老爷讨说法?到时候我都要跟着你遭殃!”

    “那怎么办?挽之的伤口那样深,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沈无虞愤慨地捶下桌子,碗筷都被他拍得砰砰直跳。

    一想到苏挽之身上插着木钗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他就恨不能立刻冲去凌龙山庄把罪魁祸首拉出来揍一顿。

    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了?

    “唉……”

    段明幽扶着额头不住叹气,

    “凌庄主他好歹有两个女儿,老爷却只有少爷一个儿子,都怪我,好好地去查什么呢?偷偷揭过去就好了啊……”

    “小爹!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沈无虞一听就知道段明幽是答应了,高兴地拉着段明幽的手说了一堆好话,也把段明幽给哄高兴了。

    “小爹,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吃完早饭,沈无虞就有些按捺不住了,换好衣服就开始催促。

    段明幽摸摸他的脑袋,无奈道,

    “都快要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毛躁!”

    第103章 对质

    凌龙山庄位于攫阳城西郊的独秀山上,隐在山岚雾霭之间,远远望去只露出飞檐一角,实则是一座遥望无际的广阔庄园。其里亭台楼阁不一而足,而待客的正厅却是位于山庄的中心。前来迎客的小厮赶了辆崭新的马车来接段明幽一行人,说是路途稍远,委屈客人以马车代步。

    段明幽沈无虞算是见过世面的,凌龙山庄再大,也大不过皇宫去,并没觉得稀奇。苏挽之对权势钱财向来无心无感,任由沈无虞牵着上了马车。另一个由段明幽带来的样貌普通的男子倒是感兴趣得很,闪着小小的眼睛感叹道,

    “乖乖!这凌龙山庄也忒大了吧!从正门走到这里都用了一刻钟的功夫,没想才刚起个头!”

    他一副惊叹不已的模样,惹得驾车的小厮得意地低笑几声,挥手一扬鞭,马车便骨碌碌地走起来。

    段明幽觉得丢脸,不动声色地将挨着男子的手伸到他背后狠狠拧一把,男子立刻惨叫出声,把对面的沈无虞和苏挽之吓一跳。

    “这位兄台,你可是身体不适?”

    苏挽之见他脸上冷汗直冒,不由关切地问一句。沈无虞则是不悦地瞪男子一眼,紧了紧搁在苏挽之腰上的手,咬着他的耳朵命令道,

    “不许和别的男人说话!”

    苏挽之的脸蓦地一红,一时尴尬得不知往哪儿看了。

    好在那男子没发现异常,抬手随意揉搓几下后背,大咧咧地道,

    “谢谢这位兄弟关心,我没事儿!就是刚刚有点陡,不小心撞木棱子上了,嘿嘿。”

    “那这位小哥可要当心点儿,这一路上还不知有多少处坑洼呢。”

    段明幽淡淡地关怀一句,男子笑容可掬的脸立刻就耷拉下来了。

    “师兄……你就饶了我吧,我不都跟你来了吗?”

    男子扯扯段明幽的袖子,趁沈无虞靠着苏挽之闭目养神的当儿,悄声向段明幽讨饶。许是他的神情语调太过滑稽,配上小小的老鼠眼,红红的大酒糟鼻,和一张厚厚的嘴唇,看来不知多可笑,段明幽绷不住笑了,手掌一张罩住他的大脸,骂道,

    “莫鸿屿,你就当真那么缺钱?易容成这副鬼样子在倚红楼旁边卖药,你是要把师傅活活气死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都是快要当爹的人了,总不能一直让我家娘子养着……就是不想让师傅和师兄知道,人家才辛辛苦苦地易容,结果……还是被师兄你识破了……”

    莫鸿屿委委屈屈地辩解完,还牵起袖子抹抹眼角莫须有的泪。

    段明幽又好气又好笑,戳着他的脑袋道,

    “也算你倒霉,偏偏把药卖给凌家姐妹,差点把挽之害死!若不是我看着你觉得熟悉,早命人先揍一顿再说了,你还能好手好脚地在这儿坐着?”

    “师兄,花街上卖药的那么多,你怎么就查到我头上?”莫鸿屿也觉得自己倒霉,可他脸上还没写着他把药卖给谁了吧?怎么一转眼功夫段明幽就摸上门了?

    段明幽拍着他的肩叹气,

    “你当年调制‘合欢露’的时候,有几味药还是在我药圃里偷的呢!再说凌龙山庄的银票都是有专门标记的,你拿去存的钱庄又在我名下,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跟你脱不了干系,倒没想到真是你做的。”

    “师兄……我错了……”

    莫鸿屿又一次栽得心服口服,他只盼着段明幽不要去师傅那里告状,不然他就别想再溜出来卖药赚钱了。

    段明幽冷哼一声,莫鸿屿的心都整个儿吊起来了,却听他低低地道,

    “你虽然干了件蠢事,结果却不坏,暂且饶过你,下不为例。”

    莫鸿屿从没碰见过段明幽这么好说话的时候,高兴归高兴,实在纳闷得紧,可又不敢问。只是当他循着段明幽的视线,看到对面亲密地靠在一起的两人时,忽然有些懂了。

    敢情他把这一直不对付的两位撮合了?

    之后两人也静静坐着养神,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马车才停下来,赶车的小厮掀开帘子,笑眯眯地道,

    “几位爷,宴客厅到了。”

    凌龙山庄的宴客厅自是极尽奢华,地上铺着色彩艳丽质地柔软的波斯地毯,客厅四角立着净透无瑕的汉白玉石柱子,桌椅皆由上好的红木制成,香炉里焚的居然是千金难求的西域龙涎香,其财力可见一斑。

    “还请几位贵客上座,庄主正在处理一些事情,片刻就来。”

    段明幽几人一进门,便有两名容颜绝丽的女子迎上前来,衣着打扮相当不俗,若是不开口,没人能瞧出她俩只是丫鬟。

    段明幽略点下头,带头上桌坐了,随后又有几名女子鱼贯而入,将精致的茶点放到桌上,任他们取用。

    “我的祖师爷诶,这些小姑娘个个都美得跟仙子似的喃!啧啧,真是漂亮哟!”

    其余三人客气地捧了茶喝,只有莫鸿屿一面往嘴里塞点心,一面把眼睛黏在服侍他们的女子身上,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段明幽忍不住想踹他几脚,腿还没伸呢,就听见大门外传来吵嚷的声音。

    “凌龙!那是我大哥,你凭什么不让我见!”

    一道稍显尖利的男声斜刺进来,人也随后到了,段明幽定睛一看,竟是和他约好在凌龙山庄碰面的慕大夫。

    与慕大夫几乎并肩进来的是一名身形异常高大的男子,漆黑的长发用玉冠束起,俊美无俦的脸上隐含怒气,整个人透出一股威慑的魄力。

    不用多说,他便是凌龙山庄的庄主――凌龙了。

    “慕远,你不要太放肆!他是我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见!”

    凌龙狠狠甩回一句,径直朝段明幽他们走来。慕大夫,也就是慕远,跟在他身后,脸上怒意难平,直到抬眼见了段明幽,才露出一丝喜色。

    凌龙没瞧见他神情有变,几步跨到段明幽跟前,朝他拱手道,

    “段二爷真是稀客,方才让你见笑了,还望海涵。”

    段明幽早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回礼道,

    “贸然上门叨扰,是段某唐突了,要请凌庄主不要怪罪才是。”

    客套过后,段明幽向凌龙介绍了沈无虞等人,又与他喝茶闲谈一会儿,才道出此次前来的目的。

    凌龙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脸色一沉,当即朝身边的侍从喝道,

    “还不快去把两位小姐找来!”

    侍从被他的盛怒吓白了脸,忙不迭地跑下去请了。

    “真是让段二爷看笑话了,这两个女儿从小被我惯坏了,骄纵得很,却是头一次干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侍从一走,凌龙的面上又泛起点笑,转脸朝段明幽道。

    “哼!头一次?不过是你头一次听说而已!”坐在不远处的慕远冷笑着打断他。

    “慕远,你有话就直说,少阴阳怪气的。”凌龙双眉紧皱,话里暗含威慑。

    慕远却当真把手里的茶碗往桌上一杵,站起来指着他骂,

    “凌龙你真是个混/蛋!她们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想假装那件事是我大哥的错吗?一模一样的陷害手段,你当真眼瞎了吗?”

    “慕远,你要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就只好请你离开了。”

    凌龙无视慕远愤怒的控诉,冷冷瞥他一眼,挺直了脊背坐在原位上,姿势都没换过。

    慕远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越加恼怒不甘,可凌龙不接招,他也拿他没办法,只好重新坐下,等着即将开场的好戏。

    几人又默默喝了会儿茶,才见到凌素容和凌素柔姐妹远远走来,两人一个穿粉衣,一个穿白衣,体态婀娜,姿容俏丽,倒不愧为一对姐妹花。

    只可惜……

    苏挽之有些惋惜这样的女子心地太过狠辣,一旁压着怒火的沈无虞一见着她们的身影就立刻跳起来,在苏挽之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朝着两人冲去了。

    “无虞!”

    段明幽闪身追上去,堪堪拦住他。

    “小爹,你放开我,我要去教训她们一顿!”

    沈无虞扭动着胳膊,怒视愣在前方的凌家姐妹。

    “无虞,你冷静点!”

    段明幽生生将他拽回来,低声劝道,

    “现在凌庄主叫她们上来对质,等她们认了,自会受到处罚,你这样冲动行事,我们有理反而变成没理了!”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沈无虞红着眼眶,赌气地朝地上用力跺了一脚。

    “少爷……”

    追过来的苏挽之拉住他的手,贴近他怀里,温声劝道,

    “你别冲动,一切交给小爹来处理,好不好?”

    沈无虞咬着嘴唇不肯回答,抬起手轻触下苏挽之的伤口,问道,

    “还痛吗?”

    苏挽之笑着摇头,

    “早就不痛了。”

    沈无虞的脸色才好看一些,牵着他闷闷地回到座位上。

    方才两人亲密互动的一幕全落在了渐渐走近的凌素柔眼里,她神色一黯,特意妆扮的脸上蒙了一层哀戚。凌素容却狠狠啐一口,低声骂道,

    “真是好狗运!”

    “姐姐,父亲好像知道这件事了,我们该怎么办?”凌素柔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很是不安地看着她。

    “你现在怕了?”

    凌素容不屑地反问。

    凌素柔绞着帕子,越发惴惴地道,

    “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即便只是沈少爷的男妾,我们那样做也……”

    “你也知道那个姓苏的只是男妾罢了,何况他又没缺胳膊少腿,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还能真拿我们怎么样?”

    凌素容一派轻松地说完,率先跨进了门槛。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窝很喜欢二货莫鸿屿~_~

    以下是作者菌昨天撸的图(终于搞清楚怎么插入图片鸟(┬_┬),因为特别喜欢挽之在沈少爷耳边说悄悄话的场景,于是脑洞大开o(n_n)o~不过明明是弱强来着,被手残的窝画成了腹黑x别扭酱紫_|||

    “宝贝,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张床被你承包了!”

    “泥垢……”

    第104章 严惩

    段明幽本来以为要费一凡功夫才能让凌家姐妹认账的,毕竟用来陷害苏挽之的那些药并不是凌素容亲自买的,她倒是谨慎,懂得出钱收买两个江湖混混,凡是上不得台面的事,都吩咐那两个人去做。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凌素容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虽说常以江湖儿女自居,但她爹的身份面子摆在那里,她出门只要亮出凌龙山庄大小姐的身份,又有哪个敢怠慢她的,更何曾吃亏上当过?是故,她能想到假手于人已经不错了,至于给钱打赏的时候,顺手就将用惯的自家的银票递了出去,完全没想过那便是段明幽上门来对质的关键物证。

    段明幽把那几张折得歪七八糟还沾了点油水的银票拿出来摆在桌面上,又把凌素容请的那两个混混的名字模样,以及按她吩咐做的事一一道来,末了又扯出坐在门边的莫鸿屿作证。

    也算是人证物证俱全了。

    凌龙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只是沉着脸喝茶。凌素柔本来胆子就小,完全经不住吓,段明幽说出那两个混混名字的时候,她的腿就软了,摇摇晃晃地攀住凌素容的手臂才没直接摔在地上,一张俏脸也是雪白雪白的,大眼睛里水珠滚来滚去,倒是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苏挽之有些不忍,几乎想开口说算了。可这件事他虽是受害者,却做不得主,而且白燕也无辜地受了牵连,即便事后段明幽给出了不菲的补偿,可姑娘家的清誉却是开不得玩笑的。思来想去,他唯有叹息一声,将视线调到别处。

    凌素容和胆小软弱的凌素柔恰好相反,她冷笑着听完段明幽的话,也不多作辩解,脖子一梗就站出来,痛快地认道,

    “是我做的又怎么?我不过看不惯沈少爷被个男妾蛊惑,忍不住出手相助罢了。再说我妹子哪里不好了?沈少爷那般不顾情面的拒绝,合该我们凌家的女儿受/辱了?”

    她这样一番说辞,巧妙地将责任推到了沈无虞和苏挽之身上,还把整个凌龙山庄都扯了进来。

    段明幽不由得多看她两眼,心下道这个凌素容嫩是嫩了点,心计还是有的,硬生生把她们姐妹的胡搅蛮缠说成是无虞不给凌龙山庄面子。

    这样一来,打的可就是凌龙的脸了。

    沈无虞听她颠倒黑白,气得脸都红了,双手在袖子底下握成拳头,接连深吸几口气,才冷着声道,

    “沈某自问没有做出过什么让凌二小姐误解的举动,之前街头为凌二小姐解围,是抵不过爱妾央求。凌二小姐上门道谢,沈某也是欣然受之,可结亲一事……却是想也未曾想过,何来不顾情面之说?”

    沈无虞说的是事实,可这事实就像巴掌一样毫不留情地掴在凌家姐妹脸上。他也说了,结亲的事,他想都没想过,既然没想过,就不可能提出来,更没可能拒绝。那他不顾情面拒绝的,便是自动送上门的求亲了。

    自己巴巴地送上门来,还被人拒绝了,这要传出去,凌素柔还有脸面做人?

    她一时想不过,呆呆地站在那里,泪珠子断线似地往下落。

    凌素容以为沈无虞生气归生气,多少会顾忌点凌龙山庄的颜面,没想他毫不遮掩地就将这件事说出来,她立时气得咬牙切齿,脸色煞白。脚在地板上磨蹭几下,竟是盘算着冲上去和沈无虞过招。

    “跪下!”

    她身上散发出的戾气早被凌龙捕捉到了,凌龙淡然自若地放下茶碗,冷冷瞥她一眼。他身上也散发着戾气,强烈到几乎一瞬就将凌素容淹没了,她禁不住心一颤,待回过神时,已经稳稳跪在地上了。凌素柔见她跪下,也失了主心骨,随着她一起跪了。

    “素容,素柔,你们可知错?”

    凌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俩,声音却是平静无波的。

    “父亲,女儿知错了。”凌素容低下头,语气里还有一些倔强。

    “女儿……女儿也知错了。”

    凌素柔早被吓得说不出话,随着凌素容颤巍巍地挤出一句。

    “既然错了,便要受罚。”

    凌龙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皱着眉头,似乎在考虑怎么罚她们。

    这处微妙的停顿,让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

    “塞外牧场的洪天上个月给我传回一封信,说是他年纪有些大了,做不动了,请我派个接班的去。你们将来也是这山庄的主人,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过去历练一番吧。”

    玉扳指来来回回转了几十圈,凌龙终于想出个法子,却是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惊呆了,尤其是慕远,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直盯着他看。

    “父亲!我们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能为了个外人这么罚我们!”

    呆愣几秒后,凌素容突然红着眼圈冲凌龙大声哭叫,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模样,她身边的凌素柔已经委顿在地,埋着脸嘤嘤地哭开了。

    其实也怪不得她们这般震惊哀恸,塞外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与美丽富饶的攫阳城完全不同的贫瘠之地。一年到头都是黄沙漫天,见不得太阳,也很少能见到人。凌龙山庄在塞外的牧场本就是凌龙偶然路过那里,觉得养马还不错,便买下一块地圈起来的,实则几年也不会去一回。把这两个过惯好日子的娇小姐发配到那里去,差不多是叫她们自生自灭的意思了。

    段明幽也有些错愕,他本就没指望凌龙能罚得多重,也许意思意思下打骂一顿,已经不错了,却没想到他是真罚。苏挽之更是不忍,几次想开口求情,都被沈无虞死死拽住,警告他不准多嘴。

    “哭够了就下去收拾吧。”

    凌龙全然无视凌素容的控诉,厌倦地挥挥手,就有丫鬟上来扶起两人。

    “父亲,你当真要把我和柔儿送去牧场?”

    走到门口,凌素容还不死心地回头求证,她这些年过得太顺太好,骤然一下从云端跌到泥地里,总归不服气不死心的。

    “我做的决定何曾改变过?”

    凌龙毫不躲闪地直视她的双眼,挑着嘴角道,

    “就算明明知道他是被你们陷害的,我不也把他禁足了这么多年。这一点,你们应该最清楚才是。”

    凌素容的表情一僵,愣愣地看着凌龙半晌,忽然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我总算知道,你为何这么有恃无恐了。父亲,你真的太厉害了,是女儿输了……呵呵……原来从一开始,我就输了啊……”

    直到凌素容走远,她凄厉刺耳的笑声才逐渐散去。

    在座的几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反倒慕远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但凡大户人家里,总有些不可说的秘辛,段明幽自然知道是不能问的。可刚才凌素容提到的“他”,段明幽却能猜出是谁。

    好几年前他和沈沉璧曾受邀到凌龙山庄参加过凌龙的婚宴,那时凌龙刚接任庄主之位不久,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虽然只是纳妾,却也办得风光热闹。江湖上朝廷里,但凡有点地位的,都收到了喜帖。这么大的排场,按理说那妾室是相当受宠的,可段明幽这次入庄以来,却全然没看见那妾室的影子。再凭着方才凌龙与凌素容的一席话,那个男妾多半是被凌素容下了绊子失了宠。而他与慕远,应该是兄弟吧……

    “段二爷和沈少爷一路奔波,如若不嫌弃,今日便在此留宿,也好让凌某一尽地主之谊。”

    正事已了,几人又闲坐了些时辰,段明幽起身告辞要走,凌龙笑眯眯地盛情挽留,丝毫不提前事。

    段明幽和沈无虞一再推拒,最后凌龙不好强留,便命人捧来几盒上好的伤药,赠与苏挽之算是赔礼。

    这礼是送到了沈无虞心坎上,那几盒专治外伤的膏药是西域传进来的东西,轻易弄不到,也配不出来,可效果确实好得没话说,而且用后不会留疤。说句大不敬的,比小爹的伤药还管用。

    段明幽哪儿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沈无虞直勾勾望着他,脸上的渴求都快跳脱出来了,他只好假意推辞几下,准他受了礼。

    回来的路上沈无虞的心情才算真的好了,搂着苏挽之心满意足地睡去。苏挽之怕他着凉,拿出马车上的薄毯裹在他身上,歉意地朝段明幽笑笑,也挨着沈无虞一起睡了。

    “嘿!师兄!”

    归途漫漫,莫鸿屿又耐不住寂寞了,趁两人睡着,小心地拿胳膊肘捅/捅段明幽。

    段明幽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斜他一眼,

    “又怎么了?”

    莫鸿屿挠下乱七八糟的头发,嘿嘿笑道,

    “我就觉得怪!你说这凌庄主是不是脑袋有病啊?把自己的女儿弄到塞外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还乐呵呵地送了一堆东西给我们。我看他肯定是准备在路上把我们给――咔、嚓了!”

    莫鸿屿说着,警惕地看下周围,然后把手横在颈上,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明幽在他手背上拍一记,嗤笑道,

    “他既然想好了要灭口,干嘛还大费周章演场戏给我们看?还送你这么多礼?或者你以为宰相的宠妾和独子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平白无故失踪了,不会有人来找?”

    “呃……”

    莫鸿屿被他抛来的一连串问题问住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段明幽苦笑着摇头,扯着他的耳朵道,

    “你原本智力就有限,还老喜欢瞎胡想。凌庄主的事你就别琢磨了,不知前因后果,你想了也是白想。你以为掌管天下第一庄的人脑子里装着的东西能和你一样?哼,这些东西可不是白送的,他这是在谢我们呢!”

    “谢我们?谢我们把他仅有的两个女儿给弄走了?”

    莫鸿屿挺直了腰板,直勾勾地看向段明幽。

    段明幽笑笑,转过头撑着脑袋继续看窗外的风景,过了好久,莫鸿屿才听到一句话随风飘过来。

    “呵呵,你也有歪打正着的时候。”

    第105章 番外之一凌庄主的故事

    十八年前,凌龙也才十八岁的光景,那个时候凌龙山庄还叫凌云山庄,庄主还是凌龙的爹。不知是谁起的头,大抵是因为懒于取名字的缘故,不管是凌云山庄还是后来的凌龙山庄,其实都不是山庄的正经名字,反正当家的人是谁,就叫什么山庄,横竖都姓凌,倒也没那么多讲究。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凌家从发迹以来,子嗣就很单薄,到凌龙这里,已经是五代单传,凌云夫妻自然对他宝贝得很,捧在手心里养了快十八年,凌龙连山庄的大门都没单独出过。眼看着就要到冠礼了,冠礼一过,凌龙就该接过自己老爹的担子,成为新一任的庄主。可他还没外出游历,放肆地玩闹逍遥过,实在不甘心得很。再加上那时本家几个年龄相仿的堂兄弟经常约着一起出去游山玩水,每每年节到山庄里做客,都绘声绘色地把各地风土人情,趣闻轶事讲给凌龙听。凌龙好生羡慕,暗地里筹划许久,等十八岁生日一过,趁着满庄子人喝得酒醉神迷的功夫,随意收拾个包袱,偷偷溜出去闯荡江湖了。

    他是锦衣玉食将养大的,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可攫阳城大街小巷里那些平民司空见惯的粗劣玩意儿,却让凌龙稀奇得紧。一路摸摸看看,从街头到街尾,原本瘪瘪的包袱已经装得鼓鼓囊囊了。

    而长街尽头,靠着街角的是一个卖风筝的小摊,各式各样的风筝挂在墙上,清风一过,不管是燕子还是金鱼,都齐齐抖动尾巴,看来煞有几分可爱喜人。

    其中做得最别致的,是一只蜻蜓风筝,画得栩栩如生不说,翅膀上还撒了厚厚一层亮粉,经日光一照,便生出闪耀的光来。

    放在天上一定很好看吧……

    凌龙想,平日里他对风筝这种小姑娘玩的东西是不屑一顾的,可那天不知是春风太和煦,还是心情太舒畅的缘故,他竟决定将这只风筝买下,去近郊放一放。

    于是伸手去取,可不巧的是,从旁边也伸出一只手来,居然先他一步,把蜻蜓的翅膀捏在手里。

    凌龙长这么大,但凡他多看一眼的东西,马上就有人上赶着双手奉上,还没有谁敢和他争的。那只手的主人显然没有察觉到凌龙不悦的视线,自顾地抚过蜻蜓的翅膀,抬手就要将系在绳子上的蜻蜓风筝取下来。

    “慢着!”

    凌龙看见那人的另一只手已经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情急之下扬声将那人喝住了。

    摊主和拿着风筝的人都朝他望过来,凌龙这才将定在风筝上的眼睛挪到那人身上。

    不过漫不经心的一瞥,竟是有些痴了。

    山庄里清秀貌美的丫鬟小厮不知多少,凌龙好歹是在美人堆里长大的,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玉月仙子,还曾在他爹的五十诞辰上献过琴艺,凌龙自问也算阅美无数,却是第一次,对着一个少年发起呆来。

    应该怎么说呢?

    用美丽或漂亮来形容,显得太过庸俗,也不够贴切。那是一个如芝兰玉树般的少年,修长白净,眉眼清隽,颜色浅淡的嘴唇微微抿起,唇角边上荡开两个小小梨涡,兀自漫开一丝甜甜的滋味。

    让人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微笑。

    他身上穿着绣工考究的华丽衣裳,衣襟袖口铺满金丝勾出的蝴蝶,腰间还缀着一只剔透的蝴蝶玉坠,粗看一眼,便知出身富贵。何况他身后还跟着一名打扮不俗的小厮。

    “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少年很有礼貌地询问,声音清润。

    凌龙脸一热,支支吾吾地指着他手上的风筝,道,

    “这个、这个是我先看上的!”

    少年错愕地看着他。

    十八岁的凌龙已经长得很高了,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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