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默然之间,风骊渊隐隐觉得颊侧被往来的轻风打湿了,心想是不是要下雨,无奈妇人依然没有出声,他也不敢抬头去看。
    此后约莫又过了半盏茶,妇人蓦地朝他走近了几步,冷然道:“你跟我来。”
    “她到底……是认我还是不认我……”风骊渊寻思了一路,妇人始终不言不语,一直带着他走到后院东面的厢房之中。
    风骊渊打量妇人的动作,以为妇人要取他身侧柜台上的箱奁,正欲退步让开,哪知妇人径直走到榻沿,袖口一抖,露出明晃晃的一截小刀,“刷拉”一声,划开了塌上的枕套。
    风骊渊不明所以,心中思量却也思量不出,此刻是该叫“娘”还是“大娘”,妇人依然不言语,两指在枕底一摸,旋即拈出一沓对折过的信笺。
    “那人留下来的,你看与不看都无妨。”妇人顿了片刻,“这么多年没有尽到养育之责,看顾你一回是应当的,不用惦念什么报恩不报恩。明日起,你就不要再往我这里来了。”
    直至此刻,风骊渊才能确认,眼前这名妇人,真真正正是自己的母亲皇甫忻,可不管是被自己点破身份,还是亲承自己是他的儿子,都没有让眼前人有丝毫的动容。
    多少年来盘亘在心头的质问,风骊渊到了此时此刻,却是一句也问不出了。
    历经诸般磋磨,到而今才要看到父亲真正的未尽之言,风骊渊紧紧攥着皇甫忻交给他的信,沉思了许久,终于颤颤巍巍地展开在掌间:
    “阿忻,十年一别,恍如惊梦,那日你说‘身居乱世,心当自安’,怎奈当时年少,我竟一直未曾挂心,终是因此蹉跎了数载。
    一直以来,我都自愧没有好好待你,原本也想过弥补一二,但又悉知你性情坚韧,远甚寻常男子。分别日久,想必你早该另觅良人,不会因我而耽延。
    当日你连阿渊也要一并赶走,我就知道我伤你之重,自言记挂师哥的安稳,却对过往的情分念念不忘,自以不知情为何物,荒唐半世,如今看来,竟负了你和师哥两人。
    而今我已将阿渊托付在苏门道长门下,苏门先生为人疏旷,万不会让阿渊像我一般,莽撞而不知礼,粗鄙而不知重。倘若终有一日你想见见阿渊,他一定不会像我这般。当然,你若嫌他,纵有一日他想见你,你也大可置之不理。
    你我之缘分,全起自当初我那冲动之言,想来你早已释然,我想看看你过的如何,可又无颜见你,只能托人辗转,送这一份无甚用处的废纸,日后也断不会再叨扰,一别永诀,且珍且重。”
    摩挲着风青桓的字迹,风骊渊陷入沉思:“我爹说他‘荒唐半世’,负了两人……这难道是说,他对两个人都动了情?”
    如若是真,那么皇甫忻的难堪就有了解释,可斯人已逝,再多的猜测都无法印证,风骊渊一阵气闷,另一件糟心的事也涌上心头。
    这几日打听下来,风骊渊从一位老者口中得知,皇甫谧当年曾以针灸之术治愈自己的风痹之症,那风痹之症据传言所说,同样是服用五石散所致。薛珩的腿疾有救,本是再好不过的消息,可眼下却愈是令他苦闷不堪:
    “倘若是娘的话,说不定真有法子治好阿珩……可她方才已经说了,日后不允我再来找她,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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