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先打个半死才行的吗?袁香儿合上书卷,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师父在家的时候,和窃脂,犀渠等大小使徒都相处得都十分融洽,一点也不像是用术法强制胁迫来驱使妖魔。
    也许师父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办法。
    师父的书房中,虽然收集了世间各大玄学门派的经学要义,术法秘诀,但却没有留下他本人的只字片语。袁香儿对自己的师父还是十分了解的,余摇虽然道法高决,但要说文学素养和七八岁时候的自己也差不多。那些晦涩的文字能读通都算不错了,想让他著书一本确实太过勉强。
    袁香儿把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一件件收进出门用的搭裢和背箩里。
    帝钟,阵图,符箓,短刀,应急药品,水壶,糕点,零食……啊,好像混进来了不少没必要的东西。
    她打七岁起就住进了天狼山脚下的阙丘镇,周边的丘陵谷道从小摸得个熟透,但不说她们,即便是镇子里以打猎为生的猎户,也只会在周边方圆数里内的山林活动。
    整个天狼山脉,十万大山,浩瀚无边,不知占地几何,密林深处人迹罕至,传闻是妖魔们的领地,已经不再属于人间。
    这一次要独自进入大山林的深处,让袁香儿不免也有些紧张。
    不过修习了这么多年术法,总得试试。不走得太深,先抓一些山猫野犬所化的小精怪回来看家护院也就是了。
    原始森林中处处是参天古木,藤萝萦绕,苔衣遍地,骄阳的光辉透之不进,这里是混沌而昏暗的世界。
    袁香儿穿一身便于行动的短褐,手持竹杖,踩着厚厚的枯叶,拨开长草枯藤,一路探索前行。
    平日里在镇子上十分少见的精魄魅影,在这个地方比比皆是。枝叶之间,石苔阴处,时不时就冒出一排排的小脑袋,它们好奇地看着袁香儿这个闯入森林的异类。
    袁香儿正蹲着身子,用一块糕饼诱惑不远处躲在大树后的一只小小的兔子精,
    那个小妖精只有一尺来高,脑袋后垂着一双软绵绵的兔子耳朵,从雪白的衣袖里面伸出两只小手,怯怯地想要接袁香儿手里饼,又有些害怕。
    “别怕,给你吃。”袁香儿小心地把饼子递上前,“嗨,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使徒?”
    那只兔子精听见她开口说话,唬了一跳,咻地一声跳回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连兔子精都失败。”袁香儿挫败地叹气,在一根粗大的树根上一屁股坐下,看了看手中香喷喷的面饼,自己吃了。
    果然还是应该带红萝卜来的吗?
    她翻找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物品。其实家中库房里的法器有很多,什么三清铃,玉皇印,天蓬尺,八卦镜,全都蒙着灰尘摆了一架子。但袁香儿除了一柄驱散用的帝铃和护身的七星短剑之外,主要携带的还是自己历年所制的符箓。
    师父余摇不论镇妖还是驱鬼,多用符咒和指诀,不喜依赖身外之物。袁香儿师承于他,也同样偏好钻研符咒之道。
    如今的她不再是七年前的那个小姑娘,指空书符早已不在话下。刚刚若是狠心一道五雷符祭出,那种娇娇弱弱的兔子精,只怕瞬间被烤得外焦里嫩,她想起那只小兔子胆小怯弱的模样,觉得舍不得,心里又是好笑,这样的使徒放在院子里,除了可爱,估计也没什么作用。
    正在想着,一只黄毛猴子从她眼前掠而过,一把抢走了袁香儿身边的背篓,窜到了高高的树杈之上,一边得意地挥舞一边冲着袁香儿手舞足蹈地笑话,
    “嘿嘿嘿,多少年没在这里看见过人类了,让我瞧瞧都带了什么东西来孝敬你爷爷。”
    袁香儿大怒,单手掐了一个“扭”决,呵斥一声:“下来!”
    那只黄毛猴子不防她这有这一手,一时只觉身体被冥冥中某种强大的力道一把楸住,再站不得树梢,哎呀一身从树杈上翻落下来。
    袁香儿左手接住从空中掉落的背篓,右手掐“井”诀陷住落地的猴妖,反手祭出一张黄灿灿的雷符,黄色的符纸凌风猎猎,其上有朱红符文灵光流转,刹那间空中传来阵阵雷鸣。
    “饶命,大仙饶命。劈不得,劈不得。”那黄猴十分机警,一看情形不对,连忙举手作揖,以头抢地,出声讨饶。
    “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使徒?如果你愿意,我可饶你一命。”袁香儿问他。
    “愿意,愿意,能跟随大仙左右,有什么好不愿意的。我肯定愿意。”
    那猴子说话的副神态模样和人类一般无二,莫名带着种油滑和讨好,显得十分滑稽好笑。
    袁香儿半信半疑地收起空中的五雷符,想不到那只猴妖也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能,一翻身就挣脱了“井”诀的束缚,几个起跃向丛林深处逃窜。
    边窜还边回头龇牙咧嘴地冲袁香儿露出一脸凶相。
    袁大小姐生气了,拔腿就追,“就是你了,先打个半死,再契为使徒,看来前辈们的话一点都没有错。”
    但森林里毕竟是猴子的天下,何况还是一支成了精的猴子。袁香儿很快追丢了黄猴的踪影,不得不停下脚步休息。
    兔子太胆小,猴子又太狡猾。到底要抓一只什么样的小妖精才合适?
    袁香儿心里也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她终究还是缺少实战经验,心也不够果断,不忍心出手就用杀招。
    下一只看到的,不论是什么种族,先打成重伤,抓回家去再说。她在心里下了决定。
    昏暗的密林深处,隐隐传来些许细碎的声响,对灵力十分敏锐的袁香儿察觉到动静,分开灌木的枝条悄悄走过去。
    那是一棵盘根虬结的巨大榕树,粗壮的树根边上,团着一团银灰色的东西。
    袁香儿小心翼翼地往那边走去,草丛里顿时飞起几点萤火虫的光芒,但伏在长草中的那一团凌乱的毛团依旧一动不动。
    袁香儿用一根树枝轻轻将他翻过来,发现是一只还没有成年的幼狼,它伤得很重,后腿被咬断了,腹部开了个口子,浑身的血污几乎覆盖了毛发原本的颜色。在丛林之中,即便是野兽之间的战斗,通常也是一口咬断敌人的脖子。袁香儿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想不通是什么样原因,导致这样一只幼兽竟然会遭遇如此群体性的攻击和折磨。
    可惜了它虽然拼命挣脱逃离到这里,最终估计还是活不下去。袁香儿用树枝拨了拨幼狼那细白的前肢,前肢无力地翻过来,毛茸茸的顶端上是几个鼓鼓的小肉垫。那沾了血迹的小毛爪子,在树枝的拨动下微微抖动了一下。
    原来还活着啊。
    袁香儿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那只小狼的脑袋,发现那有着细细绒毛的耳朵,在自己的手心里微微抖了抖,又抖了抖。
    随后那只幼狼眼睁开了一道,它几乎在睁开眼的同时,就撑着前腿想要站起身来。
    四周阴森林木后,叶缝间,亮起了一双又一双的眼睛,伴随着野兽低鸣。黑暗中,丛林里的各种小妖魔汇聚了过来,他们似乎在觊觎着这只受伤幼狼的血肉,却或许因为忌惮着什么,犹豫着不敢出来。
    那只幼狼伤得太重,它弓着脊背,发出低低的喉音,前足颤抖着拼尽全力支撑着身体,最终还是无力为续,片刻之后就瘫倒在地上。暗处的妖魔似乎立刻兴奋了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但她相信只要自己一起身离开,这只幼狼就会立刻被周围潜伏着的小妖撕成碎片,吞噬殆尽。
    袁香儿看着地上那只始终睁着眼睛的狼妖,有些替他感觉的悲哀。他还这么小,却只能在这里等死。当然妖魔的寿命和人类不同,有些看起来很小的幼兽,其实有可能是已经渡过了上百个春秋。
    干脆就他了,把他带回去,治一治,契为使徒,养在院子里算了。
    袁香儿是想到就立刻行动的性格,她将背篓里的东西清一清,小心地把那只受伤的狼抱起来放了进去,这只还没成年的狼瘦得很,刚刚好整只放进她的背篓中。
    周围阴暗处的妖魔躁动了起来,发出一声接一声的低吼。
    “人类,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你可知道你带走的是什么?”
    袁香儿不搭理他们,背起背篓大步就往外走。她可以察觉到眼下躲藏在黑暗里的都是一些灵力不高的小妖精,如果不马上走,万一引来路过的大妖怪,那就有些麻烦了。
    一只豪猪模样的妖物按耐不住,从藏身处一跃而出,两根尖锐的长牙闪着寒光,直扑袁香儿。
    袁香儿骤然骈指回身,祭出一张黄符,朱砂绘制的符文在空中脱离符纸,化为一只明晃晃的火凤,火凤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张口喷出一大团火焰迎头罩向那只身形巨大的魔物。那只猪妖从空中掉落,慌慌张张嚎叫着在地上来回滚动几圈,顶着还着着火的尾巴逃窜回密林深处。
    小妖精们顿时一哄而散。而袁香儿早已趁乱一路跑出了天狼山脉。回到了阙丘镇。
    第8章
    袁香儿快步穿过庭院,背上的竹篓已经被狼妖的血液浸透,一路滴滴答答的滴落血液,令人触目惊心。她将竹篓小心解下,放檐栏的地板上。那只小狼妖蜷缩在里面,毛发乱成一团。
    在路途上,袁香儿已经给他紧急处理过伤口,启用了治疗外伤的符箓,但似乎不够顶用。袁香儿想了想,取出朱砂,在檐廊木质的地面上就地绘制了一个圆形的聚灵阵,又从库房里翻了几块荧光流转的玉石压在阵眼上。
    妖魔的自身愈合能力本来十分强大,但如今人世间灵气稀薄,难以提供让足够他们恢复的灵力。袁香儿绘制的这个聚灵阵,能够略微汇聚天地间的灵气,应该会对这只受伤的妖魔有所帮助。
    压在阵脚上的那几块玉石看起来玲珑流光,美质良才,随便拿一块到市面上,都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但放在袁香儿这样的修士眼中,这些石头里也不过勉强带上了一丝丝微弱的灵气而已,本不足以布阵,可惜她也没有更好的材料,只能拿它们凑合着压压阵脚,略微增加一些阵法的功效罢了。
    袁香儿在聚灵阵的中心垫上一块软垫,小心地把那只血淋淋的小狼抱出来,安置在软垫上,轻轻伸手摸了摸。
    院子里本来放养着许多家禽,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自打袁香儿把小狼妖抱出来之后,突然集体噤了声,鸡鸭大鹅们慌乱地缩回各自的窝棚,簇拥在一起瑟瑟发抖。连那只见人就要撒欢的大黑狗,都迅速夹着尾巴窜回了它的狗窝。
    袁香儿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这些变化,她正头疼着怎么处理小狼妖那一身严重的伤势。
    他身上的伤痕显然是被不止一只的妖物所伤。大小不同的撕裂,抓伤和各种类型术法造成的伤痕遍布了小小的身躯。其中后腿和腹部的伤口尤其严重,右腿的腿骨被彻底咬碎,勉强连皮带骨地拖在身后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看着这样血淋淋的场面,袁香儿打了个冷战,她难以想象这么小小的一只幼狼到底是怎么从一群妖魔的尖牙利爪下挣扎逃出性命,最后还能拖着这样的身体一路逃到森林的边缘,直到被自己发现。
    她开始清理那些可怖的血污和创口,为他敷上伤药,接上断骨,夹上夹板。
    绘制在地面上的聚灵阵的纹路开始流转起微弱的灵光,天地间有灵气流动缓缓汇聚到趴在灵阵中心那个小小的身体上。
    狼妖的眼睛突然间睁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初时沾染着迷茫,在看到袁香儿的一瞬间骤然变得锐利,狠绝,杀气腾腾了起来。他翻过身伸出爪子,想要将袁香儿放在身上的手抓开。可惜他那雪白的小爪子此时绵软又无力,抓在袁香儿的手背上,不过像是挠痒痒一般。
    “别乱动,刚刚给你接好的腿。”袁香儿握着他的右腿,把他的身体翻过来,生怕他挣断了好不容易包扎好的腿骨。
    这个动作似乎让那只小狼妖更加愤怒了,他恼怒地挣扎,丝毫不顾及自己伤势地拼命蹬腿,企图挣脱袁香儿握住他腿部的手掌。
    “叫你别乱动,怎么不听话!”
    袁香儿一把按住四肢拼命挣扎的小狼妖,单手掐诀,呵了一声:“束!”
    于是地面上产生了四道无形的束缚,把那只小狼四肢大开地固定在地板上。
    “我脾气不是很好,你最好乖乖的听话,这是帮你治伤,又不是宰狼,乱动什么动?”
    看见自己辛苦了许久,好不容易拼接上了的碎裂断骨处又开始渗出血来,袁香儿心里火冒三丈。
    那只动弹不得的小狼眼中透着深刻仇恨和憎恶,恶狠狠地盯着她,喉咙里发出不甘的低吼。
    袁香儿接触过不少年幼的小妖,他们大部分都十分单纯,对人类的世界充满着新鲜和好奇,只有少数或许因为在某些时候受到过人类的伤害,才变得对人类充满仇恨。
    但袁香儿也不太在乎,总而言之,大部分情况下都只有她欺负这些小妖怪的份,轮不到他们欺负自己。
    小狼妖的下腹部上有一道极为严重的贯穿伤,只在路上草草包扎止血。这会既然已经将他固定住四肢,袁香儿便取出一柄剃刀,开始剃去伤口附近被血液凝固的毛发。
    剃刀碰到腹部肌肤的时候,那只一直恶狠狠的小狼将脑袋撇向一边,一双耳朵折到了脑后。但他那微微颤抖的耳朵尖,泄露了他凶狠的外表下开始害怕的心。
    袁香儿的心又有些软了,她意识到自己脾气确实不太好,过于急躁,可能吓到了这只刚刚受了伤的小东西。于是她伸出手摸了摸那个毛发乱糟糟的脑袋,拿出温和的态度安慰他:“行啦,别害怕,我保证不伤害你。真的只是给你上点药,如果弄疼了你,你就告诉我。”
    那只狼妖并不领情,喉咙里始终滚动着挑衅的喉音,冲着袁香儿露出锋利的牙齿,一双耳朵愤怒地紧紧贴在脑后。可惜他这个模样反而勾起了袁香儿想要使坏的心,偏偏更是把那对耳朵翻起来,里里外外揉搓了一遍。
    “卑鄙的人类。”突然响起的低沉嗓音把袁香儿吓了一跳。
    那声音带着一点属于妖魔的独特磁性,但绝不是袁香儿想象中的那种稚嫩童音,它交织了少年的青涩和成熟的冷傲,清冽而低沉,阴郁又张狂。
    袁香儿收回自己手,她这才意识到这只小狼妖并不像外形展现出来的那样幼小,这副幼狼的模样,也许只是他重伤之后为了减少灵力的消耗对自己进行的保护措施。
    许多大妖,来到灵气稀薄的人间界之后,为了减少灵力的消耗,不会再保持巨大的兽形,而是选择将自己的体型大幅度减少。甚至会下意识地化为人形,或者半妖形态,只因人体内自有小周天,灵力在期间运转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最为省力,适合在这个世间活动。
    意识到这一点后,袁香儿有些不好意思继续欺负这只“成年”狼,
    “原来你会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无耻又卑鄙的人族,我绝不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你肯定是没有名字吧?那不要紧,我可以给你取一个名字。”袁香儿想了一下,“就叫小白好了,诺,和家里的小黑正好一对。我以后就叫你小白行吗?”
    “不喜欢?那换成旺财行吗?或者白毛……”
    在袁香儿起了七八个自己觉得不错,实际却十分不靠谱的名字后,那道低低的声音不甘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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