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修无心派有什么好?白君羡撩起衣袂,也学他坐在石阶上。
    寂桐不经意地坐得离他远了一些,咬了一口馒头,慢慢地咀嚼。前几天他还能虚应一下这个人,但过了昨天晚上以后,他对这个人就连说一句话也是无力,只会气急了自己。
    你还要挑多少天的水?不如我帮你挑吧,你陪我说话就行。
    多谢真人好意。如果真人不想我多挑一个月的水的话,还请真人不要插手得好。寂桐用手帕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包起,仍旧放在怀中,站起身来,挑了水桶就往石阶上走。
    扁担才上了肩膀,他就觉得水桶轻飘飘地,似乎浑不着力。一转头就看到白君羡得意的笑容,心知他是用了移花接木的法术。他一声不吭,将水桶放到地上,目光平静地看着白君羡:真人意欲为何,请直言。
    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我帮了你?白君羡皱了皱眉。他虽然活了千年,但对于有些人类仍然不大明白,包括面前的这个男子。
    不必真人操心。若是真人再多管闲事,只会惹人嫌。
    白君羡凑到他面前,凝视他的表情:你好像真的很讨厌我。为什么?
    难道真人觉得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应该喜欢你吗?
    白君羡不怒反笑,笑声极为爽朗:难不成你是因为昨天晚上的在生气?是我无礼在先,你莫作恼。他行了一礼,竟是十分诚恳。
    此时的白君羡实是令人难以理解。他不明白以前即使温柔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傲慢冷漠的男子,怎会如此屈就,向一个道门底层的弟子道歉。或许在这个人心中,飞升成仙仍然是心心念念的梦想,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甚至可以做任何事。
    寂桐轻轻笑了一笑,看着他缓缓说:我着实不会喜欢上你,也许是无缘吧,对你没那种感觉,我也并不喜欢男子,你又何必自讨没趣。
    白君羡微微一怔,脸上更是浮现出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容。只见寂桐挑了水桶便不疾不徐地往山上走,他也不再跟上前去。这二十年来他遇到过与玄真相似的不少人,他也曾多次起意了此情劫,虽然每次总是自己刚开始就退缩,但从未遭到任何人的拒绝。
    即使是玄真,当年也为他的魅力所折服,这个人却毫不动心,倒是十分特别。
    尊驾莫怪,是我失礼,还望恕罪。白君羡笑意吟吟,徐徐行了一礼,日后你我平辈论交,不谈其他。不知白某是否有这个荣幸,与阁下结为莫逆?
    跛着脚艰难行走的男子并未停下脚步,回道:不必了,真人请回吧。他脚步虽然缓慢难看,但这微一沉吟之间,背影已是去得远了。
    白君羡虽然遭到拒绝,却也并未沮丧。寂桐之所以拒绝自己,多半是由于身体残疾,有些自卑罢了。虽然有违天意,但他日还得设法治好他的腿疾才是。
    白君羡虽然做了打算,但一时也并不着急。心知此人必定十分倔强骄傲,既然拒绝就不可能再次反悔,除非他已到极限,否则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
    三天时间对一位已到渡劫期的修真者而言,不过一弹指。
    寂桐挑完最后一担水,同门师兄弟都已做完晚课,吃过晚饭,柴房剩下他一个人,他扶在庞大的水缸旁,喘息了一阵,打算去厨房找些冷饭来吃。
    白君羡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看了他一阵。
    不知是否幻觉,白君羡似乎觉得这三天寂桐又瘦了不少,原本被丹炉烤得微红的脸颊黑了几分。他原本容貌算是生得不错,但比起道骨天生的人来说,气质还是相差太远,与玄真更是半点也不能比。但到了渡劫期都看破了生死,红颜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白骨,更何况白君羡生就绝丽姿容,萧轩高举,风雅无双,别人生得再如何惊世动人,却也难入他法眼。
    白君羡展开迷人的微笑,向挽着道髻,一身都是水迹污痕的道士走去,站到了道士的面前,徐徐行了一礼。
    寂桐道长,前两日一别,甚是想念,不知可否与阁下相谈?他静静地站着,看到男人脸色骤变,却是很快平静下来,仿佛平静的湖面被石子惊破涟漪,终至无痕。
    我相信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真人若是再出现,贫道就禀告掌门,掌门想必极有意愿与阁下相谈。
    道长又何必如此排斥我。白君羡无奈地苦笑,语气更是万分地萧索,令掌门可说是当世才智超群之辈,当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才过了辟谷期,似乎也不过才七、八岁的孩子,想不到一眨眼二十几年都过去,他也到了混元初期了。可惜见过他流鼻涕光pi股的样子,再怎么看他也只是没长大的小pi孩,又有什么好谈的。
    不想和??空莹掌门相谈,却又纠缠年纪更小的他不放。寂桐无言了一阵。他虽然不过虚岁二十,但要以此反驳白君羡却是不能。算起前世的年纪,他现在也快半百之龄。
    你们清修无心派这五百年来,我也只见过一个天资根骨可称为顶峰的人,而且生就纯阳功体,三十岁未至而突破混元期,到达寂灭初期,在修道者甚至是世间万物修仙者之中,都可算是千年少有,可惜……白君羡顿了一顿,发现寂桐有些神智恍惚,似乎若有所思,便也不再提起,转而说道,我已一千三百多岁,难得遇见知己,道长就不愿与我结为好友吗?还是嫌弃我以妖身成道,终究不是人类?
    白君羡说到最后一句时,似乎颇有些委屈。
    寂桐垂头不语。人狐殊途,这也是他用了一命换来的结论。他再怎么爱着这只狐狸,他也不可能是人。他心里所想的都是他的下属狐族,毁了口口声声说爱的人的元阳功体,还可以将那个人用来犒赏下属。
    其实这样的欺骗在狐狸之间并不算什么,正如同猎人猎杀狐狸,将其剥皮去骨,被猎杀的狐族也不免一死。只是狐族大多数并未修成人形,也不会用陷阱刀枪,他们惯用的只是骗术而已。
    可惜的是,当时的自己,并不明白。
    他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
    我听说,天狐道修身成人的过程十分艰难,至少需要五百年。即使是聪慧无比的白狐一族,也要两百年。真人修成人身,不知花了多少时间?
    白君羡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沉吟片刻,便已微笑:我修成人形花了一百多年,算起来已有一千二百多年。然而这一千二百多年来,心性却与一般狐妖并无不同,不知情爱,以妖娆动人的外形迷惑人间。
    身是人,心却为狐。
    真人已臻大道,将要飞升,却还要在出身上一直耿耿于怀吗?他声音清清淡淡地,我并非因为人狐殊途拒绝和你相交,乃是因为……贫道身分低jian,实是和真人不配……
    白君羡暗道一声果然如此,登时眉开眼笑,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往前去,说道:我说配就是配了,你又何必在意这些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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