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走后,阮惜时和陆择两个人走在狭长的村道上,路过很多户人家,灯光从人家窗户透出来,他们的影子长长短短地变化。
    这几日天气很好,可能是老天也知道阮惜时要走,所以风和日丽的,夜里也是一派星象,临近元宵,连月亮都格外明亮,还有感受到春意从地里爬出来的虫子在鸣叫。
    回到家,小灰从狗窝里走出来,殷切地对他们摇尾巴,阮惜时给它喂了饭,蹲在旁边不停地抚摸它的毛。
    阮惜时也舍不得它,但是他连自己以后的住处是什么样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回去之后家人喜不喜欢家里养狗,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带它走,只能把它寄养在李婶家。
    总归不是自己养了,阮惜时担心它在别人家吃不好过不好,所以对它感到很愧疚,摸了它好久,直到小灰吃完饭,高兴地舔它的手。
    阮惜时看它吃饱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揉了一把它的脑袋,笑骂道:“傻狗。”
    陆择烧好洗澡水让他去洗澡,洗过澡后他们就要早点睡了,阮惜时躺在床上,久违地失眠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闭上眼就走马观花般回顾起他在村里的十几年春秋,他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和爷爷两个人生活在这座不算大的房子里,这个家里哪里都有爷爷留下的记忆,离开这里,就像是和爷爷第二次分别一样。
    夜深了,阮惜时还睁着眼,清冷的月色透过窗撒进来,屋子里弥漫着朦胧的光,阮惜时突然想出去走走。
    他这样想着,身体就行动起来,掀开被子要越过陆择下床穿鞋出去,结果把已经睡着的陆择给吵醒了。
    陆择哑着嗓子问他:“宝贝你要去哪里?”
    阮惜时轻声应道:“我出去透透气,你继续睡吧。”
    陆择想起他今天的表现,怕他自己一个人回想不开,遂也下床陪他出去。
    外面有点凉,打开门的一瞬间两人都被夜风吹得打了个颤,但不算很冷,他们很快就适应了。
    月色洒满了小小的一方天井,连走廊也有一半暴露在月光下,阮惜时蹲到走廊边上,脑袋搁在膝盖上,沐浴着月光沉思,陆择就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等他什么时候困了,就什么时候抱他进屋睡觉。
    阮惜时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地跟陆择回忆道:“我小时候夜里容易受惊睡不着,爷爷半夜被我吵醒,抱着我在天井里游走,有的时候会走到外面去,借着月光走到坡地那头,然后再走回来,反复几次才把我哄睡。”
    陆择静静地听着他的回忆,他和爷爷的往事平淡无奇,但陆择知道这些都是他最宝贵的记忆,也许连自己都无法代替。
    夜色越来越浓,再下去天就要亮了,阮惜时明明困得要睡着了,却还强撑着眼皮继续说自己小时候的事。
    陆择走到他面前,像抱小孩那样把他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怀里,学着他记忆中爷爷哄他睡觉的姿势,慢慢把他哄睡。
    阮惜时趴在陆择的肩膀上,意识渐渐走远,可能是陆择给他的感觉令他心安,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陆母带着司机开车过来接他们,阮惜时把他为数不多的行李放上车,陆择帮他打开车门,他却站在车前迟迟不进去。
    陆母觉得奇怪,便探头出来问道:“怎么了惜时,是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吗?”
    阮惜时摇摇头,对陆母说:“婷姨你们先走,在村口等我就好,我像自己走出去。”
    陆择看得出他是想慢慢和这座村子告别,便让司机先把车开走,然后陪着他慢慢地顺着村道往村口走。
    昨天大家都已经和阮惜时告过别,今天就没特意出来送,怕阮惜时徒惹伤感又不愿意走了,只是路上遇到时,像往日阮惜时去镇上卖菜那般,随意地和他打个招呼,问道:“时仔,出去啊?”
    好像阮惜时这么一走,只是去镇上一趟而已,阮惜时回以一个微笑,点头应道:“是啊,您要去地里干活了吗?”
    “可不是嘛,都开春了,要耕地咯。”
    阮惜时一路走到村口木头叔家,木头叔最近没有什么生意,早上起来就蹲在家门口抽烟,看到阮惜时就对他挥挥手,说道:“时仔,有空多回来看看啊。”
    阮惜时也冲他摆摆手,应道:“好勒。”
    陆母的车子就停在村口,时间还早,村民们不是睡懒觉就是已经去地里干活了,所以村子里没什么人走动,阮惜时再回头沿着村道往后看,村道岔成很多条路,然后消失在拐角,都是他走过的地方,是他走了十几年的路。
    陆择也不催促他,安静地站在车门等着他,阮惜时看到村道的尽头处出现一个蹒跚的人影,一眼就认出那是张智超。
    张智超怀里抱着些东西,他虽然傻了,但还是能认出阮惜时,大老远看到阮惜时,他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给阮惜时,结结巴巴道:“这是、妈妈做的糍粑,让我、给你带走,说你最爱吃。”
    阮惜时之前一直憋着没哭,这会看到张智超真诚的眼神,眼泪就决堤一般倾泻出来,他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张智超,任自己的眼泪沾湿张智超身上的旧衣服,哭着说:“谢谢你小超。”
    张智超极少看到阮惜时哭,阮惜时一哭他就慌了,脑子又跟不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焦急地跺脚,笨拙地问道:“时仔,你怎么、哭了,你不要哭,谁欺负你,我帮你打他!”
    说着他还做了个摩拳擦掌的动作,虽然有些滑稽,但阮惜时以前笑不出来,现在也笑不出来,抹着眼泪说:“没人欺负我,我是舍不得你呢。”
    张智超温顺地噢了一声,又问道:“妈妈说,你要去、很远的地方,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阮惜时重重地点头:“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张智超变傻以后特别好忽悠,一听到阮惜时说要给他带好吃的,他就什么都忘了,高兴地拍手说:“那时仔,你可不要忘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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