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垂下眼帘,并不想看他们如何争吵不休,只是要一步一步缓慢镇定的往楼下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听见沈昌民的声音,疏冷的像外面的寒风凛冽。
    “你当初去兴义逼死他们的时候,怎么不说绝情了?”
    沈琛脚步一顿,停了一瞬后还是踩实了。
    他知道沈昌民说的是谁。
    ——他的母亲和弟弟,他当初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却记得很清楚,母亲怀相不好,那段时间里情绪一直不对,没有父亲在身边照顾,又因为师生恋的关系被所有人抵触,家里没人照料她,他当时七岁上下就知道怎么煮饭买营养品。
    母亲肚子已经很大的时候刘思丽去找过母亲一次,也就是在那一个星期之后,他的母亲选择了带着他未出生的弟弟走向死亡。
    他是亲眼看着他们掉下去的,黑漆漆的夜里,夜风呼啸而过。
    但说沈昌民是为母亲报仇他也不相信,他始终最爱的还是他自己,至于别人不过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而已。
    刘思丽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他能毫不顾念的抛弃刘家,当年母亲资助他上大学,他也能毫不犹豫的翻脸在外和别的女人结婚,包括自己也是随时能舍弃的东西。
    他其实倒想说一句 ,如果真的是报复,那么最应得到报应的不正是您自己吗?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人向风雪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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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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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身后的争吵不休渐渐远离, 沈琛出门的时候还能隐约听见刘思丽的哭声, 是他不能说出来的,那种压抑到极点的悲怆,似乎是在喊沈昌民的名字。
    他没有回头大概也能猜到沈昌民此刻的表情, 应当还是那幅漠然的, 无悲无喜的脸, 仿佛在这世上从没有任何人值得他为之动容。
    沈琛并不同情刘思丽,只是觉得她和自己母亲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事, 大概就是与这个人相遇。
    自己母亲为之付出了性命,刘思丽则付出了整个刘家的代价, 布下这么一场大局打压逼迫抢夺陶家,所付出的心血绝不只是一星半点。
    光是楚瑜为了把陶恂和陶勤接二连三的拉下水所付出的东西就不是随随便便能拿出来的, 当初制造动荡将他骗出国所牺牲的也绝不是一星半点, 沈昌民果然一向都是利用的干干净净, 然后一脚踹开的时候也绝不留情。
    里面的哭声又低又压抑,大约是不愿意被其他人听见她这样狼狈的声音。
    “沈昌民——我真是后悔——”
    在这一刻,站在门外的青年顿住步子,无端的想起另一个人。
    ——那么陶恂呢?
    陶恂遇见他,又是否追悔莫及, 上辈子自己害死了他,这辈子也未能好好将他护住, 有些事, 有些时候, 或许活着比死了都要更加难受。
    他慢慢挪动步伐, 黑色的皮鞋在干净的雪地上留下深一个浅一个的脚印,而后尽数被大雪掩盖。
    没有人会在他身后,故作不经意的踩着他的脚印陪他一起慢慢往前走。
    自己害了他两辈子,他如果知道了,大概是恨不得从来没有遇见过自己的。
    青年缓慢挑起一个笑,眉目分明是英俊的,却能在那一瞬间觑见一丝不可察觉的阴冷。
    关于收购陶氏股权正式发表声明办的还算是低调,屹立数年的陶家在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中彻底闭幕,沈琛算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去的颇有些晚了,许多人都在等着他。
    并没有邀请什么媒体,到场的都是这次场争夺中吃到红利的人,其中大部分东西都已经吞吃入腹,如今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光明正大的过场。
    外间大雪窸窸窣窣,室内倒是温暖如春,他刚进去便有不少人热情的过来同他打招呼,他只略微点头,并不怎么热络,隐约也听见一些议论,沈琛只当自己未曾听见。
    他如今算是商界新贵,身价过亿,毫无阻碍的接手了陶家将近过半的资产,背后又有极为庞大的背景作为支撑,几乎一夜之间便超越了同一辈人不止一个档次,只要没有其他变故,未来可见的一片坦途。
    客套话说了大半才走到里面,周明川看着他过来也没摆什么架子,哪怕他高沈琛一辈,但这个时候还是站起身来冲他爽朗的笑了笑:“过来了,外面下雪,路上还顺利吧?”
    “路上还好,让伯父挂心了。”沈琛露了个笑,微微点了点头。
    站在周家身边的笑着跟周明川打趣:“这都是未来女婿了,说话怎么还这么客套。”
    其实是暗着表示沈琛性格不行,跟他们这些人都太冷淡,说不上什么话,他们这些自持架子的,多半还是希望沈琛能热络的上来给他们面子的。
    周明川目光沉敛了一瞬也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这时候也没人愿意明着得罪沈琛,虽然得了天大的好处被强捧上这个位置,但毕竟背后站着的是沈家,再者说虽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没那个本事恐怕也咬不死螳螂,所以也挺顺溜的借坡下驴。
    周语凝跟在周明川身后,朝沈琛略微点了点头,也并没有太过于亲近,眼神有那么些复杂的意味。
    陶知行站的笔直,身后跟着三三两两几个人,毕竟五十多岁的老人了,又刚刚经历过这样一场大风大浪,脸上有些明显的疲倦之色,几个月没见,像是老了好几岁,气色很不好,鬓角都开始有些稀疏的白发生出。
    不难看出陶家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困难的,陶氏的衰败是一方面,家人出事也是一方面,败军之将没有什么好下场,嘲讽和讥笑都是正常的,有时候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人跌进泥潭里能让许多人格外兴奋,落井下石顺道踩一脚都是常事。
    陶知行毕竟风光了大半辈子,即使是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也不曾低头,自始至终都只是沉默,没有理会旁人的讥讽,把股份转让协议签好后就起身离开。
    在停车场遇见同样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沈琛,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青年站在枯树之下,穿一身黑色风衣,手中的伞没有撑开,不知是等了多久,绒白的雪落在青年肩头,直到听见脚步声才微微转过头来。
    陶知行顿住脚步,停了一瞬。
    距离当初青年留学归来不过仅仅只有两年时间,谁能想得到当初回来需要亲自到陶家登门拜访的后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谁能想得到最后坐收渔利的竟然会是他,这个在风波发生前出国,发生后一直避世不出,从一开始到结局都低调的毫不扎眼的青年,竟然才是最后的赢家。
    陶恂这辈子眼光一直不好,唯一压准的大概就是沈琛。
    陶知行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也只是慢了一步,随即擦身而过,也就是在那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视线交汇,旋即向背而行,将所有暗涛汹涌都压回水面之下。
    一直到走出很远背后依然有如芒在背的灼刺感,他很少见到有人有这样犀利的目光,上一次还是来自他家老爷子。
    陶知行无意识的敲击着车门,关上车门的前一刻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大雪纷纷扬扬,天地之间不过顷刻就已经是一片纯白,青年依然站在原地,像是一尊石像 ,无知无觉。
    他清晰的记着那样的眼神,并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人应该有的,像是真正经历过世事变迁的眼神。
    陶知行一路上都没逃过那个眼神,心情复杂,回到陶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他刚刚彻底葬送了陶氏,也不知道老爷子病好起来了该怎样打他,但也只踌躇了那么一刻。
    再苦再难,日子总还要慢慢往前过的。
    陶夫人在门口等着他,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夫妻感情是这个圈子里少有的恩爱,从没有那些丑闻在里头,这会儿上前替他解了围巾,一同往屋里走过去,到正厅的路上看见陶器杵着拐杖站在楼梯口:“爸,你回来了?”
    “嗯,”陶知行略微点了点头,又皱起眉头,“身体还没好不要到处走动,阿恂怎么样?”
    陶恂不愿意自己发病的时候被人看见,两天前回了家里,隔壁一直有医生等着,陶氏虽然是破产了,第七医院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停了,但暂时请个私人医生的钱还是有的。
    “上午刚把自己关了半天,刚刚还说等你回来了上楼一趟,他有话想跟你说。”
    陶知行应了一声,上楼的时候看见陶夫人在楼下看着他,又忍不住悄然叹了一口气。
    二楼就是陶器和陶恂的房间,陶恂的房间靠后,原本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外面的小花园,如今拉着厚厚一层床帘,外面白雪皑皑也透不进来半分光亮。
    青年坐卧着床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灯,地上零零碎碎的砸碎着些东西,他大概能想到之前是什么样子,可药物上瘾这种事,他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
    这些砸碎的东西留在这儿难免会伤到陶恂,但陶恂近来越来越讨厌人进出,恐怕得等他睡了以后才能让人过来打扫。
    陶知行穿过地上破损的玻璃杯走上前去,隐隐能听见压抑的喘气声,自小宠着养大的孩子缩成一团,在昏暗的灯光下宛如一只困兽。
    身为父亲,心里难免不落忍,声音也温和多了:“今天还好吗?难受我叫医生过来。”
    他一向都是家里严厉的家长,实在说不出什么太温柔的句子出来,只是关切是发自内心的。
    “爸,”陶恂稍微坐起来了一点,他靠在床头,额头的发还是汗津津的,但可能是刚刚熬过一波,现在情绪倒稳定许多:“公司的事处理完了吗?”
    “处理完了,都还好,不需要你操心。”陶知行递了一杯水过去,陶恂想接手却还在微微发着抖,他把手缩了回去,摇了摇头。
    “我之前做那些事前怕影响家里,有备无患借着接济林家的名义把一部分资产率先转移出去了,转移的不多,爷爷给我名下的百分之十左右的差不多都过去了,林舒刚刚回国把东西交回到了我手上。”
    那时候陶家焦头烂额,虽然盯的紧,但他做事很隐秘,而且又是无偿赠予的方式,几乎没有人能说什么,但那么大一笔资产,如果不是借着灰色地带的掩护恐怕还是不会有那么容易成功。
    他当初接触楚瑜的时候就是想着背水一战,成了能解开陶家的困局,就算输了也给陶家留了一条后路,他是不聪明,但也不至于蠢的什么都信还不设防。
    林舒的人品他是相信的,哪怕在庞大的金钱上不应该拿来试探人品,但一起长大的小妹妹,说他轻信也好,不慎重也罢,到底还是没有出错。
    “我在琛......沈琛公司里还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如果家里急需也都可以拿去用,这里呆不了了,我们总还可以去其他地方。”
    陶知行听见这个名字时稍微停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
    陶恂不自觉的揪扯住被褥,缓缓吸了一口气:“爸,我想去郊区的别墅,一个人住一段时间。”
    陶知行猛然抬头,一声胡闹几乎就要吼出来,但对上陶恂那双隐隐泛红的眼睛又一瞬间熄了火。
    他知道他是真的难受到了极点,在看守所的时候用不上药,出来以后就一直克制着不能用药,而他本身又因为受伤和车祸身体极度虚弱,很多时候疼到极点不能再次用药的时候,陶知行看着他一身的伤都忍不住红眼眶。
    他不愿意在医院,人太多了他就越来越封闭惶恐,在家里又要顾及着家里人的感受,偶尔晚上犯病了甚至怕打扰他们睡觉连叫都不敢叫一声,是真的到了哪一步才会想在出去住?
    陶知行莫名觉得眼睛发涩。
    ——
    沈琛在陶氏旧址上站了很久,一直到陶知行驱车消失在视线深处,他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一道阴桀的视线始终追随着他,他也大约知道那是谁,却也没有多加理会。
    总有些豺狼虎豹想动手的,他不怕他动手只怕他忍气吞声被动手。
    青年撑开伞遮住大雪,半掩的唇角下是两分讥讽的阴冷。
    他背后那道视线如影随形,一直到他的背影被大雪隐去。
    楚瑜透过玻璃窗看着慢慢远去的人,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辛辛苦苦谋划了大半年,谁知道还是没算计过那些个老狐狸,在最后的关头为人做了嫁衣。
    沈琛——
    他在默念这个名字,一字一顿。
    背后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些,青年在门口急匆匆的整理了一下被大雪沾湿的衣帽,有些拘谨的走了过去:“楚哥?”
    楚瑜眼底的那点晦暗消散殆尽,慢悠悠的回过头来,青年站在不远处,在他的目光下低着头盯着脚尖,呐呐的模样有些畏畏缩缩的。
    他冲他笑了笑。
    ——
    沈琛的安生日子在此之后终于告一段落,开始逐渐忙的不可开交,他毕竟是在这件事中间吃得了红利,一不少人都眼红,他能拿到手也得有那个实力保住才行。
    与此同时楚瑜继陶家之后受到了全方面的打压。
    这是沈家已经要和刘家撕破脸皮了,沈琛几乎回沈家都你感受到气氛不对,甚至有那么几次看见过刘思丽哭,连沈丛的鼻子都是红彤彤的,但他也只是当作什么都不曾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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