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归酒思及此,瘦长的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着晏元川,一字一句,俨然像是承诺那般,道:“今羡是今羡,是朕的今羡,我娶她、爱她,都是因为她是她而已,就算缺胳膊少腿她也是今羡,不是别人,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爹也别再说带她远离皇城的这些话,我是第一个不会同意的。”
    “我早就说过了,她于我,是命,是魂,是生存下去的动力,”他说:“不是普通且庸俗的爱情。”
    帐内原本安静的气氛顿时变得愈发的安静起来,晏元川看了顾归酒几眼,见他方才说的话不似在说笑,眼底渐渐的露出了些许的欣慰。
    烛火还在燃烧,顾归酒的视线移到了床榻处躺着的那人身上,话虽如此,他却隐隐的觉得不安,这小女人如此的精明,估计不出一日就能察觉到不对劲,更何况他们本就想着要孩子的,如此一来,便更加有种瞒不住的感觉。
    顾归酒捏了捏眉心,对着晏元川道:“爹早些回去歇息吧。”
    哪能不知道顾归酒心中想的是什么,要是今羡醒来看见他们都在这,估计又开始乱想了,晏元川点点头,转身出了帐内。
    几乎是他前脚刚出,后脚今羡便嘤咛了一声,渐渐的醒了过来。
    烛火烧到了底部,烛油沿着烛身往下滴,将烛台弄得泥泞不堪,今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何时了,葱白的指尖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眸子,她感觉肚子难受极了。
    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被马儿撞倒在地的事情,今羡原本有些倦意的眸子顿时睁大,然后吓的浑身出了冷汗,立刻往纱帐外看去,瞧见了男人端坐的背影,今羡润了润有些嘶哑的喉咙,低低的唤了一声顾归酒的名字。
    几乎是她声音刚落的那一瞬,端坐的男人便立刻站起了身往她这边走来,脚步很急,明明没有几步就能到的,他却像是隔了千万座山那般,飞速的往她那边走去。
    “还疼吗?”顾归酒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坐在了床榻上,立刻将人拥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她单薄的背抵靠着他的胸膛,呼吸略有些无力,她强撑着眼皮,一张脸没有丝毫的血色,有气无力的问道:“那只马怎么回事啊?还有我的肚子,我感觉好难受......”
    她不过是一句略带埋怨的话,殊不知却给顾归酒带来了一种怎样的窒息感,不敢被她察觉出异常,顾归酒喉结滚动,舔唇安抚道:“那个马,我方才去查了,是被马厩的小厮出去置购物品时,牵着出去吃草的时候不小心吃了一些草药,那种草是专门吃了便会发疯的,我已经下令把马杀了,至于你说的肚子难受,就是被马撞到了,方才太医来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几日又要喝点汤药养身子了,你可千万不许耍赖不喝。”
    他没有完全说实话,隐去了马厩的小厮被他下令杀了,以及她的身子。
    他一字一句的叮嘱着,言语间又隐隐让今羡放松的感觉,但是她确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她不相信自己真的无事,方才顾归酒明显就是想要她别多想,越是这样,她便越能感觉到不对劲。
    他这人虽说嘴笨,但是该体恤的时候,就比如此刻,他定然不会实话告诉她的。
    因为这个实话,是让她觉得难受的。
    既然他有心瞒着,今羡也不再开口询问,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这次她隐隐有感觉不对劲,既然觉得不对劲了,她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是生是死,她的身子到底是如何了,她必须得知道。
    只是翌日一早,太医来把脉时,她使计将顾归酒支了出去,只说自己想吃他下的面,后者一听,神情自若的点点头,立刻站起身往外走,丝毫不介意她同太医独处。
    他这个态度让今羡知道了,太医定然也是听他的吩咐,不会告诉她实话了。
    果然,太医把脉完了之后,只说了几句话,无非就是她身子没什么别的问题,只是昨夜受了惊吓,还需得喝段时间的汤药调理身子。
    这话里句句都是漏洞,受了惊吓罢了,怎么还要喝一段时间的汤药呢,一日两日她能理解,但是一段时间,她笃定事情没那么简单。
    “太医你同我说实话,”今羡面无表情的道:“本宫的身子,是真的只是受了惊吓,还是有其他的隐情?”
    料是没想到今羡会这么直白的问出这句话,太医顿时吓得一个哆嗦,然后战战兢兢的回道:“回皇后娘娘,老臣所言句句属实,皇后娘娘身子本就只是单纯的受了点惊吓,没有其他的毛病,皇后娘娘且放宽心,好好休养便是。”
    口闭得很紧,看来是撬不开的了,今羡视线无意识的瞄了眼一直不敢听太医和她讲话的珞儿,视线不动,话却是对着太医说的,“你退下吧,珞儿,拿水来,我要洗漱。”
    太医脚步不稳的往外走,珞儿端着水往她那边走去,然后莞尔一笑道:“娘娘,今日天气好,等会儿您用完膳我们便......”
    话还没说完便给今羡打断了,她抬眸看着珞儿,视线平淡:“珞儿,我平日对你如何?”
    珞儿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然后干巴巴的道:“娘娘对珞儿是没话可说的,珞儿也一直将娘娘对珞儿的情记在心里......”
    “那我问你,”今羡道:“我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没有问她知不知道,而是开门见山的问身体的事,珞儿也没料到今羡如此直白,想起太医昨夜说的话,她顿时吓的一脸苍白,然后又想起皇上昨夜听见了太医的诊断之后那阴鸷的脸,顿时吓的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娘,不是珞儿不告诉你,而是皇上有令,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若是说了,我和太医定然会没命的!”
    “无碍,”今羡一口咬死道:“你只告诉我就行,剩下的,我都替你摆平,更何况,我的人,不是他说动就能动的,他还没这个胆子。”
    皇上怎么可能没这个胆子,只不过是疼惜宠爱皇后,所以迁就罢了,但是皇后都开了口,珞儿是知道今羡的脾气的,今日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就算不从她的口中得知,她也会想方设法的找到答案,而且,她说了皇上不会动她,珞儿这一点还是深信不疑。
    毕竟皇上对皇后的纵容大家都看在眼底。
    帐内安静了好半晌,良久后,珞儿那颤抖的唇才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
    仅仅一句话,却叫今羡的心像是被活活剥开那般疼和难受。
    ......
    无力感让今羡提不起任何的劲,她就侧躺着,面对着墙发了许久的呆,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今羡知道是谁,但是她却依旧不想转头去看,那人似乎没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亦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几分,让她惊慌无措。
    面条的香味沁入鼻尖,顾归酒盯着今羡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觉她没有睡过去,于是便低声开口道:“乖宝,面来了。”
    他边说着,边端着面往她那边走去,坐在了床榻上,却看见她一动不动的背影,心下有点儿难安,将碗放在了桌子上,他倾身靠近她,语气带着不安的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适?”
    该怎么说呢,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真相,还是选择一直瞒着,或许是她近日来被他纵的惯的,又或许是两个人都想要一个孩子,可这却成了夙愿,今羡背对着他,倏地来了句:“顾归酒,回去之后你就纳妃吧,我不值得。”
    一句话,诛的不是今羡的心,而是顾归酒的,他眉头紧锁,心下笃定是有人告诉了今羡真相,连带着他设想过的最害怕的事情也发生了,他怎么可能纳妃,怎么可能!
    他从背后抱住了她,头抵着她的玉颈,哑声道:“乖宝,你听着,我不会纳妃的,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一个了——”
    “可是不一样!”强撑了这么久的无所谓到这时候尽数崩塌了,今羡哽咽的说:“太医说我不能再生育了,你想,我不能再生育了,你要我有什么用,我和你之间还是不能完全好好的!”
    “胡说!”顾归酒从背后抱住她,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唇,在她背后,一字一句道:“乖宝,我这人嘴笨,不会说什么特别好听的话,但是永远记住,你是你,孩子是孩子,就算有了孩子,我也只喜欢和你的孩子,旁人的,是绝对不可能,纳妃更不可能,还有,我同你在一起,不是要传宗接代,不是要为了别的,我同你之间,一定会好好的。”
    “我想好了,”顾归酒其实早在四年前误以为她离世的时候就这么想了,“我们去挑一个好苗子,届时我老了,就让他登基,我觉着秾王府的那个独苗不错,秾王府一家人都和蔼,对我很忠诚,孩子自然也不差,你别多想,我找一个好明君,自然也不算愧对天下人,你只同我好好的,把这些念头都给掐掉,切莫再提。”
    “你多想着我,”顾归酒低声下气道:“你若不想要我的命,你就别再提要离开我,要我纳妃,要我和别人生孩的话了。”
    这一些话,让今羡哭的愈发的难受,只是这次,她倒是自个儿转身,然后窝在了他的怀里,把眼泪都擦到了他的衣裳上,小身板哭的一抽一抽的,含糊不清的说着些什么。
    顾归酒只听见了一两句,她哭的抽泣,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忽地抿了抿唇,心疼的将她抱入怀里,手在她背后替她顺气,亲了亲她的眼眸,唇颤抖的道:“你要知道,你比江山重要。”
    今羡哭的愈发历害了,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往后的两日,今羡是再没有任何的心情狩猎了,许是那人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夜里总是抱着他,扁着嘴说自己不想在这,要回去,顾归酒一听,立刻将原本还有几日的狩猎宣停了,一群人往皇城里赶回走。
    而晏元川则是奉了顾归酒之命,往另一处赶去。
    她就算不说,顾归酒也知道她做不到完全的释怀,他活在世上,最想要的就是她平安喜乐,如今,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难受,他只能尽全力去找法子,而恰恰好,有一个人,是绝对有办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会有孩子,女主明天会发现一个很大的秘密,关于男主的,嘤,是四年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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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大结局
    连带着几日落了点小雪, 天愈发的冷冽起来, 寒风瑟瑟, 冻得人刺骨生疼, 顾归酒天还没亮便醒了过来, 他捏了捏有些烦皱的眉心,看了眼窗外的天, 嗓音带着刚睡醒的那股倦怠,“昨日御恩宫有没有加多地龙?”
    小女人怕冷, 这几日眼瞧着就冷上了几分,前个夜里, 她睡熟了后, 还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顾归酒想到这,心口便忍不住的软榻一片。
    “回皇上的话,昨个夜里老奴亲自去内务府吩咐了,定然是烧了的。”王德显这么应着,视线却也没忍住, 往皇上的身上瞥,心中有些许的无奈, 是对皇上的,也是对皇后的。
    近日来,朝堂上已经纷纷有人传言皇后娘娘不能生育,自那日狩猎回来开始,已有四五日了, 皇后娘娘一概不见任何人,除了皇上,但昨夜皇上也不能幸免,被皇后赶了出来。
    王德显想起昨夜,当时皇后娘娘扁着嘴,就是不愿同皇上一道入睡,把人推到了门口然后啪的一声,丝毫不留情面的将门关上,皇上站在门口,外头落着雪,他低声下气的哄了好久。
    王德显哪里能不懂皇上的意思,无非就是等皇后睡着了,他再进去睡,可谁知皇后却下了死命令。
    “你若是今夜不回去睡,那么明日你就别想来见我了。”
    王德显只能看着自家的主子,堂堂一个屿国的炎卿帝,居然惧内到几乎是皇后娘娘话一出口的瞬间,他就立刻低声下气的开始哄人,“好好好,我现在走,我现在走,你夜里不许踢被子,渴了要及时唤人,想要小厕了,若是不想别人陪着你,你就叫人来告诉我,我就过来,还有——”
    “闭嘴啊顾归酒,”里头的皇后直呼大名,又说:“你再说,再说我以后都不让你在这里了。”
    王德显只能看着自家的主子爷像是受了伤的少年郎,一路无神的回到了承天宫。
    但王德显看见的只是表面,只有顾归酒才知道今羡的心中有多难受,所以一般能顺着她,他都不会忤逆,只是近日来,不知道是谁散开了消息,亦或许是有人偷听了墙角,总之,朝堂上的人已经纷纷在说纳妃,以及子嗣的问题了。
    顾归酒早就知道他们会拿子嗣做文章,毕竟四年前你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只是他完完全全可以挨得住,顾归酒有种傲气,这天下是他的,只要他说一句不,这世人便再拿他无可奈何。
    只是他是如此,今羡却不是。
    她心思敏感,脆弱,许多小事她虽说听进去之后就算了,但是这件事,说实话,不算小事,一国之母不能生育,怎么着也是震惊朝堂的事,所以她才会从回来之后便郁郁寡欢。
    她近日来性格都怪的很,不开心,但是他来了,她却会笑上几次,昨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原本要拥着她睡觉的,却忽然被她赶了出来。
    顾归酒百思不得其解,恰恰好,陈越走了进来。
    “皇上,臣今日一早便去同珞儿姑娘打听了,原因竟是昨日大臣们在朝堂上要您纳妃,您一口否决了,皇后娘娘得知了后,据珞儿说,小哭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自责。”
    陈越说完,顾归酒的脸色已经沉的不像话。
    因为自责,哭了还把他赶出来!
    许是脸色太过于阴沉,今日上早朝,也无人再敢多说一个字。
    ......
    御恩宫内。
    今羡靠在美人榻上,望着上面的华丽屋檐发呆,已经好几日这样了,她其实也不懂,自己到底是在怄什么气,顾归酒说了,他不会纳妃,不会有除了和她之外的孩子。
    但就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难受,同时还带着点心疼,他知道他定然不会怪她,但是她自己的良心过不去,特别是昨日,当她得知,他又一次拒绝了朝堂上的人提议的纳妃建议,她心口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枷锁。
    不敢面对他,所以才直接把人往外推了。
    可是她自个儿也一夜没睡,这段时间来都窝在他的怀里,他体热,像是个暖袋子似的,抱着睡舒服多了,也可能是夜里睡前,他都会说一下民间的小故事给她听,让她习惯了他的存在,所以她特别的不习惯,也睡不着。
    一夜睁着眼到天亮,但到底他也没做错什么,今羡心头繁杂的很,思绪万千,临到头了,实在觉得不知道该找一个解口,她便撑了起身,对着珞儿道:“走吧,去御花园逛逛。”
    御花园内,连续几日下了点小雪,雪点子覆盖在秃了的树梢上、待放的花朵上、今羡晃悠了好一会儿,迈着步伐往亭子里去了,因为她的原因,现在御花园内各处的亭子一日到晚都供应着小暖炉,就是怕皇后偶然兴起,大冬日的去御花园逛,于是便命人无时无刻的都备好暖炉。
    今羡一进去,有些冷的身子便回暖了许多,几乎是刚坐下的瞬间,珞儿便低声道:“皇后娘娘,玉姑姑来了。”
    玉姑姑?今羡想起来了,也算是顾归酒的救命恩人,思及此,今羡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笑,对着珞儿道:“去请进来。”
    珞儿将玉姑姑往里带。
    今羡抬眸,这也算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玉姑姑面相看上去和蔼,眉目间都是有种慈祥的气质,她心中对这个以前只听说过,如今见上一面的人好感颇多,她莞尔道:“玉姑姑别站着,坐吧。”
    声音软糯,宛如雨后的清风,听的人通体舒服,玉姑姑欸了声,应了,旋即坐在了今羡的对面,端详了好一会儿后,放轻轻的开口问:“近日来身子如何了,肚子还疼吗?”
    今羡被马撞到肚子的事估计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也没惊讶玉姑姑这么问,只莞尔道:“无碍,不疼了。”
    今羡抬起眼眸看着玉姑姑,忽然有种玉姑姑作为一个长辈,又是顾归酒那边的长辈,定然也是知道她不能生育的这件事,估计方才只是寻一个借口找话题,等会儿才是主菜。
    看来她也难以避开被长辈苦口婆心的劝说,劝说她要懂得深明大义,懂得接纳后宫,留有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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