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下脸,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去夺过沈玉珺手上的东西。
    沈玉珺哪肯让他得逞?
    她冷笑一声,将小瓷人往地上重重一摔,地上没铺地毯,大理石冷硬,霎时间,白瓷碎片落了满地。
    陈昔抓住沈玉珺的手腕,目眦欲裂,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他因幼年经历坎坷,性子颇有些阴鸷,平日里寡言少语倒不觉得如何,此一发怒竟让人觉得有些发憷。
    可沈玉珺又哪会怕他?
    她没有丝毫闪躲,仰头直视着他,提醒道,“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保下你威北侯府满门的。”
    只一句话,就将陈昔满腔怒火浇了个透心凉。
    他紧抿着唇,无力地放开沈玉珺,转而弯身去捡地上的碎片。
    沈玉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讽刺地弯了弯唇角,“别说我没提醒过你,简宁现在已经是我大哥的妻子,你若对她还有半分肖想,就别指望继续安稳待在京城了。”
    陈昔闻言,呼吸一窒,陶瓷碎片狠狠割进他的肉里,鲜红的血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良久,他才缓缓起身,淡淡道,“你想多了。”
    说完,像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沈玉珺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的房间里,怔怔看着他的背影,面上逞强不肯服输,却到底还是慢慢红了眼眶。
    她十分想不通,简宁到底哪里好,让他这般念念不忘。
    曾有人说,这或许就是阴差阳错,若是他们早些相识,或许便不会有简宁什么事。
    可要真说起来,她认识陈昔,其实比简宁早得多。
    她第一次见到陈昔,是在六岁那年,她随着三叔去狩猎,在山中碰到了刺客。那群刺客身手极好,三叔带的人根本敌不过,她虽因趁乱躲在灌木丛中逃过一劫,却在下山途中崴了脚又迷了路,最后精疲力竭狼狈不堪时,是陈昔救了她。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那日的情景。
    不过九、十岁的少年,身上都没有几两肉,却背着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她在山路中走了整整两个时辰,找到医馆后还不忘买糖葫芦来安抚她。
    那时她尚且年幼,还不懂何为喜欢,只觉得这个沉默且消瘦的少年,意外的能让她感到安心,连平日里看都不愿看一眼的糖葫芦,也似乎格外的甜。
    分别时,她特意问了他的住址和名姓,本打算日后亲自登门道谢,然而没过两日,便得到他失踪的消息。
    他这一失踪就是整整两年,她也记挂了他整整两年。
    后来终于等到他回来,她兴冲冲去找他,他却早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心心念念的都是另外一个名字。
    她几经打探才知道,那个叫简宁的小姑娘在他饥寒交迫时给了他一个馒头,一件暖衫,两人相依相伴走过了彼此最难熬的一年。
    她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好像自己无比珍视的东西在不经意间被人夺去了一般。
    因着家世显赫,自幼她想要的无有不得,更没人敢同她抢东西。而今她挂念了两年的人,竟被一个出身低微的乡野之人抢了去,这叫她如何甘心?
    然而即便是觉得不甘心,那时的她也没觉得简宁会是自己的威胁。
    毕竟她才是天之娇女,不管家世样貌,简宁都远不及她。
    简宁不过是给了他一个馒头,一件暖衫,又陪他走了一段路。她却能给他威北侯府最想要,而旁人又都给不了的。只要她肯放下身段去接近陈昔,多帮助他些,他自会慢慢忘掉简宁。
    后来陈昔果真同她日渐亲近,提起简宁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甚至在得知简宁因为她的敲打险些丧命后,依旧对她百依百顺,她便以为他是真的不在意简宁了。
    直到那日在宫巷不期而遇,陈昔看到大哥和简宁亲密的模样险些失控,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他从来都没放下过简宁,没有同她翻脸,大抵也不过是因为木已成舟,又忌惮定国公府,忌惮舅舅对她的宠爱罢了。
    不过她不在乎,她已然是他的妻,不管他心里有谁,只要他对她还有所忌惮,他身边就只能有她一个人。
    方才她质问陈昔,也不过是想要他一个态度,她以为他会如往常一般主动认错,温言哄她。她其实很好哄的,只要他低头道歉,只要他丢了那个娃娃,她就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为了一个同简宁相像的瓷娃娃,同她翻脸。
    她低着头抹泪,房间里又进来一人。
    她以为是陈昔去而复返,抬起头,却见绫香一脸担忧。
    绫香方才不敢走远,就在门外候着,见世子爷冷着脸出来,便知姑娘和又他吵架了。
    进到房间,果见姑娘呆呆地坐在床榻上低头拭泪。
    姑娘向来要强,哪曾在人前显露过这样失落的模样?
    她有些心疼,过去扶住沈玉珺,忍不住劝道,“到底您才是世子爷的妻子,时日久了,他自然会慢慢放下其他人的,您何必为了个瓷娃娃同他置气,平白把他推得更远……”
    沈玉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她不愿同旁人多说,只微微闭眼,道,“我有些累了,你差人同祖母说声,我过些日子再回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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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昔出得侯府,便直奔去了珍宝阁,将早已睡下的胡师傅从床上拖了起来。
    此时,珍宝阁里烛灯昏黄,他坐在厅中,紧抿着唇。
    直到戌时,胡师傅才从里头出来。
    他忙地迎上去问,“如何?可还能修?”
    胡师傅是个古稀老人,他将瓷人还给陈昔,道,“老朽尽力了。”
    陈昔细细看了看,上头虽还有些细小裂纹,却比他预计的要好得多。
    他眉目总算稍稍柔和了些,“多谢先生。”
    把瓷人收好,又拿了银子给胡师傅,告辞离开。
    胡师傅同陈昔也算熟识,自然清楚那瓷娃娃的来历,他看着陈昔的背影,有心想劝他莫要执着于旧事,然而最后也只是微微叹息了声,转身进屋。
    陈林牵马迎了上来问,“公子现在是回家,还是……”
    陈昔顿了顿,道,“回家。”
    说罢,翻身上马,往家中而去。
    陈林没想公子还会回去,微微愣了愣,连忙骑马跟上。
    此时夜色已深,长街上只有寥寥几人。
    陈昔纵马到怀化坊,忽有一人慌慌张张从里头冲出来,他忙地勒住缰绳,然而还是晚了。
    那人被撞倒在地,手里抱着的馒头滚了老远,还未待陈昔出声,她就忙匍匐在地,“大人饶命。”
    像是怕极了陈昔会一鞭子抽过去。
    这样战战兢兢的模样,叫陈昔不由想起幼时在戏园时见过的那些孩子。
    他翻身下马,行至她身边,道,“你没事吧?”
    这才看清,这人竟是个小姑娘,她衣衫有些破,胸前起伏若隐若现。
    陈昔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身上的裘衣解下,披到了她身上。
    那小姑娘明显受到了惊吓,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仓惶抬起头看着陈昔。
    只这一眼,却叫让陈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小姑娘的眉眼,竟生得像极了简宁。
    陈昔犹记得当年在戏园第二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副模样看着他,俨然没了初见时的灵动。
    从来没想过,这世间竟能有两个这么相像的人。
    待得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亲手把她扶了起来。
    问过这小姑娘,才知她亦是自幼流落,刚刚跑得急,是因偷了馒头害怕被追。
    他觉得这姑娘可怜,本想把她带回府中做个丫鬟,然而思及沈玉珺对简宁的所作所为,他终是放弃了。
    只给了她些银两,叫陈林送了她去别处谋生。
    这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不过一时怜悯,竟给这无辜的姑娘招来杀身之祸。
    他再一次见到她,是在威北侯府。
    她是被沈玉珺亲自买回来的,签了死契。
    看到他时,她面上的惊喜毫不掩饰,眼睛弯成了月牙,唤他“恩公”
    沈玉珺就在一旁,似笑非笑看着他。
    他心底徒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本想寻了机会放她离开,然而还是没来得及。
    就在那晚,她因洗坏了沈玉珺的一件衣衫被活活杖毙了。
    陈昔得到消息赶过去时,她已经断了气,眼睛圆睁,满脸惊恐。
    脸上的神情同前年秋日里,他梦中的简宁如出一辙。
    梦中那股无力又绝望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他闭着眼沉默良久,终是哑声吩咐陈林,“好好葬了吧。”
    说罢,再不愿看那冰冷的尸体一眼,转身出了院子。
    那一晚,陈昔彻夜未眠。
    翌日清早,便写了封书信,唤来陈林,吩咐道,“雍州,雍王。亲自交到他手上。”
    之后,又拿了那个被缝缝补补的瓷娃娃,进了沈玉珺的房间。
    第62章 变故
    转眼已至二月, 定国公府后院的梨花也开了, 一树雪白压在枝头,散出的清香铺了满园。
    这日天气甚好, 简宁让人摘了些梨花, 打算亲手酿些酒,等沈大人回来就能喝。
    摘完梨花,同孟夏说着笑回到梧桐苑院,就见无霜红着眼迎上来, “夫人,大人出事了。”
    她走得有些急, 险些撞到简宁身上。
    这还是头一次见无霜失态,简宁心底一突, 伸手扶着她站好,问, “大人怎么了?”
    无霜将刚才传来的情报说与简宁,“军中内奸通敌, 大军节节败退,大人受伤退守嘉涌关, 已经被困了十日。”
    沈昭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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