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意松开怀抱,解开丈夫的衣襟,在他的腰上,有一道血痕已经结痂,是被剑锋从腰边划过,所幸只是伤了皮毛,可若不幸……
    “还疼吗?”
    “这就更不值一提了,是我轻敌,怪我自己不小心,但我这不是也躲开了吗?”
    扶意轻柔地抚过伤痕,她能判断这伤没事,可难以想象,这是发生在纪州的危险,安宁平静的纪州,竟然隐藏着那么多危机和杀意。
    祝镕道:“国与国之间,不可能永世和睦,也不会世代为仇,不过是利益当先。因此,天下注定不会太平,但若能像纪州这样,即便暗潮汹涌、危机四伏,百姓依然能安居乐业,民风能开化清明,纵然外邦虎视眈眈,这样的国家,也坚不可摧。因为在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人一辈子默默地撑着这片天,你我便是。”
    扶意听得心潮澎湃,又不愿太严肃了,笑道:“这一会儿要风花雪月,一会儿又家国天下,镕哥哥,我跟不上你了。”
    祝镕说:“这才是我们之间会说的话,你不是真的羡慕韵之,我也做不到闵延仕那样。韵之没能成为你或是大姐姐这样有主意有抱负的人,奶奶费心教导她那么多年,似乎都白费了,可我并不这么认为,我一直的心愿,就是韵之永远像从前那样快乐。”
    扶意颔首:“我也这么想,女子想要柔弱便柔弱,想要刚强便勇敢地去闯,怎么都是天经地义的,要紧的是,该由我们自己来决定。”
    此时房门被敲响,香橼在门外说:“姑爷小姐,你们的经世济国大道理讲完了吗,夫人派人送来的炖排骨,再不吃就凉了。”
    第606章 现在的孩子,太胡闹
    扶意嗔道:“知道我们在说正经话,还来催?”
    香橼倚在门上说:“夫人炖了大半天呢,再热一热就不是那个味儿了,姑爷,您赶紧来吃饭。”
    祝镕道:“母亲几乎天天往这里送吃的,两头都做饭,多辛苦?”
    扶意笑问:“要不你每日离了军营直奔书院,我也等你,咱们吃了饭再回家?”
    祝镕很坦率:“有时累了没胃口,母亲若是做一大桌菜,我吃不吃?可你从来都由着我,还是家里好。”
    扶意转身往门外走:“香橼,记着了,明儿告诉我娘,她女婿嫌她多事。”
    “扶意?”祝镕急了,“我几时说的?”
    香橼忙道:“姑爷别急,我一准儿告诉夫人,是有的人故意挑唆,见不得夫人疼爱女婿。”
    “你给我站住,再说一遍?”
    “姑爷、姑爷救我……”
    门外追逐嬉闹,祝镕含笑叹了声,回眸看了眼书桌,桌上还有扶意写到一半的书信。
    家人、朋友如今分别在天南地北,从前以为无法承受的分离,不知不觉大家自然就走远了。
    可纵然天各一方,亲情友情不曾淡,过着各自所期待的日子,追求着彼此的志向与抱负,还有什么比这更好……
    “姑爷!”
    听见香橼的惨叫,祝镕从万千感慨中回过神,赶紧出门去“救人”。
    纪州的夏日,没有毒辣的太阳,稍稍觉着热一些,树荫底下一坐,便凉爽安逸。
    六月中,所谓最热的那几天,扶意带着双双在太阳底下玩水,不久师兄弟们也加入进来,刚好有人家来询问女娃上学的事,见这光景,带着孩子就跑了。
    扶意为此难过了好几天,后来祝镕特地打听了人家的名姓住处,带着扶意一同上门去邀请和解释,那一户农家被诚意打动,两天后,双双有了第一个同窗,比她大两岁的小姐姐。
    转眼,已是六月末,早晨祝镕出门,只觉凉风扑面,扶意抱着风衣跟出来,笑道:“纪州的夏天,可就算过去了,你别贪凉。”
    她一路送丈夫到门前,叮嘱今晚记得去书院用晚饭,忽然见远处有人鬼鬼祟祟,想到纪州城里有邻国的细作,立时紧张起来。
    祝镕见她神情有变,顺势看去,却是摇了摇头,自顾翻身上马,朗声道:“还不把东西放下,赶紧跟我走。”
    扶意一愣,便见争鸣从角落里跑出来,把手里拎的肩上背的行囊胡乱堆放在门口,上前就熟稔地牵了马的缰绳。
    “争鸣你可来了,总算有人能替我看着你家公子,照顾他。”扶意很是高兴,待目送他们离去,便对要搬东西的门前小厮说,“你们不必忙,找翠珠来收拾。”
    待回书院,上午的课后,用过午饭,扶意便和母亲商量,怎么替争鸣和翠珠把婚事办了,母女俩正说得高兴,见香橼高高兴兴跑来,问道:“小姐,您猜谁来了?”
    扶意不以为意:“争鸣来了?”
    香橼摇头:“不是,争鸣跟着姑爷忙呢,您猜呀,谁来了?”
    扶意眼眸转了转,不免有些兴奋:“韵之?”
    香橼笑道:“二小姐跟着姑爷在南方呢,不是才给您捎果干来?如果是二小姐来了,她肯定自己就跑进来啦。是慕公子,慕公子来了。”
    “开疆?”就算不是韵之,扶意还是很惊讶,和母亲一道迎出来,果然见他风尘仆仆地站在当院,昂首听着不远处书房里传来的书声。
    “开疆,你怎么来了,这还没到秋天呢?”扶意欢喜不已,“长公主呢,回王府了吗?”
    开疆声音略哑,恭恭敬敬地向言夫人行礼后,便问扶意:“有水吗,我渴得厉害……”
    扶意带着开疆往后院去,母亲去张罗吃的,看着满身疲倦的人一口气喝下三碗茶,扶意的高兴渐渐变成了担忧,看得出来,开疆是连夜赶路来的。
    她问:“出大事了吗?”
    “嗯?啊……”开疆尴尬地笑了笑,却问,“祝镕呢?”
    扶意应道:“在军营里,你一会儿自己去找他吧,王爷也在。”
    开疆连连摇头:“我知道他在军营里,我等他回来。”
    扶意察觉出不对劲:“长公主没回来,还是,还是你们吵架了和她走散了?”
    开疆一脸凝重,应道:“尧年还在赞西边境,我临时跑来的,有要紧的事和祝镕商量。扶意你能不能替我传句话,要他早些回来,但我的行迹,还是暂时保密的好。”
    扶意说:“今晚说好了来书院用饭,他会早回来的,在纪州虽忙,但王爷身体要紧,每日出门回家都有定数,比在京城的时候强,不至于忙得昏天黑地。”
    开疆嘴上说着挺好挺好,可扶意发现,实际这人根本就没听自己说话。
    她很是担心,怕赞西边境又起纷争,恐怕那些国家察觉到了大齐全力研制新式火炮,开始坐不住了。
    之后,她借口还要教孩子们念书,留下开疆单独在这屋里休息,并派人往军营送消息。
    日落前,扶意与来接孩子们的家人在屋檐下说话,听娃娃们背书时,香橼悄悄来告诉她,姑爷回来了,已经和慕公子见上面。
    这一边,祝镕洗手洗脸,笑着说:“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先打个招呼,怎么不去军营找我?”
    开疆一脸黑沉地看着他,几乎要哭出来:“我死定了……怎么办?”
    祝镕抬起满是水的脸,紧张地看着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书院门前,扶意目送两个孩子离去,双双每天下学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和先生挥手,扶意正挥手道别,忽然被人拽住胳膊,转身见是丈夫。
    祝镕拉着她到一旁,满脸凝重,吓得扶意也绷紧了神情。
    “出事了。”祝镕说。
    “怎么了,又要打仗?”扶意的心提到嗓子眼。
    “那个、那个……”祝镕少有的结巴,四下看了看,凑在妻子耳边,依然还很轻声地说,“长公主,有、有身孕了。”
    扶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好像又没什么可意外的,她刚到纪州那会儿收到尧年的信,尧年说,她实在无法忍受那个慕下惠,霸气地自己出手摆平。
    所以,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祝镕面对敌军都没这么为难过:“这事,王爷和王妃若知道,开疆还有命活吗?”
    扶意僵硬地摇头:“我不知道,镕哥哥,我真不知道。”
    他们夫妻,都没主意了。
    扶意说:“不过这不能全怪开疆,是长公主、长公主她自己……”
    祝镕点头:“开疆也说了,他是被动的,至少第一次是。”
    扶意想要笑,又不敢笑,捂着嘴。
    祝镕说:“这不仅是王爷的事,还是皇上的事,是整个大齐的事,对外说身体不好无法和亲的长公主,不出几个月就怀上了孩……”
    扶意赶紧又捂着他的嘴:“小点儿声。”
    那一边,言景山从门里出来,看见两口子凑得那么近,冷声道:“知道你们好,可这里是书院,还有学生没下学,你们是不是该收敛些?”
    夫妻俩看向爹爹,毕恭毕敬地站着,但都想起了什么,彼此互相看了眼,立时心领意会,跑上来,一左一右夹着亲爹,拉着他就往后院去。
    “你们干什么?”言景山恼道,“胡闹……”
    这天夜里,言夫人取了茶水回房,见在洗脚的丈夫,一只脚在盆里,一只脚在外头踩着地砖,她放下茶盘走来,担心地问:“相公,你怎么了?”
    言景山茫然地反问:“我洗脚呢?”
    但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低头看,自己也吓了一跳。
    言夫人忧心忡忡:“你今天怎么了,晚饭也没胃口,身体不舒服吗,找大夫来瞧瞧。”
    “我没事,别一惊一乍。”言景山叹道,“要有事儿,也不是我们的事,现在的孩子啊,真是太胡闹了,太胡闹!”
    “意儿和镕儿惹你生气了?”言夫人说,“我看他们晚上也没吃几口,慕家哥儿也是,难道?难道又要打仗了?”
    “别瞎猜,回头事情妥了,我自然告诉你。”言景山说,“要说是坏事也不至于,可若说好事,一旦办坏了,后果不堪设想,现在的孩子啊。你给我把那件山水纹的袍子取出来,让奶娘仔细熨一熨,我明日要去王府一趟。”
    第607章 该他承担的
    夜深人静,开疆坐在客房外的屋檐下,背靠着梁柱,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上新月如钩。
    祝镕沿着长廊走来,停下脚步,也看了眼天上的明月。
    “你说,王爷会不会已经知道我出现在了纪州城?”那一头,传来开疆的声音。
    “我和扶意都这么认为。”祝镕道,“且不说王爷是否盯着书院或是这家里,王爷总会派人去打听长公主的消息,你们在赞西边境的一举一动,兴许早就在王爷,又或是皇上的眼里。”
    “那我和尧年的事?”开疆问。
    “原本你情我愿的事,郡主不委屈,王爷和皇上也不会替她委屈。但她是长公主,是大齐皇帝的亲妹妹。”祝镕走近后说,“我不看好这件事,纵然第一次你被动,后来呢,你就把持不住吗?”
    “我……”开疆无奈极了,“是、是我的错。”
    “都是男人,我也明白。”祝镕道,“可你太糊涂,伯父在京城若知道,能气背过去,他是不是已经动身,往赞西边境来了?”
    “我就是借口去接我爹,才背着尧年跑出来的,我不能逗留太久,接了我爹就要回去。当然……”开疆说,“我也要有命回去才好。”
    祝镕说:“你是长公主的心上人,更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皇上和王爷不会杀你,可死罪能免,怕是活罪难逃,将来你还想在朝堂有什么建树,也要他们信任你才行。不只是你,伯父、兄长们,都会受到影响。”
    开疆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一拳头砸在梁柱上:“我真是糊涂,我太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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