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了难,死的一个也不剩,是以长宁长到如今,一直是没有爹爹,也没有见过爹爹家的人的。但是,如今沂王得势,便有那些八竿子也打不着的穷亲戚赶着过来认亲,较起真来,亲戚情分也是有的。沂王从小缺失亲人,不愿伤远房的面子,邀她们一行人住下,只是赵家带着这么一个如花美眷,不时地往长宁跟前凑,不知是什么意思。

    赵家人有意无意地提起当年月华公子如何,如今赵家又如何落魄,又将那位男子拉到跟前,说:“殿下,这个是你表弟。快,若梅,你在家中不是惦记着殿下,怎么如今一声也不吭?”

    那位男子羞得不得了,蚊子哼哼似地哼了两声,只一个劲地拿两只眼睛觑长宁,见长宁眉目清朗,面容亲和,心里高兴得飞起,连家人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个表弟从未见过,又没有走过亲戚,哪里会想念她?长宁见她这样说话,对她们的来意也知道了几分,只是顺着她的话头说:“是,赵家不比从前,只是我如今有意让爹爹家富贵起来。可是,世间从来没有天上掉的馅饼,这富贵,你们也要消受得起才是。”

    长宁话里有话,只是赵家人心太热,什么也没有听到,还以为沂王答应了,又急着将赵若梅往长宁跟前凑,那副猴急的样子,着实难看了。

    颜嫣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只一个劲地抿着嘴笑。

    长宁脸上还是笑,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嫁入皇室,没什么好的,你看我爹爹就知道了。既然表弟有意,我即使送表弟一个前程,也没什么。如今皇室中没有合适的人选,若是表弟不介意为续弦,孤倒是可是留意。”

    这是明摆着沂王这条路行不通,却可以安排赵家人加入别的王府。她们虽然失望,想到可以与皇家结亲,一时喜不自胜,安心地去休息了,一意等着长宁的好消息。

    长宁见颜嫣一个劲地笑,问:“你笑什么?”

    “殿下还记得吗?殿下一开始也和我说,要送我一个好前程。”颜嫣眼里像是愉快极了,说,“她们不晓得,殿下这样说的时候,通常不怀好意,只怕她们消受不起。”

    这说的是之前要将颜嫣送进宫的糊涂事,长宁面色尴尬,糊弄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记不得了?”

    两人相视而笑,颜嫣又问:“怎么?殿下竟然不愿意帮忙?”

    “我长到如今都没有见过爹爹家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不是求富贵,又是什么?”长宁转向颜嫣,说,“再说,她求富贵就算了,带了这么个人,来干什么?”摆明就是卖子求荣的。更何况,当年,月华公子就曾经被卖子求荣过,长宁永远也不会忘记。

    颜嫣明白过来,笑着说:“她们呀,是看殿下如今出息了,想当皇后呢!”

    说的太对了,如果只是往沂王身边塞人,她们又岂会这样激动?来者,是奔着皇后的位子的。

    “皇后我位子,岂是常人能坐的?真是乡野之见。”长宁慢慢地说。“我见过的皇后,没有一天过过舒心的日子。”比如早已仙逝的长信宫太后,比如自尽的卫皇后。

    颜嫣看见长宁面色不解,又说:“如今民间传言,殿下是五百年不世出的圣王,当有天下。”颜嫣向前走了几步,问,“你会做皇帝吗?”

    不料长宁却避而不答,而是问:“颜嫣,你想做皇后吗?”

    颜嫣伸手勾住长宁的脖子,认真地问:“做了皇后,我要和别人分享你吗?”说的好像他真的能做皇后一样。

    长宁想了一会儿说:“但你是皇后。”虽然我们之间有别人,但那有什么关系,你是皇后。

    “那我不想。”颜嫣将手从长宁脖子上放下,冷了脸,这样回答,仍旧灼灼地望着长宁。似乎眼前这个人比皇后的位子,要重要得多。

    于是,颜嫣看到李长宁极欣慰地笑了,在那样的笑容中,他仿佛看到海棠花缓缓绽放 。

    深夜,长宁已经入睡,韩慎竟然有紧急情况来报。长宁连忙披了衣服,来不及穿鞋,问:“什么事?”

    韩慎见到长宁只着白色长袜,知道她急急忙忙,连穿鞋的时间都没有,倒是惭愧得很,说:“臣打扰了。”说罢凑到长宁耳边耳语几句。

    原来贬赵王为庶人的旨意下来之后,朝堂上有明眼的就看出,赵王是皇帝最心爱的女儿,梁王君告发赵王之事怎么看都有猫腻,且像姐妹相残这样的皇室密辛,怎么会广而告之,三司会审,闹得京城百姓都知道了?这是有人利用舆论,逼迫君王,意图扳倒赵王。所以连夜上书面圣,力求处死背后指使之人,而言语中提到的此人,就是沂王。事情到这个地步,不进则退,退则有生命危险,所以韩慎得了消息,不顾打搅长宁的睡眠,连夜禀告长宁,合计如何处理。

    这时候颜嫣批了白色狐裘,从里间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件火红色的厚披风,走到长宁跟前,说:“殿下虽有急事,也请不要忘了披上衣服,省得着凉。如今这个天,却是一日凉似一日了。”说罢将披风披在长宁身上,自己一边细心地给她系披风的带子。颜嫣虽然着了狐裘,里面却是睡时穿的中衣,隐约能看到白色的衣带。这是出来的急,又惦记着长宁没披厚衣服,只恐她被夜里寒风吹着了。无论多么尊贵的女人,在这些小事上,都是大大咧咧的,所以他着急出来,也顾不得还有韩慎这个外臣在了。好歹几人都是相熟的,长宁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也不妨事。韩慎心里知道这些关卡,深深地低着头,一眼也不敢乱看,肠子又悔青了一遍。

    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长宁眼神不变,顺手拍拍颜嫣在脖颈旁为她系衣带的手,温言说:“我还有事,要去与韩先生书房商量,就不扰你了,你先睡,别等我了。”

    颜嫣应了一声“好”,只是担忧地看着长宁。能让韩慎深夜将长宁从床上叫起的,怎么会是小事?行百里者半九十,这个时候,便是一些小事,也有可能全盘皆输,更何况别的?

    长宁知道颜嫣担忧,宽慰道:“有我在,不妨事的。”

    便是担忧,又能如何?颜嫣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长宁、韩慎两个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门。自己倒没有像答应的那样,去里屋睡了,而是打开窗户,站在窗边看窗外的月亮。月光如洗,静谧无声,本应是个平和的夜晚。可是颜嫣却想着:又是一个风雨飘摇,不眠的长夜。

    “梁王与赵王的争斗,生生将朝堂裂为两党,岂有善终的?”长宁与韩慎谈到深夜,说,“不妨事的,无论此人如何请求,陛下都是不会答应的。”

    长宁看韩慎不解,笃定地说:“我们这位陛下,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位帝王的。赵王贬谪,已成事实。陛下三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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