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沂王的奏章也堆积如山了。奏章中主要讲了这几件事。

    一,    沂王到军中,第一件事就是驰入主帅帐中,讨要虎符,一言不合,立斩我军主帅于马下。

    二,    沂王下令免除淮南、吴军士谋逆之罪。赦免罪臣是帝王权柄,沂王僭越了。

    三,    楚王是陛下亲女,沂王兵临城下,逼迫太甚,致使楚王在王宫中自焚。又将陛下老来丧女之痛,置于何处?

    皇帝老来丧女之痛如何尚且不清楚,但是长宁却差点失去颜嫣和他腹中的孩子。

    原来与匈奴交锋转眼便过了几个月,到了颜嫣临盆的日子。不料颜府本来就不及沂王府守备森严,虽说长宁将沂王府大半护卫遣到了颜府照看颜嫣,却还是出了意外,教不知哪里来的贼人闯入府中。等到王府暗卫到时,虽然赶出了贼人,却也已经晚了,颜嫣受了惊吓,早产了。

    稳公是早就准备好的,可是颜嫣胎位不正,生产时脚先出来,生下一个男婴后大出血,差点救不回来。伤了根本,不能再生育。

    长宁听说颜嫣的孩子生了下来,大喜过望。又听见颜嫣难产的事情,心急如焚,手头事了,也不管军士封赏的事,一路疾驰回邺城。不料只看见啼哭不止的婴孩,与血泊中的男子。

    几位接生的公公看见颜嫣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正凑在一处感慨,一个说:“若是沂王没有征战在外,此时在一边相陪,哪有这样的事?若是沂王没有征战在外,又岂会惹上这样的仇家?”

    一个说:“他不是府上正君,如今只得了一个男孩,再不能有孕。日后如何,还看造化。”

    最后一个重重地叹息了一句:“只是世间男子的路,总是要难走一些。”

    都是诛心之论,随长宁来的亲卫兵看见长宁听到这些老爷子的话变了脸色,急喝道:“什么人,也敢在沂王殿下面前嚼舌根!”

    那些接生公见沂王正站在他们几个的背后,显见是来了一会儿了,他们说的话,恐怕也听见了,一时惨白了脸色,站做一团,瑟瑟发抖。胆大的还偷偷抬头,窥测沂王神色。

    只见战场上遭冷箭穿胸而过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的女子,如今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对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躬下腰,似乎痛得站立不住。

    第61章 独子

    “殿下的箭伤,恐怕伤了根基,若是一直养着还好;若是以后再有什么伤筋动骨的,想要高寿,却是难了。”那人板着脸,细心地嘱咐。

    长宁知道此人行事一向谨慎,便是病入膏肓的病情,在她的嘴里也不过是些许受了风寒,需要静养。如今她说难以高寿,那病情恐怕要比她说的严重得多。这不过是医者对病患的一些体贴心思,长宁心知肚明,问:“还有多久?”话说的太急了,一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令人不敢细听。

    那医者知道长宁聪慧,恐怕已经晓得了她的心思,一时心中不忍,沉默了很久,还是回答说:“若是细心保养,臣敢担保:十年,是没问题的。”

    长宁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若是有人和她说,她只剩下十年的寿命,她岂有不生气的?这位医者敢这样说,说得这样肯定,想必这是真的了。

    十年吗?长宁与听的众人一块儿沉默了起来,长宁如今才二十出头,算当世的平均寿命,再有十年,不过才到而立之年,就算是平常人家,也太少了,何况是她?

    那位医者恐怕长宁伤心太过,赶紧安慰:“臣惶恐,臣医术不精,惹殿下担心了。然而世间起死生,活白骨之术多在民间,殿下不必多虑,若是细心寻找求索,总是有保身之法的。”

    长宁看起来也不是非常伤心,只是叹了一口气,说:“死生有命,孤又岂会苛责他人?你下去吧。”

    左右听到了医者这样说,不免心里难过,想:她伤得这样重,可惜她夫郎什么也不知道,一个劲地和她闹别扭。

    颜嫣醒时,刚出生的婴孩像皱巴巴的小猴似的就在他的怀中躺着。这时候长宁回了趟王府,只有颜父在一旁守着,一边逗弄孩子,一边说:“你醒了,快看这个孩子多乖。”眼中满是怜爱,可是转眼收敛笑意,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是个男孩。”怎么能不可惜呢?颜嫣无法有孕,这个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了,偏偏是个男孩,不能继承王位。

    颜嫣看着婴孩皱成猴子的一张脸,心中生出无限怜意来,却顺着颜父的话头,说:“男孩更好。”男孩,我就可以带走他了。

    颜父岂知他心里的想头?只道他产后失心疯,受不了这个刺激,说出疯话来,一时相顾无言。不一会儿,长宁到了。

    颜嫣惨白了一张脸,身上使不得劲,见长宁进来,仍恪守本分,挣扎着要行礼,被长宁一把拦住,说:“你身子不好,躺着就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礼?”

    长宁顺势在床边坐下,看了颜嫣一会儿,温言道:“北边的战事定了,我回来晚了。”若是我在你身边,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事来?长宁正垂了眼帘,心中惭愧,不料听见颜嫣这样说,“颜嫣如今对殿下没有用了,还请殿下遵守诺言,放颜嫣离开。”颜嫣又不舍地望了一眼襁褓,小心翼翼地说,“殿下还会有很多孩子的,刚出世的孩子离不得爹爹……”

    长宁本来满脸愧疚,听他这么一说,瞪直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好半天才蹦出一句:“你竟然一点儿也不怪我?”寻常人家夫郎生产,妻主不在身边陪伴,致使遗憾的,难免不心生怨怼,可是你竟然一点儿也不怪我,不是因为你贤惠大度,而是你一心想要离开我。长宁这样想,一时心如刀割。

    “你知道,只要我不松口,你是走不了的。”颜嫣是诸侯王的侍君,又育有一子,有这个身份,除非长宁首肯,不然颜嫣即便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长宁突然苦涩一笑,又说,“你身子刚好,我却说这些做什么?你且放宽心,好生将养着,一切有我。”

    见长宁不肯松口,料定她还心存侥幸,颜嫣吩咐奶爹将啼哭的婴孩抱走,冷淡着看着长宁。说来奇怪,这样的芊芊弱质,若有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

    长宁知道他有话要避着孩子说,先开了口,问:“颜嫣,你到底要说什么?”

    颜嫣容色上乘,如今病怏怏地斜靠在床边,睁着一双漆黑眼睛,竟别有一分颜色在,如今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我现在真羡慕元雅,早早地死了干净。”

    长宁听了这话,脸上肌肉抽动,强忍着怒气,说:“我在战场中了一箭,差点死在那里。”长宁抬了眼皮,看了一眼颜嫣,阴森森地说,“可是,我毕竟还是没有死呢!”

    这两人吵起架来答非所问,问非所答,说的话能噎死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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