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遇到了朱瑙。
    听完谢无疾与谢家的恩怨,惊蛰心中感慨万千,亦不知从何说起。
    午聪道:“将军这一路过来,真的杀了很多人,也得罪了很多人。我实在很怕有朝一日……”他说到此处就没有再说下去了。
    惊蛰默了默,道:“公子定会妥善处置,善待谢将军的。”
    午聪抬眼看向惊蛰。他缓缓道:“我知道。可将军他……他是谢将军啊。他总不能像后宫妇人般,将身家性命全系于天子之喜怒……”
    惊蛰一时无法作答。他跟在朱瑙身边,自然清楚裁军的必要,过于庞大的军队是国之负累,也是不安定的存在,若不裁军,就不能让万民安生。可午聪的忧虑他也理解。至于朱瑙具体是如何打算的,他就真不清楚了。
    他再次重复道:“公子会妥善处置的。”
    午聪沉默片刻,自嘲道:“或许陛下与将军早有共识,反倒是我杞人忧天。我只是……唉!我心里很慌,不知该跟谁说。所以找你说说话,你听过就算了吧,别往心里去。”
    说完往酒杯里斟满了酒,举杯道:“我敬你!”
    惊蛰举杯与他相撞,一饮而尽。
    ……
    ……
    数日后,徐州。
    几名刚刚从洛阳回来的使者垂头丧气地站在马束的对面,连大气都不敢喘。马束则是满脸震怒。
    “你们是说,蜀国的官员根本不肯见你们?!”
    “是,建武将军……”
    马束只觉不可思议。是,他现在确实缺少谈判的条件,可不管怎么说,他用半年时间拉出了一支军队,甚至从田畴部下手里抢走了徐州,也算是声名远播了。可蜀人竟然连跟他谈一谈的兴趣都没有?!
    “真是没用!”马束怒斥道,“你们吃了闭门羹,然后呢?然后就灰溜溜地回来了?!也许蜀人只是故意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你们就这么走了?!”
    他始终对于朱瑙会收他这件事情颇有信心,因此对于使者的话他并不相信。或许蜀人故意冷落他们,只是一种谈判的手段。而这些没用的手下在被冷落几天后竟然就傻乎乎地回来了!
    “将军,真不是啊!”使者们连忙叫屈,“我们能找的门路都找过了,也花了许多钱疏通关系,可仍然没能见到蜀官!他们只说蜀帝是不会收降陈国的军队的,叫我们趁早死心……”
    马束狐疑地打量他们。蜀人真的是这么说的?如果说出这种话,那确实是谈都不想谈的态度……可会不会是这些使者贪墨了他给的钱财,故意编出这种话来糊弄他?
    马束心里也吃不准。这几个使者已算得上是他的心腹了,如果这些人都不可信,那他也不知道他还能相信谁。可他也同样不相信,或说他不能接受朱瑙对他和他的军队不感兴趣。毕竟他已经堵上了一切。
    他并不知道,朱瑙早已开始筹备裁军之事了。如今天下各地也只有他的淮南军还在拼命扩张,甚至不惜强抓壮丁。
    被马束狐疑的目光审视着,那几名办事不利的使者心里既委屈,又担心自己会受到责罚。
    片刻后,马束再次开口:“那你们在洛阳都见到了什么人?你们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人跟你们说的?”
    使者忙道:“我们进洛阳城时说明来意后,便被人带到了军卫所,那几日我们一直被留在军卫所里,我们见到的最高的官员便是一名姓赵的长史,那些话也是赵长史告诉我们的。我们本欲再多留几日想想办法,也是那赵长史命人把我们赶出了洛阳城!”
    马束疑惑道:“军卫所?”
    一名使者忙道:“建武将军,我们着意打听过,那军卫所在谢无疾的治下,赵长史也是谢无疾的部下……”
    实则朱瑙回蜀时将监督重建洛阳的工作交给了谢无疾,洛阳附近的兵马名义上全都在谢无疾的治下,自不必说。这使者在此时却特意把谢无疾的名字点出来,乃是别有用意,想要撇清自己办事不利的责任。
    马束果然也对这名字十分敏感,登时眉头一紧:“谢无疾?”
    谢无疾与谢家的恩怨,马束从前也打听过。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更像是父子间一时的意气之争,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根本无法理解。因此这么多年谢无疾虽为蜀国效力,马束却始终怀疑这也是谢家的安排,为谢家做两手打算
    “所以,”马束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觉得,是谢无疾有意阻挠,不想让我归顺蜀国?”
    使者们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道:“建武将军,确有这个可能。”
    马束耳朵里嗡的一声,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少顷,他大喝一声,抽刀猛地朝着木桌砍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木桌被利刃斩成两半,轰然倒地!
    “谢无疾……谢无尘!凭什么……凭什么!”
    他只是想要出头人头,那些世家子弟一出身就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他已经费尽了千辛万苦去争取,为什么还要阻挠他,为什么!!
    使者们噤若寒蝉,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下场也会如同那样桌子一般。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亲兵通报的声音:“将军,吴牵求见。”吴牵,是淮南军中的军需主官。
    马束缓缓收刀回鞘,寒声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吴牵撩开帐帘,准备入内。他刚踏入一只脚,看到帐篷中央被切成两半的桌子,顿时僵住了。再一抬头,看到马束能杀人的目光,他吓出一身冷汗,暗道自己来错了时机。
    然而来都来了,他也不能退出去,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建武将军。”
    “何事,说!”
    “……”
    吴牵压根不敢开口,马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让你说!”
    吴牵吓得一哆嗦,忙将怀里抱着的账目双手奉上前:“将、将军,这是属下整理好的账目……”
    他们最近又强征了一些淮南和徐州的大族,总算筹措到一笔钱粮。但由于很多大族都已经跑了,没跑的也把能运走的都运走了、能藏的都藏起来了,所以清点完之后结果并不理想。吴牵甚至不敢说结果,只能让马束自己看。
    马束拿起账本,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结果。然而看完之后,他没有发火,竟然低声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笑得众人毛骨悚然,这才明白他是怒极反笑。
    下一刻,马束将账本一合,狠狠扔在地上。
    此刻他下了两个决心。第一,谁也靠不住,他只能靠自己,他必须让自己手里的筹码更多,才能让朱瑙无法无视他。
    第二,谢无疾,谢无尘,那些谢家子弟,他要他们死!
    第309章 刺杀谢无疾
    寿州。
    黄昏时分,农户大多已完成了今日的农活,人们收起农具,三三两两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干完了一日的活,虽然疲惫,却也满足,他们很快就能回家吃到家人为他们准备好的食物了。人们有说有笑,还有人哼起了山歌。
    就在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惊慌的喊声。
    “军队来了!军队来了!!”
    农夫们听清那喊声,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军队?哪里来的军队?寿州一向太平,此地的百姓很久没有见过军队了。
    众人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只脚步停顿了一下,没太放在心上,继续有说有笑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可没过多久,远处的田野上竟真的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农夫们定睛一瞧,来的还真是阵型整齐的军队,士卒各个手里刀剑,凶神恶煞。他们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四散到附近的农田里躲了起来。
    好在军队的目的并不是他们,大地震动着,气势汹汹的大军从田野间穿过,一路直奔寿州官府所在的县城而去……
    ……
    ……
    另一边,洛阳城。
    上午,谢无疾打马来到皇城,进入皇城巡视士兵与工匠们的工作。
    他最近没有出征的任务,闲暇时候比较多,朱瑙又将新修皇城的差事交给了他。虽然大多事务都有人操办,他只需统筹调度即可,但他对此事倒也十分上心,一有空闲就到皇城里看看。
    “将军。”
    “将军。”
    一路上的工匠与士卒见了他纷纷向他行礼。谢无疾亦微微点头向众人示意。
    他身边只带了两名卫兵,一则他本就不喜欢过分张扬,二则皇城内的工匠与士兵都有名在案,闲杂人等混不进来,不必太过担心治安。
    忽然,谢无疾注意到了一名工匠。那工匠手里提着锤子,正在敲打砖墙。工匠的脸色很不好看,今日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他的额上就已密布汗水,似乎身体不适。
    由于谢无疾常来此地巡视,他看这工匠倒也有几分眼熟。于是他走上前去。
    谢无疾打量着那工匠道,低声问道:“你病了么?”
    当谢无疾走近,那工匠明显变得更加紧张了,肩膀微微哆嗦着,呼吸也变得愈发局促,额上的汗珠更多了。
    谢无疾眯了眯眼,他的直觉让他发现此人今天不太对劲。
    下一刻,那工匠忽然鼓起勇气,大喝一声,抡起手里的锤子,劈头盖脸地朝着他砸了过去!
    谢无疾身边的两名卫兵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完全来不及反应,幸而谢无疾自己早有准备,脚步轻盈地向后撤出两步,避开了砸下来的锤子。那工匠见一击不中,抡起锤头又要砸,这回谢无疾不退反进,猛地一脚踢中他的手腕!
    他动作极快,干净利落,出脚又准。只听那工匠一声惨叫,锤子脱手,猛地倒退了几步!
    此刻卫兵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冲上来架住了那工匠!附近巡逻的士卒们闻声也纷纷冲了过来,把四周牢牢围了起来。
    谢无疾皱眉打量那工匠。只见那工匠神色慌张、眼神闪躲,根本不敢与他对视。此人并未表现出恨意,看来不是在工事中遭受虐待而进行的报复。
    谢无疾走到他面前,冷冷地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那工匠浑身一哆嗦,眼神越发躲闪,不肯开口。然而他的沉默也证实了谢无疾的猜测——行刺并非他的本意,此人定是受人指使的。
    谢无疾道:“把他带下去审。马上调查他的背景、他的家人!”
    “是!”
    数名士兵冲上来把那工匠捆起来带走了,又有几人连忙跑去向朱瑙汇报此事了。
    ……
    ……
    “修城的工匠行刺谢将军?!”朱瑙正在批阅公文,听到此事,吃了一惊,立刻将手上的东西推开了。
    他沉着脸问道:“谢将军情况眼下如何?受伤了吗?”
    前来汇报的人忙道:“禀陛下,谢将军并无大碍,眼下正在城中卫所审问犯人。”
    朱瑙起身就要出去,刚走了两步又停下,唤来惊蛰吩咐道:“立刻封锁城门,不准任何人出城!”他加重语气强调道,“任何人,都不行!”
    虽然眼下还什么都不清楚,但修城的工匠在征用前都是调查过背景的,近来也并未听说工匠被苛待而有所不满,因此此事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收买工匠行刺谢无疾。至于幕后主使眼下应该还在城内,毕竟他们要确定行刺的结果才敢离开。现在立刻关门打狗还来得及。
    由于城池正在翻修,每日进出城门的人流是极大的。朱瑙却直接下令封锁,必会带来严重的影响。然而他仍然下了这样的命令,可见他对此事的重视。
    惊蛰郑重道:“是,我这就去!”
    他二话不说,点了一批人手,快马加鞭赶往各个城门传达命令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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