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如卫珩来的彻底,只要路上的州城不抵抗,便也不发战,因而不用半月,便到了黎州。
    到这时,太子还不明白是为什么,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他将奏章狠狠摔下,额间青筋暴露,每个字都是从牙间蹦出来的:“好!好!卫珩,宁王,这群狼狈为奸的反贼!真是好的很!”
    可即便他气的跳脚,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生生昏了过去,越来越急的战报和越来越乱人心惶惶的京城,都在告诉他,
    一切已成定局。
    有的人,注定就是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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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天和元年。
    也就是宣末年。
    这一年,天下发生了太多的事儿。
    先是西北大将军卫珩拥兵自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大片城池,逼得朝廷一退再退,甚至无奈迁都南下。
    而后是宣帝的驾崩。
    老宣帝缠绵龙榻多时,终究还是在这多事之秋咽了气,来不及写圣旨,只留下一份口谕,着太子即位。
    虽说宫内隐隐也有谣言传出,说是老皇帝临终前,只有太子陪伴左右,一众太监宫女,甚至连臣下亲信都被下令不得入内。
    是以老皇帝驾崩前究竟说了什么,除了太子,没有人知道。
    那这皇位传给谁,还不就是太子一张嘴的事儿。
    这种宫廷秘事,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实在太有吸引力,哪怕是在乱世,也能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让人津津乐道。
    但谣言传得多了,渐渐也有明事理的听众觉着不对劲。
    大宣就那么几位皇子,这么些年,这些龙子龙孙的事儿是一件比一件难听。
    满大宣的,除了太子还有哪位皇子能担当重任?
    除非老宣帝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否则绝不会将皇位传到其他子嗣身上去。
    更何况,如今大宣这般狼藉情况,那位子,也未必是个好位子。
    能不能保住命还难说呢。
    这话说的有没有理?
    ——十分有理。
    毕竟全天下,知道卫珩身世的几个人,除了老宣帝,没人想公开这个秘密,恨不得越瞒越严实才好。
    尤其是卫珩自己。
    所以自然而然的,太子就这么成了老宣帝“最有本事最出息”的儿子。
    至于宫内除去老宣帝和太子,唯一还知晓几分真相的惠妃,如今也是元气大伤。
    她膝下一共三个子嗣,一位公主早早便被送出去和亲了。
    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才**岁,懵懵懂懂,性子最畏缩。而颇受先帝宠爱的五皇子,在先帝还活着时,曾被太子使计前往西北遣送粮草,结果蠢笨地想着要立势,扣着大半粮草不发,被卫珩身边的副帅直接断去一臂,弄瞎一只眼。
    自此斗志全消,成日里就在府里酒池肉林,和九皇子成了最好的难兄难弟。
    两个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都是这副模样,那些原本跟随着惠妃的臣子,也渐渐动摇了心思。
    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这样危急的时刻,朝廷还陷于内斗,实在让许多明白的朝臣摇头叹息。
    如今是怎样危急的时刻呢?
    卫珩从西北南下,势如破竹,打的朝廷大军是节节败退,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逼得大宣迁都南下,原先的京城,早就是卫珩的囊中之物了。
    可南下又能南到哪儿去?
    南疆,有了燕瑛华的援军,酆王被死死压在黎州之外,丝毫不能前进一分。
    而燕王世子则旗帜鲜明地倒戈成了卫珩的盟友,从琼州北上,行军的速度虽然没有卫珩快,却也稳扎稳打,攻势强硬。
    一个西北,一个黎州,一个琼州。
    西南北三路围抄,一忽儿就占据了大半中原疆土,除非玉帝下凡,天兵天将相助,否则宣朝败势已定,如今不过是在负隅抵抗罢了。
    说实话,从卫珩科考成名那时起,人人都知晓他厉害,称赞他有本事。
    一日比一日有本事。
    但他们从未想过,卫珩竟然如此有本事。
    直到一切势力浮出水面,露出水下惊人的脉络,才吓得他们哑口无言。
    卫珩有本事就有本事在,他从好几年前就开始筹谋埋线,埋的□□无缝,滴水不漏。
    不仅兵肥马壮,还在举兵造事后,周全地护着了所有该护住的人。
    他的亲族,他岳家,他兄弟,以至于敌人连威胁都没法子威胁,却反而留了许多把柄在他手上。
    而他攻占了城池地界之后,从来不冒进,总是先稳定了局势才乘胜追击,也就导致,明明他才是反臣,才是叛军,他麾下的百姓,反倒比朝廷麾下的更安居乐业。
    朝廷还未开始反抗,就已经失去了民心,既要抵抗南北的叛军,又要镇压底下的百姓,实在是.......憋屈至极!
    而到了天和元年年末之时,卫珩已经攻占了淮州。
    陈昌达便是淮州一家药铺的掌柜。
    不过他不是大夫,也不看病,只给药铺算算账,偶尔上山采药,守着祖上传下来的产业,在乱世之中,勉强也能填饱肚子。
    不过自从半月前卫珩大将军攻占淮州之后,这乱世反倒没有从前乱了。
    许多贪官污吏和富商都遭了殃,流民也得到惩治,以往除非有事儿,百姓都不爱出门的。但如今,街面上也有了几分喧闹的人气。
    有人道,若不是卫大将军为了稳定局势,不让百姓遭罪的话,凭他的本事,宣帝早就被攻打灭亡了。
    所以,要陈昌达说,那宣帝也不必喊什么“乱臣贼子,江山正统”的口号。
    百姓哪管谁是正统谁是乱臣,他们只管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呢。
    ......
    因是年末,整理账簿变成了件极麻烦繁琐的差事,陈昌达就干脆歇在了药铺里。
    这日夜里,三更天的模样,他刚算完一本账簿,烫了脚,出门倒洗脚水的时候,忽然就迎面撞上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行动飘忽,还带着幽怨的哭声,骇的陈昌达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谁、谁!少装神弄鬼,爷爷可不怕这些!有本事就显出原形来!”
    “我不是什么鬼神。”
    那黑影的声音虽还带着哭腔,却清凌凌的,高傲又生硬,“我是来淮州寻亲的,不慎受了伤,见你这是间药铺,这才上门来。”
    什、什么个玩意儿?
    这几条街,医馆药铺这么多,怎么偏偏就撞上了他这间?
    不会是来碰瓷敲诈的吧?
    陈昌达借着月光,定睛一看,发现这鬼影竟是个貌美的姑娘,身上衣衫朴素,扮相像是奔丧的。
    这......不会是仙人跳吧?
    “我确实是卫大将军的妻姐......怎么?你是觉得我在胡诌骗你不成?你怎么不想想,我若真是要骗人,难道还会用这样荒唐的理由?”
    昏黄的煤油灯下,女子蹙着眉,语气极其冷冽。
    不像是来求人帮忙的,倒像是别人欠了她似的。
    身边帮她换药的,是陈昌达的内妻,性子内敛,柔柔弱弱,不论听到了什么,都一声不吭的。
    匆匆被陈昌达唤来,也只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
    而陈昌达一介平民,没见过多少世面,这气势一下就唬住了他,犹犹豫豫道:“这......”
    “你若不信,喏,这是我的信物,你带着去将军府上一问便知。”
    陈昌达望着女子手上的玉佩。
    色泽通透,雕琢精致,瞧不见一丝裂纹。
    他家祖传的那枚玉佩,也比不上她手上这一枚。
    “既然您是卫夫人的姊妹,为何不亲自上门去认亲,反倒......反倒要我......”
    女子垂下眼眸,将玉佩放置在桌面上:“这事儿说来话长,总之我绝不骗你,倘若卫府不认,这玉佩便赠予你,也足够抵你的药钱了。”
    药房后堂寂静了好片刻。
    陈昌达捡起桌子上的玉佩,掂了掂,咬牙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点了头。
    .
    陈昌达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一亮,他就马不停蹄地出了门,找上了将军府。
    晚冬的清晨还有雾气,将军府门前的门房已经不是小厮太爷,全都是些腰杆挺直的将士。
    不言不语,势气逼人,吓得过路担着胆子的菜贩都退的远远的,不敢靠近。
    唯独陈昌达硬着头皮上前了。
    “太爷,小的......小的有要紧事要寻府上尊夫人,劳烦太爷通报一声。”
    最外头的将士瞥了他一眼,皱起眉:“你有何事?”
    陈昌达原本还想掰扯掰扯的,一路上想到一肚子对付的话。
    但一对上这满是血腥气的眼神,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颤颤巍巍地拿出手里的玉佩:“劳烦太爷将这信物与卫夫人一瞧......一瞧便知。”
    那将士又瞥了他一眼,神情冷冷的,就在陈昌达以为他要像其他富贵人家的门房一样将自己呵斥走时,他却直接地就拿过了玉佩,丢下一句“等着”,便转身步入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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