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一行人出发。
    灵兽尸体是一个过路百姓发现的,他听说最近甄氏弟子正在这里捉拿刨丹贼,便来告知,众人在他的带领下来到城东,这里远没有城中繁华,房屋低矮,小巷纵横,稍不留神,就会失去方向。
    叶凌是个方向感差的,只得紧紧跟着孟谨川。
    那人带着众人走进一片拥挤的小巷,巷中堆着许多杂物,有些地方只容一个人经过。
    叶凌跟着孟谨川背后,见眼前堆着一对乱草杂物,孟谨川腿长,轻轻一跃就跨过去了,素白的衣袍没沾染半点灰渍,叶凌没有他那个身高,只能踩在上面过去,大不了把裙子弄脏,她一向不拘小节。
    谁知叶凌刚想要走,腰身忽然一轻,一股清冽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还未反应过来,叶凌的脚就接触到了地面,孟谨川自然的将揽着叶凌腰身的手换到她手腕上,牵着她往前走。
    障碍无数,孟谨川将叶凌牵着,必要时就将她抱起来,一路走来,两人衣洁如新,带路的人显然是走惯了,在前面健步如飞,而那些甄氏弟子不是这里被挂一下,就是那里被挡一点,到目的地时,身上灰尘仆仆,颇显狼狈。
    隐约闻到一股强烈的腥臭,带路的人说一声到了。
    众人看去,只见一堆杂物下,躺着一只干扁的灵兽,正是前几天叶凌坐着的那只,众弟子上前将杂物掀开。
    前几日,那个灵兽还膘肥体壮,毛色油亮,比成年老虎还大上几倍,只过了一晚,浑身肌肉极度脱水萎缩,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将骨头包裹着,和一只成年狗差不多大小,兽目圆睁,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恶臭扑鼻,只死了一天,绝不可能腐败成这样。
    “内丹还在。”咏靖强忍着恶臭,将灵兽翻过来,灵兽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他用手摸了摸灵兽腹部,内丹被刨,他面色忽然一变,急忙撤回手,只见那只灵兽腹部,出现一个凹陷,正是他方才摸的位置。
    恶臭阵阵,一些弟子忍受不住,跑到旁边去吐了。
    孟谨川道:“看看他的脖子。”
    咏靖依言而行,翻开灵兽的脖子,果然在脖子周围发现两个拇指般的血洞:“吸血蝙蝠?”
    “哪有这么大的吸血蝙蝠?那两个牙齿洞这么大?要是吸血蝙蝠的话,肯定比人还大?”肥胖弟子面色发青,强忍着恶心说道。
    他说话语气一向如此,咏靖也不怒,看向孟谨川,想知道他有何高见。
    孟谨川则看着墙角的一堆破布,他走过去,将破布掀开,一股恶臭猛烈袭来,连孟谨川都眉目紧皱,在场众人脸色为之一变,呕吐声不绝于耳。
    咏靖强忍着恶心走到孟谨川身边,看着破布下的东西,半响,终于哗的一声吐出来。
    叶凌被恶臭熏得头昏脑涨,早就退到一边去了,但又忍不住好奇,上前一看,胃里瞬间翻江倒海,终于弯腰吐了出来,孟谨川轻柔的拍着叶凌的背,叹道:“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破布下面是一堆树皮,但是每块树皮上都或多或少的沾着人肉,各种五颜六色的内脏沾着树皮堆放的地上,褐色的血已经凝固,恶臭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根据手和脚的数量可以判断,这是一个树人,而且根据尸块边缘不整齐的缺口来看,这个树人是被人生生撕碎的,树人的血液流动很慢,所以周围并没有沾染上血迹。
    很显然,树人就是刨灵兽内丹的凶手,虽然不知道背后是谁也指使,但是被人截胡了,截胡的这个人手段极其残忍,周围东西虽乱,却没有打斗的痕迹,说明这个人修为高深,而且嗜血。
    两人弟子的尸体在不远处发现,和灵兽尸体一样,浑身肌肉萎缩,原本身高八尺的男子,萎缩得像一个八岁儿童,皮紧紧裹在骨头上,仿佛轻轻一割,就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众人正在巡查现场,旁边巷子忽然传来异动,孟谨川身形极快,越到另一条小巷中,众人正要跟上,忽然听见那边传来爽朗的笑声。
    “孟谨川,果然是你!”
    声音是祈元正发出的,近些年祈氏没落,但祈元正一直还在江湖上走动,此次灵兽内丹被刨的事牵连甚大,他此次出谷便是携察此事,与他一起的还有叶苑灵。
    当年叶凌的事一出,叶氏的名声低迷了一阵,但始终没听到叶氏将叶凌除名,久而久之,叶氏行事越发低调,那件事也不了了之,但自从那间事后,梅氏和叶氏便一直不和。
    原来是熟人,他们也是一路追查到此,几人便一起核查,直到日暮西垂,毫无线索,几人便转而回客栈休息,尸体被甄氏弟子带回客栈。
    叶凌记忆缺失,自然识不得他们,但祈元正对待叶凌热情,叶苑灵对谁都是冷淡,没有敌意,孟谨川告诉叶凌,他们是她的故人,叶凌一向喜欢热闹,平白多出两个好友,自是开心。
    故友相见,几人心情甚好,便在一起喝酒,说起这六年来的事情,祈元正和叶苑灵受孟谨川嘱托,既然叶凌不记得前事,不提也罢。
    所以几人举在一起,天南海北的阔谈一番,对于往事,只字未提。
    六年前那件事出时,祈元正正在长泽谷养伤,后来听说叶凌被异族人带走,孟谨川被各大世族囚禁,他赶到梅氏朝云谷时,孟氏的长老已经将他带回苍梧渊了,他又赶去苍梧渊,谁知长老告知,孟谨川犯下门规,被囚禁在冰渊中,不得见人。
    后来他每年都去苍梧渊求见,没有一次见到孟谨川,这一别就是六年。
    如今见到孟谨川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怎能不喜?
    故友重聚,话自然要多些,几人喝酒叙话,好不欢喜,在酒气氤氲中,仿佛又看到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几位少年。
    直到半夜,祈元正才被叶苑灵生拉回房休息,孟谨川也喝了许多酒,叶凌扶他回房。
    谁知一进房,还未点灯,孟谨川忽然发力,将叶凌逼到墙角,墨色流转的眸中染着一层雾气,眸色迷离又撩人,浑身带着清冽的酒香,叶凌几乎要醉到在他怀里。
    下一刻,孟谨川的唇覆在叶凌唇上,或吸或允,在叶凌唇中疯狂攫取,她的呼吸逐渐沉重,胸腔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孟谨川的吻蜿蜒往下,落在白皙的脖颈上,辗转缠绵良久,触电般的感觉频频袭来,叶凌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紧紧搂着孟谨川的结实的臂膀。
    “凌儿——”孟谨川的声音沙哑,在朦胧的夜色中,叶凌看见他夹杂着情/欲的墨色眼眸,料峭笑着,单单是眼睛都带着让人难以自持的撩人气息,孟谨川微凉的指腹摸着叶凌滚烫的脖颈,像是在耐心教导:“这个是这样来的。”
    第四十五章 冤家路窄
    叶凌觉得,酒确实不是一个好东西,就比如,昨天晚上孟谨川酒喝多了,抱着她又亲又啃,叶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上床睡下。
    第二天叶凌起床一照镜子,蚊子包果然又多了几个。
    叶凌正在唉声叹气,楼下传来一阵喧闹,下楼看时,见楼下甄氏弟子多了一倍,聚在一起,吵吵嚷嚷。
    叶凌缓慢下楼,见众人之间,坐着一个华衣公子,面容俊俏,眉目含笑,眼神中隐隐带着一股傲气,见到叶凌下楼,往这边多看了两眼,忽然又看见叶凌脖颈间的红印,迅速将目光收回,自对周围人笑着。
    叶凌正觉得奇怪,忽觉杀气袭来,她身形极快,越过还剩数步的楼梯,稳稳落在地上,下一刻,她方才站的位置木块碎裂,发出嘭——的爆裂声,若是叶凌迟钝些,想必已经和那楼梯一个下场。
    这边动静太大,惊得谈话的甄氏弟子纷纷看过来。
    叶凌看去,只见数步之外立着一位红衣公子,模样俊朗,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股戾气,一看就知道不好相处:“你为何要伤我?”
    梅兴思神色微愣,旋即双手握拳,灵气暴涨,酝酿招式道:“叶凌,我不是要伤你,是要杀你!”
    话音刚落,就要冲过来,那边的甄氏贵公子见叶凌落难,刚想上前相助,就觉一股劲风袭来,一道白色人影速度极快,立在叶凌面前,他便暗自退下,立在一旁,细细观察。
    梅兴思一拳袭来,带起数股腥风,孟谨川神色自若,一手成掌,挡住叶凌面前,一拳一掌并未相遇,却爆发出强劲的灵气,两个强劲的灵气生生相撞,形成一道浅色且强韧的冲击,几丈之内无人靠近,若是靠近便会被强悍波谲的灵气绞成碎片。
    见是孟谨川,梅兴思心中更怒,六年来,梅氏家主身体不好,逐渐将梅氏交于梅兴思打理,他手段铁血强硬,撑着梅氏勉强算得上世家大族,自此性格大变,易怒暴躁,昔日温润爽朗的公子一去不返。
    两人灵气相较,不一会儿便自现高低,旁人看不出来,梅兴思却暗暗觉得吃力,这些年来,叶凌和孟谨川音讯全无,梅兴思却在无时无刻的打探他们的消息,梅氏遭此劫难,一蹶不振,都是拜他们所赐!
    孟谨川神色未变,忽然加强力道将梅兴思逼退几步,然后趁此空隙收手,回身查看叶凌有没有受伤。
    叶凌一股脑儿的摇头,看着眼前白月光一般的孟公子,实在难以想象他昨晚的所作所为。
    “叶凌!孟谨川!速来受死!”梅兴思说罢又要冲上前来,周身灵气暴涨,隐约听到一两声醇厚的兽鸣。
    此处人群密集,若是御兽相争,只怕伤及无辜,孟谨川立在叶凌面前,面不改色,衣袍如霜,毫无接招打算。
    嘭——一声,咏靖倒在地上,捂着脖子,鲜血争先恐后从指缝间跑出,他面露惊恐,嘴巴大张,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喊声。
    众人被这剧变吓了一跳,纷纷看过来,就连梅兴思都收住招式,往地上看去。
    动手的甄氏嫡子甄隐勾唇一笑,眉目间尽是高高在上的不屑与鄙夷,他跳下座位,走到咏靖面前,在他惊恐的目光中,伸手探到他绑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间,拨弄几下,将咏靖的面皮剥了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咏靖的面皮像一张纸被劣质的浆糊粘住,时间久了,一摘就掉,面皮下面,赫然一颗圆滚滚的木头脑袋,脸上只画着一张笑脸,裂得极开,平添诡异。
    梅兴思自然识得这木偶人,道:“微笑木偶?”
    甄隐从怀间拿出一张手帕,擦手道:“不错,如今灵兽内丹频频被刨,甄氏丢失灵兽已逾千头,弟子中更是混进内贼,不知梅氏丢了多少灵兽?”
    梅兴思的脸色有些难看,怒气这突然发生的异变压制,沉声道:“已达数千——”
    甄氏家大业大,丢失千头灵兽算不了什么,但梅氏就不一样了,自六年前一变,梅氏凋零,豢养灵兽数量急剧下减,千头灵兽,已是梅氏四分之一的产业,否则梅兴思也不必亲自出谷核查。
    甄隐脸上划过一丝轻笑,隐隐带着对梅氏的不屑,他继续道:“大敌当前,还请梅少主分清主次,而今御兽世家与御剑世家同仇敌忾,梅少主若是揪着以前的恩怨不放,只怕最后不利的,也只有梅氏,以前的恩怨,不如等到此劫过去,找到刨丹凶手,在找他们报仇不迟。”
    梅兴思低头沉思,半响,紧握的拳头豁得松开,上面全是用力过度的青白,这般反应,算是默许甄隐的话了。
    甄隐见梅兴思受教,往叶凌看了一眼。
    孟谨川看见眼里,将叶凌往身后拉。
    甄隐只是苦笑。
    微笑木偶第一次出现,是在多年前落霞城的妖巢鬼穴中,随着妖巢覆灭,化为焦土,木偶人也消踪匿迹,现在忽然出现在这里,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两个少年,但那两个少年已经跌下长泽谷的深渊,生死不知。
    气氛再次沉重起来。
    祈元正从楼上下来,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微笑木偶,脚步顿了顿,自然是想起了不开心的过往,当年的一幕幕犹在眼前,祈元正至死也不可能忘记。
    并不见叶苑灵,祈元正说她修炼内功有损,在房中调息。
    咏靖定然已经遇害,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搜查遗留树人的踪迹了。
    祈元正此番出来未带人手,梅兴思和甄隐各带数十弟子,只留一些在客栈中,其余全派出去搜寻消息,孟谨川作为苍梧渊唯一代表,自然也要一同出去。
    叶凌觉得疲乏,懒劲上来,推说不去,孟谨川再三嘱咐她好生休息,便和众人出发。
    时间飞逝,一日将夜。
    叶凌在城中逛了一下,想着回去的时候他们也该回来了,谁知回去时,客栈除了留守的几个弟子,其他人都没回来。
    叶凌竟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失落,将将走到门口,准备回房睡觉,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声音惨烈凄历,让叶凌毛骨悚然,她迅速转身下楼,见楼道上有一道血痕,蜿蜒向下,血迹尚新,应该是刚刚沾染的。
    楼下传来一阵沉重的喘息声,像是将死的人凭着一口气在坚持着,叶凌避开血迹,小心翼翼的下楼,看见一个小孩躺在桌子下,浑身筛糠般抖动,血迹蜿蜒在他身下。
    叶凌走过去一拍他的肩膀,那人转过头来,叶凌心中一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人根本就不是小孩,而是一个梅氏弟子,脸上的五官塌陷,紧紧贴在头骨上,两颗眼睛还在咕噜噜的转着,脖颈只剩手臂粗细,上面赫然两颗血洞,鲜血还在争先恐后的流出来。
    他的牙齿外露,叶凌能清楚看见他粉红色的牙床,他的嘴巴缩成了一条线,上下张合着,好像在说着什么,忽然,他眼中精光突现,小小的面庞扭曲狰狞,仿佛是看到了极恐怖的事情。
    下一刻,一只手往叶凌头顶抓来,指甲尖而利,若是叶凌躲闪不及,头顶必会被抓出五个血洞,叶凌自从重伤之后,灵气锐减,但天生的敏锐并未消失,侧身一闪,那利爪便抓在肩膀上,陷进肉里,顺势抓出五道血痕。
    叶凌于剧痛中迅速回身,一道腥风闪过,那道人影便越身而起,上楼去了。
    慌乱间,叶凌只看见一道模糊身影,是个女人!
    楼上响起数声尖叫,叶凌来不及处理伤口,迅速上楼,只见一个甄氏弟子捂着脖子摔门而出,伤口咬在脖颈动脉上,鲜血几乎以喷射状态流出,他若是狂跑,血液流动加快,失血更多,反倒不益。
    叶凌想要拦住他,让他停下来处理伤口,谁知他径直撞开叶凌,迅速往楼下跑去,紧接着,叶凌听到一阵摔倒声,之后,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叶凌已知无救,便不再管,客栈有人听到声响,出门查看,见叶凌一身是血,叫他们赶快关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要出来,他们急忙依言而行。
    叶凌站在方才甄氏弟子门前,屋中黑黝黝一片,只有些许的喘息声,叶凌推门就进,喘息声忽然止住了,叶凌焚符点火,照亮屋中,除了一个浑身极度萎缩还在轻微喘气的甄氏弟子,再无其他。
    叶凌将将放松,符火燃尽,周围又陷入黑暗中,夹杂着那个弟子的轻微喘息声,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诡谲。
    刺啦一声。
    叶凌又焚符照明,同时,划掌为刀,往后斩去,明黄的火焰映亮的是一张苍白冷艳的脸,叶苑灵,叶凌急忙收回,掌里反弹,肩膀上的伤口又裂了几分。
    她修炼不稳,故在客栈调息,听见外面有动静,特来查看,听叶凌说起经过,两人将客栈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伤人者早已不见踪迹。
    片刻,孟谨川一行便回来了,出去巡查一天整,并无所获,看见叶凌负伤,还未处理,孟谨川脸色有些难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叶凌打横抱起,回到房间。
    叶凌其实很想说,她伤的是肩膀,不是脚,路还是能走的,但看孟谨川面若冰霜,一副要将她吃了的样子,叶凌不敢多言,只能乖乖的躺在他强劲的臂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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