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御书房门的时候,苏鲤飞快地抬头看了燕顺帝一眼,见燕顺帝也在看她,赶紧低下头去,就听到燕顺帝沉沉笑了一声。
    “你走近些,让朕看看你。”
    苏鲤低头盯着脚尖走到燕顺帝的旁边,缓缓抬起头来。
    燕顺帝仔仔细细打量了苏鲤一遍,道:“听闻你想做女官?而且还是想做大女官?”
    苏鲤:“……?您怎么知道的?”
    燕顺帝笑了,“难道你不知道,宫里人写给宫外的信,哪怕只有一个字两个字,也会被专司查一遍吗?专司拿不定主意,就让朕来决断了。”
    苏鲤想到自己写的那些仅仅能对家里人说的东西被外人揣摩来揣摩去,甚至还拿到了皇帝面前,深感羞耻,耳尖都红了。
    “莫要紧张,你想做大女官,那就拿出你的才智来。听闻那□□便是你炼丹炼出来的,朕让内务府将百炼炉送给你,你可又炼出什么稀奇的东西来?”
    苏鲤想着自个儿炼出来的各种强身健体的药,赶紧摇头,“并无。”
    那些药倒是好东西,可是她哪敢给皇帝瞎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若是不拿出那些药来给皇帝吃,皇帝也不会怪罪什么,她若是拿出那些药来给皇帝吃了,万一吃好了,那她顶多就是受些褒赏,若是吃坏了,怕是她的小命就此到头。
    燕顺帝低点点头,见苏鲤有点紧张,便摆手道:“你父亲是能臣中的能臣,朕十分看好他,这次将他从北疆调往南疆,亦是让他再为我大燕立一功劳。你那俩兄弟尚未满八岁,可养在后宫之中,待八岁满后,便不能待在春和宫了,届时朕会让侍卫所腾出一个独立的小院来,你意下如何?”
    “谢陛□□谅。”
    “至于你,既然有心效力宫廷,那便一步步往上爬、往上走便是。只要你父亲不反,不做任何损害朝廷利益的事情,朕便一直护着你。当然,若是有朝一日,你对朝廷的贡献比你父亲还要更大,朕便因你而护着你父亲。宫廷中本不允许兴炼丹之流,但朕知道你师从炼金术士,炼出的□□对朝廷有极大帮助,故而准你在后宫中炼丹炼药,你无须顾忌。”
    燕顺帝看着苏鲤,问,“朕想说的,就这么多,你可有什么问题想问朕?或者说,这后宫里可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如意的地方?你同朕说,若是说错了,朕也不怪你。”
    苏鲤想了想,躬身道:“微臣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恩准。微臣胞弟苏茂林、苏修竹已经到了习武练体的时候,不知陛下能否恩准茂林与修竹跟着侍卫所的侍卫一同操练,不求他们能练出绝世武艺,只盼着他们能有自保之力,不变成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微臣?”燕顺帝听着苏鲤的自称,先是愣了一下,转而看着苏鲤身上那大红色的官服明白过来,“你倒是机灵,连称呼都改了。朕准了!”
    离开御书房,苏鲤抹去头上的汗,心里吐槽这皇宫中的种种不便,没想到送封家书出去都要被一层一层地盘查,得亏她在写家书的时候,主旋律是报喜不报忧,要是吐槽一些与宫廷秘辛相关的,怕是她就不会被传去御书房,而是会被直接抓去宫正司了。
    “日后行事,还需要多多小心些才是。”
    苏鲤没有回春和宫,而是直接去了尚工局,这会儿尚工局的一众女官正在忙着清算藏书楼的损失,一边对照旧账目,一边对照新登记造成的册子,手忙脚乱。
    这年头,并非所有读书人都精通算学,更别提这些女官。
    后宫女官与前朝的官员虽然都属于大燕的官员,但存在本质的区别,前朝的官员负责的是一地安危,工农司造都需要有所涉猎,而后宫的女官则更像是‘管家’的身份,能够将后宫给打理得清清楚楚就够了。
    尚工局的女官何时经历过这种大场面?平时就算遇到些需要算数的事情,用掰手指的方式就差不多计算清楚了,实在不行还能用一指禅来抠抠算盘珠子,可现如今藏书楼中被损毁的书成千上万,不同类别的书还得区分开……纵然白尚工已经从其它五局中将会使算盘的女官都借了过来,依旧忙得焦头烂额,不同女官之间算出来的数还有差错。
    苏鲤听着佟月大喊道:“天字第七架原有三百四十一本藏书,现如今被焚毁得只剩下一百二十七本,到底损毁了多少本?哪个姐妹帮我拨个算珠子,我越拨越乱呐!”
    苏鲤出声道:“月姐姐,共焚毁二百一十四本。”
    佟月瞅了苏鲤一眼,嗔道:“别捣乱,你个奶娃娃学过算学吗?哪个姐妹们快帮我拨一下算盘珠子,我现在脑子已经彻底乱了。”
    从尚宫局来的女官将手指甩出了残影,飞快地拨动着算盘珠子,连着拨了好几次之后,才道:“苏女师说的没错,确实是焚毁二百一十四本。苏女师,你是如何算出来?为何比我拨动算盘珠子还要快。”
    苏鲤应道:“心算。”
    佟月将信将疑,“那你再帮我算一个,地字十二架缘由四百六十一本藏书,现如今焚毁得只剩下七十九本,一共焚毁多少本?”
    好几个女官都开始偷偷拨动算盘珠子了。
    苏鲤在脑子里转了一个弯,答道:“是三百八十二。”
    佟月看向那几个手中抓着算盘的女官,见那些女官手忙脚乱地拨动着算盘,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女官点头,“没错,就是三百八十二。”
    白尚工如获至宝,一把抓着苏鲤的手,道:“真是老天垂怜,苏女师,尚工局这么多人今天能不能合眼,就看你得了!佟月,你负责登记造册,让苏女师来算,其他的女官都跟在后面核算,苏女师心算算一遍,你们用算盘核算一遍,若是出了问题,两人再共同核算一遍,这样快些!”
    苏鲤就这样被紧急拉入战圈之中。
    别看这些女官的算学能力一般般,但她们的字写得漂亮,而且写字也写得飞快,苏鲤跟着佟月核算天子架的书籍焚毁数量时,其余女官就开始誊抄地字架的书籍数量了。
    摆在苏鲤面前的,就是三位数以内的加减法,偶尔会出现一个四位数减三位数的题目,但也难不到什么地方去。
    遇到那些容易的题目,苏鲤就直接用心算算两遍,一遍为得结果,一遍为验算结果,若是遇到难题,她就提纸笔列一个竖式来计算,那些女官看不懂苏鲤写的阿拉伯数字,还好奇地问了,“苏女师,你这是在画符吗?怎么有横有数,还有圆圈,看着挺有章法。这是什么符?使人习得心算**的符吗?”
    神他娘习得心算**的符!
    “我在北疆时,看过很多炼金术士的手札,炼金术士为了炼药,需要精确计算很多材料的分量以及配比,对算学的要求高,这些字符就是我从炼金术士手札上学来的,只要能学会简单的算学,再用这种方法,再难的题目都能算出来。”
    “哦?是么?能教教我们吗?”
    一众女官跃跃欲试。
    白尚工的声音传来,“想学也得等藏书楼的事情办妥之后,现在都忙成什么样子了?你们赶紧散开,各自干活儿去!争取天黑之前就列一个单子给陛下呈过去,陛下那边还等着我们给一个具体数目的交代呢,你们在这儿叽叽喳喳,今晚想不想睡觉了?”
    第55章 入v第三十三章
    有了苏鲤的加入,尚工局女官的办事效率陡然就提升了起来,那些女官只负责统计失火前与失火后的数目即可,等统计好之后,苏鲤过来一算,问题便解决了。
    这种算术题对于苏鲤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难题,只是频繁地做计算,容易使脑子糊涂,她后面便用起了笔算。
    一群女官从上午忙到黄昏,总算将所有数目都核算了出来,最终由白尚工亲自拟了一份清单,呈到了御书房。
    皇帝看到那巨大的损失量,龙颜大怒,先是贬了德妃的位分,迁了德妃的宫位,然后又命令尚工局重新修整藏书楼。
    燕顺帝还特意强调,新藏书楼必须建在一处不易着火且万一着火之后,能够就近取水、方便灭火的地方。
    这可愁坏了白尚工。
    京城位于京州,虽有京苏大运河贯穿南北,但干燥的天气却是改不了的,皇帝要让她找一处能就近取水的地方,难不成她还得在宫里挖个湖出来?
    白尚工在心里将德妃骂了个稀巴烂,要不是德妃作妖放火,藏书楼会烧吗?
    藏书楼在那位置上待了多少年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明明是人为因素引起的,皇帝却偏要牵扯到天时地利上。
    可吐槽完之后,还是得干活。
    白尚工是真的有魄力,她在宫廷中兜兜转转走了个遍,最终还真让她寻了个风水宝地出来——御花园。
    御花园里本就有一大片湖,夏天莲花盛放,游鱼群群,同御花园中四季盛放的百花相互映衬,美不胜收。
    可这美景也需要有人赏啊!
    陛下薄情,愣是将三宫六院的嫔妃都给逼成了精神失常的怨妇,甚至还有些人变成了德妃这样的偏执狂,原先皇后还好些,可这些年皇后也失宠了,连自己嫡出的皇子都见不到,御花园变成了空园子。
    白尚工在御花园里转悠了一圈,盯上了德妃刚入宫时得宠的那阵子央求皇帝种下的牡丹园,那么大一片园子,把花给拔了,建一座藏书楼刚刚好。
    敢想敢做的白尚工把这个提议同荣公公说了,请荣公公转达给皇帝,没想到燕顺帝也是一个奇葩,他自己不好游园子,想着各宫嫔妃也没有几个愿意去御花园里转悠的,居然就真的答应了。
    白尚工立马带着手下的女官去召集宫廷匠人,在御花园里大兴土木。
    听说被打入冷宫的德妃在听闻牡丹园里的牡丹都被拔掉时,硬生生气得吐出一口血来,第二天就薨了。
    当然,德妃究竟是被气死的还是遭了别人的算计,这点没人知道,也没人敢猜。
    只是宫人之间有小道消息传,德妃薨之前,见了陛下大内侍卫总管孔渡洲一面。
    苏鲤是在尚宫局听到的这些消息。
    曹尚宫平日里忙得脚打后脑勺,几乎见不到人影,轮到苏鲤去尚宫局当值的这一天,她居然破天荒的没忙,还拿出皇帝赏给她的茶叶来招待苏鲤。
    苏鲤受宠若惊,笑得有些底虚,“曹尚宫,你怎么……不忙了?”
    曹尚宫定定地看着苏鲤,没接苏鲤的话茬,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栗贵人,你听说过么?”
    “栗贵人?曹尚宫嘴里说的栗贵人,可是春和宫原先的正主?我听春和宫里的徐嬷嬷提过一嘴,说是栗贵人下毒谋害陛下,被打入冷宫了……”
    曹尚宫收回神,抿了一口茶,道:“前面有栗贵人,后面是德妃,平静这么多年的后宫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苏女师,你可知道,这两位曾经受宠的妃子,之所以获罪,内因都与你有关?”
    “与我?”苏鲤心里猜到了些,脸上却没显出来。
    曹尚宫晃晃头,道:“这些事情都只是我的猜测,无凭无据,说出来只能让你徒增烦恼,不提也罢。今日我特意推开诸多事情等你,是想求你答应一件事。”
    “何事?曹尚宫请说。”苏鲤心头的疑云更甚。
    曹尚宫拿出一叠纸来,摆在了苏鲤面前,苏鲤定睛一看,那一沓纸正是她在尚工局中用过的演草纸,而那一沓纸最上面那张,是曹尚宫根据她列的算式而推测出来的阿拉伯数字。
    “我让人去尚宫局找了你的演草纸过来,根据你写下的东西,推测出了我们的方块字与这些炼金术士们惯用的稀奇古怪的符号的对应关系,越看越觉得有章法可循,但具体章法是什么,我资质愚钝,尚未参透。”
    苏鲤明白曹尚宫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教女官们学这种算学?”
    曹尚宫点头,“明白人,你身为女师……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这究竟是个几品的女官,但看官服制式,同我们这些老骨头应当是一样的。还有,你这官名,可不就是行教化之功吗?先别教化天下女子了,将宫里的女官都给教明白,让咱们办差的时候更省心些,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考虑。”
    “行,时间呢?我人微言轻,其它事情就由曹尚宫来帮忙解决了。反正我每日都闲着,若是曹尚宫把时间给定了下来,那再让人同我说一声就行。”
    曹尚宫是个急性子,“时间有什么难定的?想定现在就能定了。白天的时候,六局一司的女官都需要忙各自的差事,不比你这闲散位子,大家只能抽出傍晚的时间来,一天半个时辰,你看如何?这样也不会太过耽搁你的时间,你能教多少教多少,慢慢来,也得给大家一个消化的时间,很多人连个算盘珠子都不会打,哪能同你这算盘精比?”
    苏鲤皱眉,“大家叫我什么?算盘精?”这是什么鬼名字。
    曹尚宫‘哎呦’一声,站起来就走,“我可什么都没说。时间就这样定下来了啊,待每日下工后,留出半个时辰的时间给六局一司的女官们解决用膳问题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事务,半个时辰后,就在尚宫局的大殿里集合,你来给大家伙戏讲讲炼金术士的这一堆术算法子该怎么用?什么时候大家都学明白了,那什么时候就散了这女官学班。”
    女官学班就这样办了起来。
    六局一司的女官们多多少少都会同一些账目上的问题打交道,故而都来了,有些一心想考女秀才而脱离奴籍的宫女们也壮着胆子过来旁听。
    好在女官们都不是爱耍架子的人,没有搞什么身份歧视,大家脱去官服之后,一起坐在尚仪局提供的蒲团垫上听苏鲤讲那一套炼金术士的算法。
    苏鲤打算讲什么?
    加减乘数四则运算外加简单方程组,别的她也不太会,毕竟她上一世只是个文科生。
    先是将十以内的加减法给讲了,让那些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清楚的女官都好好捋清楚,然后就教女官们列竖式计算,等十以内的加减法讲明白之后,再去讲两位数的加减法,然后再讲乘法与除法,最后讲四则运算以及一些简便的算法。
    六局一司的女官不愧是层层选拔|出来的优秀女性,智商如何暂且不论,那毅力就是寻常宫女们无法比较的。
    起初来旁听的宫女们挺多,苏鲤让她们背十以内的加减法,这些宫女们就走了一半,等苏鲤让她们背九九乘法表的时候,宫女就所剩无几了,留下的那些宫女都是拼命也要考上女秀才改命的。
    而六局一司的女官,却没有一个人中途放弃,很多女官背九九乘法表背到神经崩溃,大哭一场冷静下来之后,依旧会去接着背。
    这些女官担心自己晚上背了白天忘,还会在白天当差的时候偷偷摸摸记一会儿,不管是不是一个局里的女官,也不管品级高低,只要碰了面,都会互相提问一个乘法问题,就和对暗号一样。
    “哎,九五多少来着?”
    “你完蛋了!九五之尊啊!你敢妄议陛下?”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我问的是那个九九乘法表,九五多少来着?”
    “哦,你说乘法表啊,九五四十五!苏女师说了,九五就是十个五减一个五,可不就是五十减五吗?”
    两个女官站在宫道上嘀嘀咕咕,荣公公打旁边经过,听了一耳朵,给自己听出一头雾水来,明明已经走出十几步路了,他又中途折了回来,问那俩女官,“你们在讨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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