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果。
    粮食买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还要找一个足够有份量又信得过的人做押粮官。这个人必须让官家无法反驳,又不会被二皇子收买。
    这就是秦莞要做的第二件事。
    她没有立即出门,而是在软云洲枯坐了一个下午。这个院子从前是梁桢的生母丹大娘子的,后来由梁桢作主给了她。
    如今一方居的牡丹大多移栽了过来,库房里还存着她从侯府带出的大小物件。
    其中有一个多宝格,足足有一面墙那么大,格子是秦耀叫木匠打的,里面的东西也是他一件件置办的。
    每逢大大小小的节日,他都会想方设法搜集一些精巧的玩意添到格子上。
    秦莞曾问:“如果放满了怎么办?”
    秦耀说:“那就再打个新的。”
    记起昔日种种,秦莞心内酸酸涩涩。
    她说过,这一世必不会再叫任何人伤他兄长性命。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会主动求兄长去涉险。
    愧疚和自责浸满了秦莞的心,她收拢手指,握住掌心那枚小小的陶瓷牡丹。
    那是梁桢送给她的。
    那次她骑着小马乔装打扮去官驿送信,不慎受到坏人调戏,梁桢帮了她,还不声不响地塞给她这只小瓷花。
    秦莞吸了吸鼻子,攥紧手中的瓷花,梳洗一番去了定远侯府。
    宋丹青正坐在南窗下缝小衣裳,粉粉嫩嫩的布料,绣着“岁岁平安”的花样。她的肚子挺得老高,还有一个月娃娃就要落地了。
    她隔着窗户瞧见秦莞,笑盈盈地朝她招手,“快进来,怎么这时候来了?可瞧见你哥了?”
    秦莞强忍着没掉泪,绕过南窗,进门就给她跪下了,“嫂嫂,我……”
    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宋丹青怔了一下,继而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快起来,叫人看见了笑话你。”
    秦莞却不肯,“嫂嫂,我对不起你。”憋了半晌,只憋出这么一句。
    “尽胡说。”宋丹一手撑着桌子,有些吃力地去拉她。
    秦莞怕她动了胎记,忙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来做什么。”宋丹青轻抚着肚子,一脸温柔,“叫你哥跟你说罢。”
    话音刚落,秦耀就进来了,“梁家那边可准备好了?”
    秦莞看着他,点点头。
    秦耀缓下语气,道:“别怕,咱们家这些日子也筹了些,官家不可能一点都不出,足够了。明日我便禀明官家,即刻出发。”
    秦莞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突然就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宋丹青也背过身,低低地抽泣。
    “你们呀,这是做什么……”
    “这些年我日日勤勉练兵,不敢有一丝松懈,就是为了这一天。”
    “咱们秦家的男儿,就该在沙场抛血洒汗,而不是在这繁华京都打马游荡。”
    “不必哭,我定会平安归来,还要看着秦家的长子出生。”
    秦耀帮娇妻擦干眼泪,又揉了揉妹妹的头,“你可有话让我捎给梁大将军?”
    秦莞点点头,哽咽道:“一切都好,只盼君归。”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
    第109章 109、战死
    秦耀押着粮草离开汴京的那天, 是七月初七。
    天空湛蓝如洗, 只淡淡抹着几丝微云, 徐徐秋风撩起郎君们盔上的红缨,也牵动着家人的心。
    宋丹青抚着肚子, 微笑着说:“天公作美, 定能凯旋。”
    秦莞压下眼中的泪, 重重点头。
    定能凯旋。
    之后的两个多月, 镇北将军府闭门谢客, 满府的娘子安安生生地过着日子。
    不管外面有何种流言,秦莞都不听, 不信,只管等着秦耀和梁桢的来信。
    起初两个人皆是每五日来一封,后来变成了十日一封, 再然后是半个月。突然有一天,只有秦耀的信回来, 不见梁桢的。
    秦莞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梁桢是主将, 定然会忙。
    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捱到了九月。
    又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挑担的小贩背着一捆捆茱萸和香囊叫卖, 传令的使官骑着快马穿过御街。
    过了没多久,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其一,庆州大捷,梁大将军、苏大将军、秦小侯爷左右夹击, 彻底将夏军驱至长城以北。
    其二,梁桢梁小将军,不幸阵亡。
    ……
    秦莞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了,什么也听不到了,脑子里嗡嗡地响着。
    好一会儿,她才缓了过来,丫鬟们将她团团围住,掐虎口的掐虎口,递帕子的递帕子。
    三个大丫鬟满脸是泪,虽然心里难受极了,然而为了安慰秦莞还是低声说:“姑娘别急,不是、不是大将军。”
    不是大将军……
    是梁桢……
    秦莞的心针扎似的疼,却连放声大哭都不能。
    因为死的不是梁大将军,而是梁桢。
    “不,这不可能!”秦莞突然想到前一世。
    前一世,梁桢活得好好的,还造了个反,活蹦乱跳地带着三十万大军杵在西北,到她死的时候他都没死!
    所以,不可能!
    她活了两辈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绝不相信上天会如此苛待于他,生活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叫她失去了夫君!
    是的,直到这一刻,秦莞才切切实实地明白,梁桢就是她的夫君,从头到尾都是梁桢!
    她,绝不能,失去他!
    秦莞擦干眼泪,冷静地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把我的马牵来,我要去庆州接他。”
    丫鬟们都吓傻了,
    秦莞边走边说:“我先去,你们收拾好东西随后赶来。天凉了,把将军的厚衣裳找出来,还有伤药,多带些。”
    丫鬟们想拦又不敢,只得哭着劝,就这样走到了二门外。
    秦莞刚要上马,就见梁愉哭着追了上来,“大伯母,你快去看看吧,祖母她……怕是不好了!”
    秦莞脑中又是嗡的一声,好像突然清醒过来。
    丫鬟们在哭,梁愉也在哭。
    伴着这哀哀的哭声,秦莞做着艰难的抉择。
    她看看不远处的大门,只有几步,迈出去就能去接梁桢。再看看来时的路,弯弯绕绕,通向这个家。
    她答应过梁桢,要替他护好这个家。
    她不能让他回来之后看不到祖母。
    倘若、倘若真是棺椁进门,她要提前打点好一切……
    为了他。
    秦莞闭了闭眼,最终松开缰绳,走向荣养斋。
    短短几步路她却走得无比艰难,她握着梁愉的手,握得很紧,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向大门。
    荣养斋内一片嘈杂,所有人都慌了。
    梁老夫人原本就病着,这回不知道从哪个下人嘴里听见了梁桢的死讯,登时呕出一大口血,重重地磕在了床角上昏死过去。
    梁情在哭,梁栋在哭,崔氏和姚氏也在哭。
    小四郎坐在门槛上,一张小脸爬满了泪,哭的却是他的大哥哥。
    秦莞忍着不哭,冷静地给他擦干了眼泪,叫丫鬟们带回听松院好好照看。然后又指挥着管事婆子们请大夫,收拾屋子,准备熬药。
    大夫很快就来了,扎了针,不消半刻老夫人就醒了,精神气却没了。
    就像突然干枯的老树一般,失了生机。
    她抓住秦莞的手,颤声问:“桢哥儿……当真没了?”
    “没有的事。”秦莞肯定地说。
    梁老夫人昏黄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可是她们、她们说……”
    秦莞拍拍她的手,温声道:“婆子们就爱乱嚼舌根,祖母可别轻信了。我大哥哥刚来了信,说夫君和桢哥儿都好,不日便能搬师回朝。”
    就连梁栋都信了,一迭声地问:“大伯母说的可是真的?长兄没事?”
    “没事。”秦莞说,“他的功夫你是知道的,一个打一百个都没问题,人又机灵,定不会干巴巴地去送命。”
    她越说越像那么回事,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信了。
    梁老夫人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脸色也好了许多,喝过药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三个小辈留下来侍疾,秦莞带着崔氏、姚氏去送大夫。
    走到僻静处,大夫摇摇头,说:“老夫人这是老毛病了,这次一下子激了出来,怕是不大好了……早些准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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